第五十九章

在那黑色的密室中, 他獨自一個人在那裏遊弋。

翻滾, 呼吸, 他的嘴裏吐出細小的水泡……

他盯著黑暗中的某處,他知道, 那裏是出口,而早已有另外一個人等候在那裏。

而那個人手中拿著一把剪刀,銀色的, 上麵綁滿紅線。

然後,他好像聽到了歡快的音樂聲……

趴在窗戶口眺望窗外的風景,宮肆回憶著自己的夢,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那個白天溪流講了那些話的緣故, 他又做夢夢到了那一幕, 這一次, 他夢到的比往常更加詳細一點。

鬼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聽了溪流的話才把這個夢“自行”修補的完整了點,他有點搞不懂哪些是自己的真實回憶, 哪些又是虛假的、被添加的記憶了。

宮肆迎著小風吹著冷風。

謝開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後響起:

“稟告宮肆老爺, 您父母那邊還是聯係不上,請問是否需要我們派人過去?”

知道宮肆出生的時候可能發生了什麽的時候, 宮肆立刻聯係自己的父母了, 打電話沒人接, 他最後直接寫了郵件,一般人家大概不會這麽辦,不過宮肆其實更習慣和父母寫郵件聯係。

“不用了, 他們經常這樣的,時不時會失聯一陣子,一般沒事,過幾天他們就會自己聯係我。”宮肆轉過頭對他道:“謝謝你。”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謝開說完,略躬了下身,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他最近一副很愉快的樣子。

能讓沉穩如謝開都顯露出來愉快的樣子,可見謝開心裏真的是相當開心了←相處了一段時間,宮肆逐漸可以分辨謝開的各種情緒了,雖然謝開看似永遠是一副表情。

之前得知自家老爺和H級器定契了,謝開過了相當一段如喪考妣的日子,臉上灰暗,大宅裏的氣氛相當緊張;

後來知道自家老爺雖然定的是H級器,然而這個H級器“很能吃”,“相當能吃”,謝開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不過到底擔心兩位老爺日後由於太弱產業經營會出現問題,他加大了對宅子和各項產業經營的嚴格管理,大宅裏的工作人員那段時間一直戰戰兢兢;

然後就是前幾天發現宮肆和溪流合作居然可以切割空間!一波驚喜還沒有結束,更是發現了宮肆和大頭居然是被分割開來的一名器!大頭更是潛力值SS級的超品器!

宮肆眼瞅著……謝開忽然變得放鬆了。

擔心老爺過陣子就會掛→擔心老爺雖然不會掛然而會很弱的活著→忽然發現老爺神武英明居然定下了超品器!

謝開豁然開朗了。

不用擔心自家老爺的生死問題,也不用擔心老爺產業在自己死後被人所奪、兩位老爺被欺負……之後,謝開放下了一樁樁心事,他開始做一名平常的管家,大概就是平常的接收老爺的命令,一個命令一個行動,平時看看孩子、養養魚之類……

他把阿吉養的胖胖的,還給阿吉做了好多小衣服,之前忙的時候他尚且有時間做,如今一放鬆、一閑下來、他這方麵更加積極了。

他還給大頭準備了一個特大超豪華魚缸,整個大宅不是坐落在一座湖上、憑湖而建的嗎?宮肆後來才知道這座湖原本是當地知名景點,後來被溪流看上買下來變成了私宅的那種,謝開如今就用這座知名景點給大頭建了個超大魚窩!

不知如此,他還盯上了自家的溪流老爺。

“謝開離開了?”溪流忽然從前方一扇門中閃出來。

宮肆點點頭。

然後溪流就鬆了口氣:“那這裏暫時就是安全了。”

“之前我放到魚缸裏的那條能量魚不是被大頭吃了嗎?發現大頭可以直接吞吃我的能量,謝開算是盯上我了。”溪流吐槽道:“他現在眼裏隻有他的大頭老爺,知道大頭老爺要吃能量才能長高高、長大大之後,我就被他盯上了,一見麵就要我放能量魚給大頭老爺,我、我……”

溪流瞅了瞅宮肆,歎了口氣:“光是應付你我就有點吃力了,加上大頭,老爺我快被榨幹啦!”

宮肆:……

揮起拳頭,宮肆照著他的額頭輕輕捶了一拳。

溪流便“一臉柔弱”的扶住了牆。

宮肆:……

“我又夢到那個夢了,這一回夢到的多了點,我總覺得自己在一個遊樂園裏,我聽到旋轉木馬旋轉時播放的音樂了。”宮肆對溪流道:“我忽然想起來父母和我說過一次,我好像是在遊樂園出生的。”

“遊樂園?”溪流轉頭看向他。

“嗯,就是遊樂園。”宮肆皺了皺眉:“我們小時候去的,有很多遊樂設施的那種……”

“我沒去過遊樂園,不過我有遊樂園。”溪流朝他歪了歪頭。

宮肆:……

真是剛想可憐他又想揍他。

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宮肆繼續說下去:“更多的我夢不到了,不過我想起我帶大頭回來那天的一些事情了。”

“也是在一個遊樂園裏,天黑了,遊樂園裏卻燈火通明,所有的設備都閃閃發光,遊樂園裏有很多人。”

“別的小孩兒都有父母跟著,我卻是自己一個人。”

宮肆抓了抓頭:“因為他們倆工作的緣故,我在外麵的時候老得搬家,哪兒也沒有朋友,後來到了那個地方,外麵有一群小孩在外麵玩,我想加入他們,似乎就跟著他們跑了,最後跑到了遊樂園裏。”

“然後我就不知道怎麽回事過去撈金魚了,別的小孩兒好像都沒撈中,就我一次就撈到一條,看守撈金魚攤位的是一個小醜,化著妝,穿的很花裏胡哨的小醜,他帶頭鼓起掌來,然後周圍沒有撈到金魚的其他孩子也開始鼓掌。”

“我覺得自己好像做到了一件特了不起的事,就很開心,所以那天撈到的金魚很醜,還是開開心心帶回家了。”

“然後呢——”溪流問他。

“好像就是在那之後沒幾天,父母就把我打包送回冷水鎮了。”宮肆這才想起是這個原因。

“好像是因為我去撈金魚他們找了半天,發現我是想和其他孩子玩才跑出去的,他們就說我也是該上學的年紀了,該回老家了。”

沒錯,是這個理由,他並不是毫無緣由被扔回來的。

隻是,怎麽都忘了呢?

“更多的我也記不起來了,回頭我夢夢看。”他現在總覺得自己的記性還不如做夢好,夢裏能記得的事情,現實中他居然全忘了。

“也不用特別去夢,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或者你很想和大頭重新融合、變成SS級的器?”溪流朝他挑挑眉。

宮肆楞了一下,迅速搖頭:“完全沒有。”

“之所以想這些隻是因為發現自己居然有這麽多事情都忘了,有點不甘心所以才一直回憶,和大頭重新融為一體什麽的……”

宮肆低頭看了一眼下方:大頭不知何時遊到他下方的水池中了,謝開站在池邊,呼喚著大頭老爺的名字,手裏還拿著巧克力。

宮肆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上半身是人,下半身變成魚尾的樣子,還是大頭那種不成比例的小魚尾!

惡寒——

“不過遊樂園嗎?我會讓謝開以這點為輔助,查一下使用剪刀的使用者的事。”溪流說著,樓下謝開已經看到他了。

“老爺,能不能弄點能量魚,我覺得大頭老爺好像餓了。”謝開立刻對他道。

有一種餓,叫做謝開覺得你餓——一頭黑線,溪流臉上還笑嗬嗬的,身子一閃,他立刻重新跑路了,臨走前還不忘記對宮肆道:

“別著急,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朝溪流擺擺手,宮肆看著溪流溜之大吉。

***

人大概天生都是有反骨的,而他的反骨特別大——宮肆心想。

溪流明明已經和他說不要急、不用想了,他卻一連幾天、天天夢到遊樂園起來。

一開始隻是零星片段而已,幾回下來,他終於找到了夢裏的重點。

夢裏他在一個好大的遊樂園,他看到了好多氣球,氣球線的末端牽在一名小醜手裏,那個小醜左手牽氣球,右手裏卻拿著一把銀色的剪刀,上麵纏滿紅線的剪刀,伸出剪刀剪下一個個氣球,小醜微笑著將氣球遞給周圍的孩子們。

最後,同樣是那一名小醜,將綁好的、裝著金魚的水袋遞給他,小醜還摸了摸他的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啊!

趴在課桌上,宮肆內心嘶吼一聲後,裝死了。

現在是中午午飯時間,F班的教室中,F班的同學都在,還多了一名編外人員鱗,幾個人一起窩在教室吃午飯外加閑聊。

這邊人少又清淨,最適合作秘密午餐基地啦!

“我那天沒有去看你們的比賽,被老師拉住討論下一期詩刊的編排問題,不過聽說你們都贏了,而且打的還都很精彩,恭喜你們。”鱗對幾人道。

“你居然沒去看我們比賽嗎?我們打得很酷炫哩!”瑪隆有點失望,張口咬斷口中的麵包,他重重的咀嚼起來。

“以後就不能更酷炫了嗎?”鱗反問他。

嘴裏嚼啊嚼,瑪隆道:“會更酷炫。”

找準了發展方向,如今,他對自己和艾敏的未來可謂是充滿希望。

“那不就得了,我看以後更酷炫的。”鱗對他說。

“約好了哦!”瑪隆看著他,看到鱗對自己點了點頭,他這才興高采烈的說起那天的比賽來。

比賽之後就是周末,加上德林老師又給他們放了幾天假修整,他們這才重新開始上課。

“……我和艾敏的秘技是泡泡攻擊,我們可以將之前受到的攻擊存儲起來,通過背誦課文,將相關的屬性能量調動出來,從而發動攻擊,現在讀條時間是長了點,不過德林老師說,等我們以後厲害點了,甚至可以隻念一個字就能引發攻擊呢!”瑪隆驕傲的挺起胸脯。

“不過,這要等很久以後了……”很快,他的腦袋再次耷拉了下來。

“你們努力訓練,搞不好可以縮短時間。”鱗安慰他。

“也是。”明明很空的安慰內容,卻安撫好了瑪隆,就是這麽容易被打雞血,他天生是個樂觀的人兒。

然後瑪隆便繼續介紹起尼鹿和星隕的能力來:“他倆這回可是大出風頭,把我和宮肆的風頭都蓋住了!”

拉過星隕的手腕,瑪隆對鱗道:“星隕可以給人加BUFF!”

“還特別會打,簡直是暴力奶媽!”

“真是太厲害了,看那些S班的人以後怎麽嘚瑟,星隕還是比他們厲害!”他得意洋洋的說著,仿佛厲害的人是自己一樣。

任由瑪隆抓著自己的手腕,星隕並沒有著急收回手去。

他原本是個不習慣與人太過親近的性子,然而來到F班之後,他每一天都在改變,如今的星隕已經不是之前的星隕了。

“不是我厲害,而是尼鹿厲害。”星隕淡淡笑著,將功勞全部歸給了尼鹿。

“尼鹿是治愈性屬性,非常罕有,這種屬性極低幾率可以增益能量,偏偏尼鹿就是這極低幾率中的一員。”溫柔的看向尼鹿,星隕道:“我撿到寶了。”

尼鹿的臉刷一下紅了!

“可是我是F級的器,體型注定很小,而且也沒什麽其他用,還是星隕會用……”

“尼鹿確實由於容量有限不能變成威力更大的器沒錯,然而我也並不需要那樣的器。”星隕打斷了他:“我需要一雙手,一雙和我原來的手一樣,甚至更好的手。”

“尼鹿變成我的手,他的容量確實有限,然而我的能量可以通過尼鹿變成的手持續輸出,尼鹿治愈能力的實現恰好需要強大能量的持續平穩輸出,怎麽說呢,我們配合的剛剛好。”

“沒錯沒錯!你們就是天生一對!”瑪隆在旁邊起著哄。

“總之,他們就是天生的醫生,就憑這一點,其他使用者就再也不能小看他們,不過星隕天生脾氣好……”瑪隆還在說,星隕和尼鹿對視一眼,仿佛達成了某種共識,尼鹿忽然變成了星隕的手,完全不明白這倆為啥這樣操作,所有人都向他們倆看去。

“那天展示的並不是我倆能力的全部。”星隕忽然道,然後轉向溪流,指著溪流麵前的花枝,他輕聲問:“可以借一隻花嗎?”

並沒有放棄剪切練習,溪流的桌子上永遠有花,將一枝花拿給星隕,溪流衝他微微一笑。

星隕也回以一朵微笑。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右手持花,星隕看了看對麵的小夥伴們,他的視線隨即轉向了手中的花——

然後,眾目睽睽下,那朵花在星隕手裏肉眼可見的枯萎了。

目瞪口呆地看著星隕,瑪隆的嘴巴張了張,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那天展示的隻是我和尼鹿一半的能力,另一半在這裏。”

他說著,手上微動,那朵花便更加幹枯,搖搖欲墜,眼瞅著整朵花就要凋零下來。

“我並沒有瑪隆你們心裏那麽好,對於自己經曆的事情並沒有完全放下來,我心裏大概是有怨恨的。”

“如果說左手代表著尼鹿對我的關懷與愛護的話,右手積聚的就是我的怨恨與不甘。”星隕說著,一臉坦然的攤開雙手:

“從一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這隻手大概帶來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我一直沒有用它,不想它被別人發現,更不想它被尼鹿發現。”

“不過我昨天忽然想通了,和尼鹿坦白了這件事,他的接納讓我終於接納了自己,這個並不完美的自己。”

“然後……”星隕看著眾人,忽然笑了:“今天也想要你們知道。”

所有人都安靜了,最後還是瑪隆先開口的:“你呀!換做我殺了對方都不為過,你這算什麽啊……”

他先是這樣說了一句,很快,他就意識到:“等等!這不是必殺技嗎?啊啊啊啊啊!你應該保密啊!必殺技什麽的,就是要瞞著,死死瞞著,然後最後放出來拯救世界啊!”

星隕笑的更加爽朗:“聽起來是應該隱瞞沒錯,可是我不想瞞著你們,說什麽也不想。”

他這樣坦然的樣子,最後反倒是瑪隆被他懟回去了。

臉紅紅重新坐回去:“隨便你啦!我會保密的,不過先說好,我和艾敏就那點東西,什麽都沒有保留都和你們說了,沒有必殺技可以和你交換啊!”

“沒關係。”星隕說著,臉上仍然帶著笑。

看他們如此,宮肆和溪流對視了一眼。

“既然如此,我們也說個秘密吧。”

“不過先說好,不是刻意隱瞞,而是這次回家才知道的。”

歎了口氣,想到池子裏胡吃海喝的大頭,宮肆也將自己和大頭的淵源說了出來。

“什麽?阿肆你被切剪過了?被剪下來的部分變成了一條魚,被你一直養到現在?”瑪隆大吃一驚,然後他笑了:“這、這也太離奇了,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開什麽玩笑,我看著像很喜歡開玩笑的人嗎?”沒好氣的瞪了瑪隆一眼,宮肆的視線重新轉移到桌麵上,那裏有一本畫簿,他從尼鹿那裏來的,他剛剛把自己夢中見到的東西畫了出來,然而畫技太糟糕了,宮肆的畫一畫上去,那本畫簿瞬間變成了兒童塗鴉本。

不過饒是如此,宮肆還是把自己的畫拿到了其他人麵前:“聯係不上我爸媽,目前隻能從我的回憶片段推測,剪斷我的人好像是一名小醜,在遊樂園上賣氣球的那種,好吧,好像還兼職看守撈金魚的攤子……”

自己都覺得這個陳述亂七八糟的,抓抓頭,宮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就能回憶起這麽多了。”

聽完他的話,所有人都是一臉懵圈,最後瑪隆看著宮肆的兒童簡筆畫感歎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不可思議的就像個夢。”

他手裏的畫簿忽然被人搶走了,順勢轉過去一看,瑪隆看到是鱗,是鱗搶走了他手裏的畫簿,此刻,鱗正在飛快的翻著那本畫簿。

“不是夢。”

“宮肆說的是真的。”

“剪夢人——世上目前唯一一名可以剪斷能力者能力的使用者,他的器是一把銀色剪刀,上麵纏滿紅線,他可以用自己的剪刀剪斷使用者與能量的聯係,也可以將器剪開剪斷,可以讓能力者變成普通人,好多人莫名其妙就丟掉了能力,被稱為能力者最害怕的殺手。”

“而他的模樣,據目擊者說,正是一名小醜。”

抬起頭,鱗一臉蒼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