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一次,就讓我來幫你做吧。”
元旦第二天。
葉懷寧在清早八點醒來,今天不用工作,他也懶得出門,吃完早餐了衝了杯咖啡,順手打開筆記本。
工作郵箱跳出新郵件提醒,看到發信人葉懷寧微一愣神,這還是季饒第一次給他發郵件。
郵件內容隻有很簡短的一句話:“這是我托人收集來的你要的資料,要怎麽處理你自己做決定,不要衝動。”
附件裏的東西下載下來,全是葉懷安那間地下醫療機構的相關資料。
葉懷寧苦尋不得的東西,都在這封郵件裏。
葉懷寧一頁一頁看過去,眉頭越擰越緊。
他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原來他爸才是那間腺體販賣機構的創始人,葉家人和葉氏好幾個大股東都參與其中,還牽扯到政府高官,背後涉及的跨國利益網遠比他以為的更龐大。但他爸在世時,從未跟他透露過隻言片語,他甚至從未懷疑過。
葉懷寧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總算明白了當初他爸堅決不讓他找葉懷安麻煩的原因。
誰能想到他爸一輩子活得風光,其實背後如此不堪,叫人不齒。
葉懷寧閉眼又睜開,很快下定了決心。
他知道一旦事情曝光,整個葉氏都會垮,他的那些個叔伯親戚一個都跑不掉。
但他不會放棄,在他最難的時候這些人全部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他不可能對他們心軟。
該死的本來就該死,他隻想討個公道。
事情不會容易,這後麵涉及的利益相關人太多,葉懷寧心知就算他現在拿著這些資料去報警,也很大可能被人一手壓下去一無所獲。
但他實在不甘心。
花了一個上午把全部資料看完,葉懷寧拿起手機撥出季饒的電話號碼,想跟他確認一些事情,那邊一直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重複撥了三遍始終這樣。
想起昨天季饒在電話裏那略微古怪的語氣,葉懷寧心裏生出些不好的想法,翻出以前存的小張的手機號,直接撥過去。
“季饒這兩天在哪裏?”
小張有些緊張地答他:“季哥前兩天跟我說回老家辦些事情,過幾天就回來了,葉總找他是有什麽事嗎?”
他大約沒想到葉懷寧會突然問起自己季饒的行蹤,雖然這樣的事情在過去那三年其實時有發生。
“過幾天是幾天?”
“應該是後天或者大後天,他說到時候會聯係我。”
葉懷寧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他要是聯係你了,你讓他立刻回我電話。”
小張趕緊應下。
掛斷電話,葉懷寧心裏七上八下不得太平。
季饒昨天明明說的是要去工作,怎麽又回老家了?
……他到底在搞什麽?
病房。
護士進門來給季饒打止痛針,季饒別過頭滿頭都是冷汗,但一聲沒吭。
藥水全部推進去後,一貫沉默的護士忽然小聲開了口:“你是第一個我見過選擇局麻摘腺體,之後還能一直保持清醒,沒有暈過去的,……你何苦要做這個?”
季饒轉眼看向她,麵前的小護士不像這裏的其他人那樣冰冷無情、公事公辦,看著他的眼中有隱約的不忍,他試探問:“你認識我?”
護士的目光動了動,嚅囁道:“認識,……我其實是你的粉絲,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你。”
季饒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護士眼神閃躲,回避他的視線。
“那你呢?你又為什麽選擇來這個地方工作?”
對方沒吭聲,低了頭收拾東西,季饒繼續追問:“我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這裏應該有不少人都不是自願來做這個的,至少我剛來那天碰到的那個想跑的女人肯定不是,你在這裏工作,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被季饒的目光盯著,護士沉默一陣,低聲問他:“那你呢,你是自願的嗎?”
“我是沒辦法,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選擇這條路。”季饒坦然說。
護士自嘲道:“誰不是走投無路,要是有的選,我也不願意在這裏工作,在這個地方我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
季饒還想問,護士好似忽然生出了警覺,提醒了他一句好好休息,趕緊收起東西離開。
季饒隻得作罷,躺回床中手搭上額頭,閉起眼。
止痛藥效已經起來,熬過今天就好了。
他不後悔做個,從一開始他來這裏就下定了決心,不隻是為了拿證據,是他想要這麽做。
越是痛苦,他越是心疼葉懷寧,現在雖然難熬,至少他滿懷希望,不像那時的葉懷寧,是獨自一人在黑暗和絕望中掙紮沉浮。
腺體摘除的第三天,季饒已經能下床,頸後依舊隱隱作痛,但不再需要止痛針,吃藥就能緩解。
他又被人帶去做了一次身體檢查,也再次見到了那個被強摘腺體的女人。
女人坐在輪椅裏被人推著過來,同樣來做檢查,她神情麻木一動不動,沒再試圖反抗,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季饒幾次看她,但被人盯著,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中途季饒檢查完一個項目,出來時聽到女人小聲跟人說:“我要去上洗手間,我自己去,你們不要跟著。”
洗手間就在走廊前頭些,護士把人送過去,在外頭等。
季饒在走廊坐下等報告,沒幾分鍾看到護士被人叫去拿東西,洗手間外沒了人,立刻起身過去。
敲Omega洗手間的門沒反應,他直接推門進去。
女人沒進隔間,正推開洗手間窗戶,試圖攀爬上去,這裏是七樓,跳下去非死即傷。
季饒臉色乍變,大步進去將人拉下。
“你放開我!放開!讓我死!讓我死了吧!”
女人拚命掙紮哭喊,季饒捂住她的嘴,厲聲說:“你冷靜些,別喊,別把他們引來,你這樣跳下去就什麽都沒了,他們不會管你死活的!”
女人死死攀著他的手,嗚嗚咽咽地哭,季饒深吸氣,問她:“你是不是被他們逼迫,強行摘除了腺體?”
“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你來這裏的原因告訴我,我跟你保證,隻要你說出來,一定能讓他們還你一個公道。”
女人大睜著的眼睛裏不斷滑下眼淚,對上季饒堅定的目光,緊繃的身體逐漸軟下,季饒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再次說:“你相信我,我來這裏,為的本來就是這個。”
女人身體哆嗦了一下,哽咽道:“我是被我丈夫賣來這裏的,他們評估我的腺體等級很高,我丈夫以五十萬的價格把我賣來了這裏,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吧……”
兩天後。
依舊是那個吳姓男人將季饒送出來,這一次他在車上好好睡了一覺,直到被人拍醒,重新回到城南公墓的停車場,已經是傍晚。
下車時男人笑著提醒他:“回去記得遵醫囑吃藥,對你身體恢複有好處,合作愉快,下次還有客戶有需求,可以給我們介紹生意,買賣都行,哪天你自己再賺到錢了,也可以來重新挑一個好的腺體。”
季饒冷淡點頭。
男人送他下車,最後跟他握手。
季饒盯著他的眼睛,忽然問:“我去了你們那裏才發現,還有很多人是被強迫出賣的腺體,你們不顧他人意願,強行為他們摘除腺體,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怕遭報應嗎?”
男人臉色微變,隨即又鎮定道:“季先生說笑了,哪有那麽多被強迫,不過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正規醫院還有無休無止的醫鬧呢,我們這種機構,碰上一兩個貪心不足的,都是常有之事,當然,我相信季先生不是這樣的人。”
季饒輕蔑笑笑,沒再浪費口舌。
男人離開後,他坐上自己的車,第一時間打開手機。
有幾通來自葉懷寧的未接來電,還有他發的微信消息:“你去哪了?看到回話。”
“你到底去哪了?不想回電話以後都別回了。”
“你到底做什麽去了?”
小張也發來微信提醒:“葉總在找你,季哥你看到給他回個電話吧。”
季饒直接撥了葉懷寧的電話號。
葉懷寧剛跟人開完會,一走出會議室就看到手機上跳出的季饒的來電提醒,快步回去辦公室接聽。
“你這幾天到底去哪了?”
一接通葉懷寧先開口問,語氣裏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和不安,季饒聽著忍不住想笑,這種理所當然的質問,倒真像以前的葉懷寧,叫他分外懷念。
“去辦了點事情,晚點再跟你說。”
葉懷寧不快道:“你不想說以後都別說了。”
季饒無奈安撫他的情緒:“懷寧,別生氣了,我身體不太舒服,你讓我歇兩天,我再跟你好好解釋。”
“你別又跑去跟人打架了吧?”葉懷寧嘲弄道。
“沒有,真沒有。”
季饒岔開話題:“我發給你的郵件你收到了嗎?打算怎麽辦?”
提起這個,葉懷寧的聲音明顯沉了幾分:“資料已經交給了我認識的一個警局領導,他說會先幫我私下調查,但裏頭涉及的人和關係網太複雜,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做什麽,可能的話,之後會成立專案組,不過得先報上一級部門審批,就怕會打草驚蛇,被直接壓下來。”
“如果將這個機構背地裏做過的勾當向社會公開,用大眾輿論施壓呢?”季饒問。
葉懷寧沉默一瞬說:“文字資料沒有說服力,大眾不會有耐心看,這樣做沒有意義。”
“懷寧,你怕因為這個事情影響到葉家和葉氏聲譽嗎?”
葉懷寧覺得他的問題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怕?葉家和葉氏怎麽樣,從來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甚至他自己的聲譽他也不在乎,他沒有參與過這個勾當,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他問心無愧。
“陰溝裏的肮髒東西遲早有見天日的一天,就算我也會因為這個被人詬病,我認了,我隻要葉懷安罪有應得。”葉懷寧說。
季饒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懷寧,我會幫你。”
他認真說:“這一次,就讓我來幫你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