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現在開始摘除腺體,請配合。”

下午四點,季饒驅車前往城南公墓,車停在墓園入口處百米遠的停車場。

下車之前他給葉懷寧打了個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沒人接,正猶豫要掛掉時,葉懷寧的聲音傳來:“有事?”

季饒心中一定,用力握了握手機:“沒什麽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那頭葉懷寧一聲嗤笑:“你聽到了,掛了。”

“別,再說幾句話吧。”季饒小聲懇求。

葉懷寧沒再吭聲,也沒掛電話,季饒笑了笑:“今天回來嗎?”

“在機場了,還半小時登機。”

“本來打算去機場接你……”

“不用了。”葉懷寧打斷他。

“行了,我不去了,今天有工作走不開,懷寧,我們改天再約吧。”

葉懷寧在機場VIP休息室,原本心不在焉地應付電話那頭的人,聽到這句心裏驀地生出些怪異之感,下意識地追問:“什麽工作?”

“不說了,先保密。”

掛斷電話前,季饒最後說:“懷寧,一路平安,下次見。”

灰色轎車從停車場入口一路開到麵前,看到從後座下來的吳姓男人,季饒熄火下車,對方先跟他打了招呼:“季先生很準時。”

“你也一樣,”季饒平靜問,“現在能過去了嗎?”

對方看一眼他的車子,確定車上沒有別人,笑笑說:“可以,我就是特地來接季先生的,你上我的車吧,別的東西包括手機都別帶了,就擱你自己車裏,之後還會再把你送回這裏來。”

季饒按照他要求的,關機留下了手機。

對方又衝他示意:“冒犯季先生了,按慣例我得先給你搜個身,才能帶你上車。”

季饒無所謂,坦然讓對方搜。

確定了他身上沒有帶追蹤器一類的東西,男人笑得更加真誠:“麻煩了,走吧。”

車上還有個司機,看著四五十歲,沒什麽表情也不說話,季饒隨意晃了一眼,沒有對對方表現出興趣。

車開出停車場,往與市區相反的方向開去。

十幾分鍾後,男人拿出個眼罩遞給季饒,提醒他:“季先生戴上眼罩睡一覺吧,之後要做手術,精力充沛些對你身體也好。”

知道這人是不想自己記路,季饒沒提出異議,順手接過,罩到眼睛上,倒進了座椅裏。

車開了有大約兩小時,大部分時間都在高速公路上。

季饒一路裝睡,城南墓園繼續往前開就是高速,雖然看不到,但不出意料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鄰省。

最後車子終於停下時,季饒已經感知到外頭天黑了,他沒有動,身邊男人喊了他一句:“季先生,到了。”

季饒裝作從睡夢中剛醒來,摘下眼罩,迷迷糊糊睜開眼。

男人衝他笑笑:“走吧。”

“幾點了?”下車時季饒順嘴問。

“七點沒到。”

男人領著他走進前頭的建築物,季饒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這個地方看著像是個工業園區,遠離鬧市區,這樣的園區在每個大小城市裏都有不少,並不起眼。

進門要經過安檢,季饒被要求脫掉全身衣物,穿上這裏提供的病號服,接受紅外線掃描。

鎮定站在掃描機器前,他並不擔心被人發現眼中的微型攝像頭,這款攝像頭反紅外線、反雷達,可以自動跟蹤定位,眼睛看到的就是錄製下的畫麵,包括聲音,且實時上傳雲端,所以他敢隻身前來。

通過安檢後,季饒剛想說什麽,忽然聽到過道裏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叫,一個披頭散發同樣穿著病號服的年輕女人從走廊深處衝出來,後頭追上來幾個護士打扮的人,用力將她拉住。

“放過我,你們放過我,放我走……”

女人拚命掙紮哭嚷,被身後的醫護死死摁住。

帶季饒來的男人麵露不悅,大聲衝人喊:“你們都做什麽吃的!趕緊把她拉回去!”

季饒目不轉睛地看著女人被拖走,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關門聲響後再無別的聲音。

他不動聲色地問身側男人:“她是怎麽回事?也是你們顧客嗎?怎麽看著不情不願的?”

男人輕咳一聲,說:“她情緒有些不穩定,我們之前一直勸她再考慮清楚,她自己堅持說要賣,現在這樣我們也不敢下手,隻能先安撫她情緒再說,萬一到時候她反悔了,找我們麻煩就不好辦了。”

“季先生,你走這邊吧,一會兒會有護士帶你去病房,給你安排體檢,如果沒什麽問題,明天下午就能手術,之後再觀察個三天,就能送你回去,放心,我們都是明碼標價的自願交易,肯定也要對顧客負責,保障你們的生命健康安全。”

男人笑著解釋,季饒心下不屑,麵上沒表現出來,也沒再多事。

之後有護士來,帶他去樓上病房。

一間一間有如鴿子籠一樣的病房一路排開,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盡頭的走廊深處,季饒跟著護士往前走,轉著眼睛四處看,他有意放慢腳步,從一閃而過的門上窗戶,能看到裏頭或站或坐的人,大多數都麵無表情滿臉麻木,有幾次和裏頭的人視線對上,那些仿佛空洞死寂一般的目光無不讓人遍體生寒。

來這裏的人,即便是為了錢自願的,也都是走投無路下逼不得已的選擇,更別提還有和之前那個女人一樣,很大可能被迫來的。

季饒的房間在靠近走廊盡頭,一張床,幾樣簡單的洗漱用品,再無其他。

護士公事公辦地提醒他先歇一會兒,一小時後安排帶他去做體檢,季饒問對方:“要檢查哪些項目?要是我的腺體不合格怎麽辦?”

“哪些項目之後醫生會跟你細說,腺體檢測合格才會跟你簽合同。”

護士沒跟他多說,很快離開,季饒再去拉病房門,發現門已經從外頭鎖上,打不開了。

他不再做徒勞無功的事情,走去窗邊朝外看,後頭是漆黑一片的院子,遠處還有幾幢樓,半個人影看不見。

這個地方做這樣的交易,已經做了有幾十年。

葉懷寧不知道,從他爸開始,就已經在做這樣生意,他爸甚至是靠做這個發家的,之後才洗白有了葉氏這間正經公司。所以那時葉懷寧出事,葉老爺子一力將事情摁下,不敢遷怒葉懷安,是因為他心虛。

事情一旦對公眾揭露,整個葉家包括葉懷寧的聲譽都會受影響。

但季饒也知道,葉懷寧不會在乎這個,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看葉懷安罪有應得,這已經成了葉懷寧的執念和心魔。

所以季饒選擇來以身試險。

一小時後,過來個新護士,帶季饒去另一棟樓體檢。

在激素檢測的地方碰到個一樣來做體檢的幹瘦中年男人,季饒看了他兩眼,趁著醫生不注意,那人湊過來,小聲問季饒:“你是Alpha吧?你也來賣腺體,你賣了多少錢?”

季饒反問:“你呢?你也是Alpha?”

“是啊,我的腺體不值錢,他們說有個什麽國際認證標準,我這是Alpha中最低一等的,年紀也大了,他們隻肯給二十萬。”

“那為什麽要賣?”

男人舔舔唇:“缺錢唄,被朋友介紹來的,反正我這留著也沒什麽用。”

男人嘴裏嘟嘟囔囔抱怨:“二十萬也太少了,我聽人說他們再賣出去,隨隨便便也要翻個兩倍價格,我兒子是Omega,人年輕腺體等級也高,我得跟他們好好說說,至少要再翻一倍我才肯賣。”

季饒聞言皺眉:“你兒子的腺體,你就這麽替他賣了?”

男人咬牙道:“我是他爹,我是他監護人,當然我說了算,我簽字就行了。”

季饒還想說什麽,男人不理了他,醫生也已經過來,他隻得作罷。

體檢結果是在第二天早晨出的,季饒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姓吳的男人。

對方笑著跟他說恭喜:“你的Alpha腺體按照等級評估,能達到SS級,果然是極品,七十萬很值得。”

季饒冷笑:“那你們轉手賣出去能賣多少錢?”

“這你就不用問了,畢竟除了我們這裏,你也沒有別的途徑能賣,你放心,我們肯定會讓你的腺體發揮最佳用途,不會白白浪費了。”

季饒懶得跟他費口舌:“別說廢話了,簽合同吧。”

男人拿出了一式兩份的合同,條款很細,季饒仔仔細細看過去,用眼睛掃描。

他不是法律專業人士,看不出這份合同裏有多少天坑,但本能地覺得不靠譜,他甚至懷疑這個合同根本沒有法律效力,就是一疊唬人的廢紙。

合同方的公司名稱他之前就在許佑辛給的資料裏看到過,是一間離岸公司,注冊地在國外,並且給他申請了一個國外賬戶,隻要他簽下合同,頭歀就會打到賬戶上。

繞著彎子地問了幾個關於條款的問題,對方的答案無一不避重就輕、似是而非。

季饒一聲哂笑,提起筆,在合同最後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手術安排在下午。

進手術室之前,季饒又一次看到了昨天來時見到的那個年輕女人,她昏迷不醒地被人從手術室裏推出來,一隻手還在輸液,臉白得跟鬼一樣,乍一看過去,與死人無異。

她的脖子上纏著厚厚一圈紗布,腺體已經被摘除了。

季饒選擇的局部麻醉。

躺上手術台時,麻醉師勸他:“這不是小手術,時間很長,局部麻醉不能保證你一點疼痛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腺體被切,你可能會很痛苦。”

季饒目視著頭頂明亮炙熱的燈光,平靜道:“我要保持清醒,怕睡著了就醒不來了,就這樣吧,開始吧。”

到了今天,他依舊無法想象當日葉懷寧被人強迫躺在這裏時的心情,他也替代不了。

但如果真的能感同身受到同樣的痛苦,他願意承受。

麻醉針一點一點推進,季饒咬緊牙關,對上一旁主刀醫生冰冷的雙眼。

直到脖子完全沒了知覺不能再動,他聽到那人沒有起伏的聲線說:“現在開始摘除腺體,請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