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塞萬訶德:騎士最需要什麽

在老喬治伸出手,眯著眼睛,吃力的念完傳記的開頭後,塞萬訶德的坐騎回光返照一般應景的抬起前蹄,打了個響鼻。

塞萬訶德認為這是個美好的預兆,可那匹老馬其實隻是想把他抖下去,它還不適應穿著盔甲的塞萬訶德——有些重。

用完最後一絲力氣後,老馬垂頭喪氣的站著。

“主人。”

老喬治拍打著手稿問,“這位人物是誰?”

“就是我啊,我親愛的侍從。”

“主人啊,我看著你長大,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名字這麽長。”

“老喬治,偉大的騎士不能隨時隨地的散發出光芒,他們都懂得收斂。”

“主人,你是躍馬鎮中溫和浪漫的鄉紳。”

老喬治吞了口唾沫,“僅此而已。”

“在我收斂光芒時,確實是這樣。

直到今天,老喬治,我的光芒開始散發,我繼承的不隻是我父親的仆人,不是祖父的田地,是亞瑟的長劍,是凱撒的兵甲,是奧格斯丁的城邦!”

喬治沒有說話,呆呆的看了會兒手稿,又看了看破敗的房屋,最終視線停在了塞萬訶德身上,果然,老主人去世後,塞萬訶德的瘋病越來越嚴重,騎士夢想變本加厲,今天終於付之行動了。

“咳咳。”

塞萬訶德發現喬治沒有顯示出他期待的敬佩表情,用咳嗽聲提醒他。

“這是昨晚,命運女神抓住我的手寫下的暗示,我清醒後看到也是大吃一驚,即便我擁有足夠的騎士智慧去理解其中的奧妙。”

塞萬何德斜著眼睛觀察老喬治的表情。

喬治用看待臨終病人一樣的表情,關切且憐憫的看著塞萬訶德。

“好了,我的侍從,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這個機會我隻說一次,也隻提供一次。”

塞萬訶德伸出手鄭重的說:“接受這個機會,你大半生的平庸就將畫上句號,而拒絕,平庸會成為你一生的伴侶。

老喬治,塞萬訶德家族最忠心的侍從,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踏上偉大的征途。”

老喬治哆哆嗦嗦的把手稿放在塞萬伸出的手上,“主人,你的酒還沒有醒?”

“哦,對了。”

塞萬訶德把手稿塞進懷中,雙手立馬握住韁繩,“在你回答之前,我還有件事要處理。

喬治,別著急接受,我回來後,再來告訴我你深思熟慮之後的回答。”

塞萬訶德揚鞭催馬,老馬死氣沉沉的緩步前行。

躍馬酒店總是不分時間的吵鬧,因為人的無聊總是不分時間的攻擊人的意誌。

現在,一大早就開始無聊的人已經在小酒館中為黎明舉杯,為晚些時候會來到的星月舉杯。

老馬直接走進了酒館,酒客都停下了酒杯,目瞪口呆的看著在酒館中提著長槍走馬的人。

一種淩人威儀感讓他們隱隱認為眼前的這位,是位大人物。

“現在,我要求你們,為星落城舉杯。”

“幹杯。”

酒客們心驚膽戰的說。

“為了星落城。”

“為了星辰。”

舉杯聲零零星星的響起。

“接下來,我命令你們向被囚禁在巨人國的公主祈福。”

老馬用低沉的響鼻代替了歎息,現在隻有零星的幾個人響應號召,不少人聽出來了,麵罩下是塞萬訶德。

“最後。”

塞萬訶德走馬到門口,抓住了一個酒客的酒杯,他脫下麵罩,高昂這頭顱說:“最後你們來為——”“哈哈哈”“蠢驢,果然是你。”

“偉大的騎士,你怎麽騎這樣的馬?”

“不不不,偉大的騎士,你的鎧甲這麽破爛?”

“偉大的騎士,這就是打敗巨龍的長槍?”

塞萬訶德想要反駁,可是嘴巴無比貪戀近在遲尺的啤酒,反駁的語言被啤酒衝到了腹中。

唯一感到羞愧的是那匹老馬,它用全身力氣跑出酒館,在國王大道上疾馳——慢走。

“我親愛的夥伴,難道這麽多年的陪伴都不能培養出默契,你為什麽不等我喝完那杯啤酒,你為什麽不等他們為我的征途幹杯就奪門而出?

“哦哦哦,我懂了,我們果然心意相通。”

塞萬何德拍拍馬脖子說:“你一定和我一樣迫不及待的要接受偉大冒險的試煉——等等,你走錯了,那是回家的路。”

塞萬訶德緊緊扯住韁繩,往另一個方向拉。

“該死。”

他心中罵道。

騎士需要什麽?

塞萬訶德在馬上自問。

騎士需要良馬,而我,恰好懂馬。

我從坐騎的腳步聲裏就能聽出來,這是經曆過戰火的馬。

你聽,這“蹄踏蹄踏”的馬蹄聲多麽穩健,由此看出,它是就算烽火狼煙在麵前,都不會慌亂腳步的馬將軍。

騎士還需要什麽?

需要利劍,盾牌和鎧甲,天啊,這些我也有,簡直精良。

如果有人嘲笑它的破舊,那我則會放聲大笑他的無知,試想,沒有經曆過刀山火海,衝鋒陷陣的鎧甲,當然不會有劃痕,沒有劃痕的鎧甲是社交圈用來炫耀的禮服。

破損的鎧甲沒法保護肉體?

錯了錯了用用邏輯,這可是一身得勝歸來的騎士鎧甲,說明什麽?

這說明這些破損的,掉落的鐵甲都沒有迎來致命的攻擊。

我這身被戰火洗禮後的鎧甲,不僅將致命處嚴嚴保護,還減少了重量,我的馬將軍會跑得更快,我的身手會更加敏捷。

騎士最需要什麽?

一位愛人,是心甘情願讓我為之付出生命的愛人。

馬將軍也許和塞萬訶德真的心意相通,它聽到了塞萬訶德心裏的誑語,用鼻息說了一聲長長的,“哎——”“怎麽?

你也讚成?

別急,馬將軍,我們沿著國王大道一直向北,用你揚起的塵土平息躍馬鎮對我們的牽掛,再頭也不回的穿過甜水鎮,最後用你的鐵蹄踏平囚困公主的白巨人。”

老馬靜靜走,又打了個響鼻——“哎——”塞萬何德的心漸漸澎湃起來,血液也開始沸騰,他明顯能感覺到心髒聲和馬蹄聲的共鳴。

“怦怦。”

“怦怦。”

“怦怦!”

聲聲可聞。

塞萬何德看到在地平線上等候他的巨人。

那是巨人的手指,塞萬訶德心想,它的行動一定緩慢,否則,它早就從地平線上爬出,向我發動攻擊。

“我的馬將軍,我們要向曾經在風車國戰勝巨人的騎士,德訶吉堂借些勇氣。

“他麵對的是高大的,完備的巨人,我們僅僅是麵對在世界的邊緣攀爬的巨人。

我們隻用刺穿它的手指,就可以讓它在疼痛中帶著最後一絲哀嚎跌落深淵。

快跑,我的馬將軍。”

塞萬何德猛命蹬向馬肚子,老馬高仰前蹄,居然真的用力奔跑起來。

這巨人是有多高大?

我大概麵對的是巨人之王!

我們奔跑了多久?

我們狂奔這麽久也隻看到它的手指!

不對!

塞萬訶德發現不妙。

我麵對的不是攀爬的巨人,是單手托起世界的巨人之王!

這隻是它的一根食指,不,是中指,不.塞萬訶德使勁拉起韁繩——現在不是考據的時候,現在是要拚盡所有力氣不觸怒巨人的時候。

“停下!

該死!

該死的老馬停下!”

巨神的光輝讓馬將軍脫胎換骨,此刻的它奔跑起來可以在身後留下一片疾馳的殘影。

在殘影中隻聽見一個聲音:“停——下——”在塞萬訶德徒勞般的駕馭陡然年輕的馬將軍時,占星台上瘦小的身軀在空中搖曳,她在墜落,一個白天中的星月在緩緩的飄**。

星袍輕輕飛舞,在塔頂到地麵的距離中,女孩每一次墜落,都像剛踏出占星台的那一刻,溫柔,以及絕望。

老馬在占星台恢複了要死不活的老態,塞萬訶德毫不費力的接住了女孩——他一直念叨的,被巨人困禁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