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格薩爾:最燦爛的笑容

地牢裏,格薩爾翹著腿躺在草堆中,一隻老鼠溫順的在格薩爾兩手間爬行。

他嘴中叼著的一根草,時不時就從一邊嘴角移動到另一邊。

門外鐵鏈碰撞的聲音過後,泰格維森和侍衛走了進來。

地牢在火光中搖曳著,泰格維森停止了正要出口的話,侍衛在示意中離開。

“你在我的領地,你使用我的船支,我不允許有人在我的領地上反對我。”

格薩爾嘴角下垮,像一個覆舟的船,眉毛翹高,一副不屑的樣子盯著王。

他單手提著老鼠尾巴,老鼠“吱吱”叫起,接著“啪”一聲,格薩爾捏著尾巴,把老鼠摔死在地。

“你來見我就是為了再重複一次說過的話?

你是王?

哦,偉大的王。”

格薩爾嬉笑著解開褲頭,在泰格維森前亮堂堂的撒尿。

他故意用力,讓尿柱逼近孤島之王,在快要濺到泰格維森時,格薩爾漫不經心的轉了半圈,尿液在地上留下一道圓弧。

“哦,對不起,我還沒學會低頭,我的小家夥也沒學會低頭。”

格薩爾背對著泰格維森,用手彈了彈,“對吧,小家夥,你還沒學會低頭。”

“夠了,格薩爾。”

王的語氣中沒有憤怒,更多是不想計較的疲憊。

“什麽夠了。”

格薩爾滿臉都是意猶未盡的笑容,他一股腦的重新栽進草堆,全然不在意上麵還有溫熱腥臭的尿。

“我知道過去正在重演,但是現在掠奪的路線是當初神靈下達的指示,這條指示讓我們飽足,我沒有理由去違背,我更沒有理由讓我的島民陷入恐慌。”

“所以等待饑荒來?

讓沙特阿卡再次成為孤島也是天神的意思?”

格薩爾吐出雜草。

“我來不是和你理論。”

“是來殺我?

憑你?”

“明天,你會在戒岩上接受審判,我會將異教徒驅逐沙特阿卡,你會在船上接受雷擊,颶風,暴雨和饑餓的懲罰。”

泰格維森說完離開了地牢。

格薩爾異色的雙眸**起陽光照耀海洋時的光彩。

“願大海給船支帶來平靜的波瀾,願呼喚給船帆帶來強勁的海風。”

許久沒有出海的格薩爾在黑暗的地牢中反複默念。

戒岩上的審判開始了。

頭顱的離開對沙特阿卡人而言隻不過是餘興節目,觀看偷盜犯被砍頭的過程和觀看宰殺牛羊沒有區別。

戒岩下的居民不僅喜歡看,還希望看看更血腥的死法。

頭顱滾下的那一刻,歡呼和血液齊飛。

就連戒岩上即將接受刑罰的人也喜歡這種形式,他們欣賞他人的死亡,也期待著自己的死亡比他們精彩。

歡呼聲拍打著海浪。

頭顱一個接一個落地。

接著到了最令人期待的環節,格薩爾在內的十個異教徒跪上了戒岩。

排山倒海的歡呼讓大海洶湧。

他們都在等待最猛烈的血液噴湧,最堅硬的頭顱,最好硬到砍壞幾把刀後,腦袋也連著筋肉也不落地——這種場麵可以在飯後不斷回味。

結果是失望的,格薩爾和其他異教徒完好無損的登上了船。

他們會在大海上接受諸神的懲罰,但未能親眼見證的死亡總是讓人掃興。

盾牌整齊的安放在木船兩側,船帆也漸漸舒展,沙特阿卡人在岸上想象他們的死亡:不久後他們帶上的食物和飲水會被耗盡,饑餓會啃食他們的肉體,海風會吹幹他們的水分,他們會在船上自食和互食,引路的渡鴉會飛出籠子啄食船上骨間的腐肉。

隻有泰格維森看著離開的船支,久久默念著那句出海之人必念的祝福:願大海給船支帶來平靜的波瀾,願呼喚給船帆帶來強勁的海風船支在大海上航行,格薩爾沒有參加劃船。

他在船頭大口大口喝著麥芽酒,大聲的指揮著方向,天然的魄力讓日夜劃槳的人沒有怨言——不敢怨言,唯一的抱怨也是含糊其口:“哎,格薩爾,你少喝些,別指錯方向。”

“指錯方向?

大海上唯一能和我航海術比肩的,就是喝醉的我。”

格薩爾抱起最後一個酒囊,把麥芽酒全部倒進嘴中,“誰還有肉?”

格薩爾把酒囊扔進海中問到。

格薩爾看了看天,讓船員支上船布,一頂帳篷架到了船上。

對於不辨方向的遠行者而言,舉目之處若一直是一層不變的景物,必然會帶來疑慮和恐慌。

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蒙住他們多餘的視野,有些類似給驢蒙上眼睛,讓它們不停的轉。

在多日的航行中,格薩爾從劃槳的力度上就知道隊伍中有人心懷不滿——雖是放逐,但為什麽不去熟悉的航路,那些地方雖然越來越貧窮,可定居生存不成問題。

格薩爾一開始就否定了這個計劃,他要去更富饒的地方,那裏的房屋由金銀修建,樹上掛滿絲綢,更美妙的是,那裏的人手無寸鐵。

“我們到哪了?”

“在偉大的航路上。”

“那為什麽我們不僅沒富饒,每天還減小了食物和水的份量,節約下來的那部分全給你吃了!

格薩爾。”

格薩爾蹲下,異色的雙眸如毒蛇瞪向了船內,一股無形的氣勢湧進船中,心存不滿的人瞬間啞口。

“所有人,停止劃槳,扶好船,要像扶住命根那樣扶好!”

格薩爾在標誌性的一笑中說完了這句話——眼睛裏充沛著瘋狂的殺氣,嘴上絢爛著最燦爛的笑容。

天空像閉上了眼睛,黑暗下來了。

突然間烏雲密布,颶風呼嘯,大雨傾盆,海浪翻滾。

“收好船帆,扶好船身!”

格薩爾猛烈的吼。

“你觸怒了天神!

原本,我們遵循天神指引的航線,就不會遭受這些,都是你,我要詛咒你!”

格薩爾在顛簸中走進船的中央,一刀刺入這個多言者的胸口,從船布間隙中把他扔下海。

“詛咒去吧。

要活命的,閉嘴,扶好船!”

船在海洋中猛烈搖晃,幾乎要毀滅。

“格薩爾!”

船尾一直默不作聲的船員在整個航行中第一次開了口。

格薩爾目光瞪到船尾,隨時準備殺掉讓人心渙散的言論。

“格薩爾!”

船尾的人喊道,“揚起船帆,所有人,劃船,拚命劃!”

“船會翻!”

格薩爾喊道。

“不!

不會!”

船尾的人踉踉蹌蹌跑到船中,揚起船帆。

“劃!

給我劃!”

船尾的人吼著。

指揮者突然就換了角色,格薩爾也在船身中與眾人一起搖槳。

暴風雨和船員一起精疲力竭,疲軟的船員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是離開了風暴區,還是進入了永恒的寧靜之海。

船尾的人恢複了默不作聲,他把鳥籠提給格薩爾,指了指裏麵撲騰的渡鴉。

“你來放飛它。”

格薩爾溫和的說。

渡鴉是沙特阿卡人用來判斷附近是否有岸的工具,若烏鴉不回來,有岸;若回來,終點漫漫。

黑影飛去,船員屏息凝神。

格薩爾散漫的躺下,雙手墊著腦袋。

“你很懂船。”

格薩爾問。

“很懂。”

“你信了其它的神?”

“沒有。”

“那為什麽被判為異教徒。”

“我被樹吸引,我在樹中能看到船,我試圖造出最好的船。”

“這就被判了異教?”

“是的。

我——”“說完。”

“我試圖——用生命之樹——”“哈哈哈哈——”格薩爾爽朗的笑起,“想砍生命之樹,你果然是異教徒,哈哈哈哈。

你叫什麽名字。”

“伊利亞,築船者伊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