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塞萬訶德:道路更加漫長

馬將軍吃過了草料,又經過了一夜的休息後,顯然又增加了一些智慧和體能。

它從剛出發時的垂垂死態,變成現在的剛入暮年。

塞萬訶德在馬將軍不斷表示否定的響鼻中,不斷在給馬將軍增加了許多傳奇故事。

馬將軍年輕時,是一匹一天能和五十隻母馬進行播種而不會疲憊的俊馬,愚蠢的牧羊人沒有意識到這匹馬是來自天國,除了將它視為種馬來掙得額外收入之外,就是在老狗病逝後,直接將它用來牧羊。

這匹該征戰沙場的駿馬,在羊群中當起了護衛,它性情暴躁,高昂的馬蹄子能一腳踩斷狼的肚腸,以至於到後來,聰明的頭狼在看到馬將軍後,會選擇直接聞風而逃。

在塞萬訶德口述的曆史中,馬將軍的視野範圍極廣,不僅如此,還記憶超群,它能記住草原上150隻羊的麵貌,每次牧羊,都不會有羊子減少。

正因如此,它受到了畜牧之神瑞貝卡的眷顧,賜予了它鐵青的肌肉和媲美人類的智慧,但也有代價,若沒有陷入絕境的英雄歸來,它終身隻能牧羊。

有些時候曆史是自發的進行,而有些時候,曆史會積聚到某個人身上,變為極致的個人意誌,讓這個人推動曆史發展。

馬將軍經曆了這次曆史。

它驅趕的150隻壯碩而長毛的肥羊,讓半神多利斯感受到了凡人的恐怖。

伊利亞的150名死仕藏在羊肚下,大大方方的進入了多利斯固若金湯的城牆,由內到外擊潰了半神的城。

至於最後,比如馬將軍是如何衰老,又是經過怎樣的波折,成為了塞萬訶德的坐騎,這位曾經的鄉紳,現在的書齋騎士閉口不言。

可能故事還在編撰中,也有可能塞萬.亞瑟.凱撒.奧古斯丁.訶德真的有一段不能提及的痛。

更多時候,塞萬訶德關於馬將軍的口述曆史,都不注重邏輯性和前後的一致性,在躍馬酒館時,書齋騎士的講述總是引人發笑,同時,那個時候的馬將軍總是一副仿佛被騸之後和母馬相遇的難堪。

和塞萬訶德一起離開舊地後,馬將軍才漸漸有了新的舉動。

比如在清晨醒來後,它躍出了馬槽,在旅店門口等著主人出門,以往若有這種不受約束的機會,它會衰衰老老的跑得好遠。

如果現在它願意把頭探近旅店,馬將軍可能會同意塞萬訶德入住前的猜測——這裏如此狼藉,可能真的是惡魔的巢穴。

同時它也有可能會猜測,主人是怎麽在巢穴中活下來的?

梅菲斯特早就注意到塞萬訶德身上的傷痕,還有他走路時不自然的踉踉蹌蹌,她堅決不上馬,要讓塞萬訶德騎行。

慢慢的,在不長的路途中,她開始認為這個瘋瘋癲癲的騎士比星落城重要。

“我不能上馬,我的主人。”

“那你坐我身後。”

塞萬訶德想了想,然後說:“容許我拒絕這個提議,我的主人,兩人乘馬會增加馬將軍的負擔,它雖然負荷過全副武裝的龍騎兵,但我們出行的性質不同,那會兒,它隻用進行一次衝鋒,和注定了勝利的短暫戰爭,而我們的道路更加漫長,沒有必要給馬將軍增加勞頓,對吧,馬將軍?”

時常用響鼻和塞萬訶德唱反調讓他難堪的老馬踱了踱前蹄,不讚成,也不反對。

梅菲斯特著了急,說話有了哭腔:“可你受傷了啊。”

傷?

被這句話一提醒,塞萬訶德才意識到四肢被分離的那種疼痛。

疼痛和舊傷是騎士一定要注意的,塞萬訶德在騎士小說中總結了規律,對於負傷,一定要著重要注意的,就是不去注意它,也不要讓它引起同伴的關注,更不要對著任何人講述傷痕的來曆,盡管騎士的傷痕是被衣衫遮住的榮譽勳章。

因為傷勢是悲劇的伏筆,是一個致命的開關。

他在書中見過百花騎士的比武大會,百花騎士曾說,除了腳踝上的傷口還沒有痊愈,他沒有弱點,結果,一個不知名的傭兵居然用屢射不中的弓箭,歪打正著的射中腳踝,第二天,讓全城女子愛慕的吉姆.博伊就暴斃身亡。

他還看過另一個關於舊傷的故事,來自聖殿騎士伊夫拉姆。

在進攻前夕的一個夜晚,冷漠的他一改往常,推心置腹的和新兵談論聖殿騎士的宗旨,講述肩上的舊傷就是他的聖痕,以及疼痛帶給他的鼓舞和力量。

結果在敵人發動奇襲時,這個他視為榮譽的老傷就突然複發,痛到讓騎士舉不起手中的長劍。

更可怕的事情在後麵,這場險些失敗的聖物奪回戰,讓伊夫拉姆間接的和聖殿騎士團分道揚鑣。

還有一種傷不能提及,魔法陣的裂痕。

這種肉體生靈不可見的封印裂痕隻要被提及,哪怕稍微說一下“魔能波動不正常”、“施法的魔法師正在衰老”,或者“契約中封印的年限快到”。

被封印的魔獸一定會順著封印的裂痕爬出,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讓天和地嚐嚐它被封印百年、千年的痛苦。

總之,騎士可以負傷,但不能提,書齋騎士半生的書齋跑馬告訴了他,騎士的傷口總在最關鍵的時候,發揮出它最負麵,最不可挽回的代價。

“不,我沒有傷!”

塞萬訶德大聲的宣誓,“我全身都隻有星落城給我的榮譽。”

塞萬訶德巧妙的用詞匯把在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改成了基調為勝利的騎士傳奇。

小小的梅菲斯特蹲到地上哭泣,白日中的星辰中流下幾點流星。

塞萬訶德半跪下來,扶著梅菲斯特的肩膀說:“我的主人,我的星月,你的哭泣才是我真正的傷口。”

梅菲斯特努力控製住抽噎,身子在小心的發抖。

“那你要是疼了,我們就換。”

“好。”

——我永遠不會說疼。

馬背上關切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塞萬訶德,越是留意,梅菲斯特越是不解,以前她照著天上的星辰位置縫製星袍時,隻要不留神,針就會刺破手指,那時就會有怎麽甩都甩不開的疼痛,而塞萬訶德明明鼻青臉腫,怎麽滿臉歡天喜地的?

梅菲斯特不知道,書齋騎士行走中的疼痛裏確認了一件事——他注定要成為偉大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