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格薩爾:用什麽符號

戰士凱旋,回到沙特阿卡。

格薩爾還沒有占領的計劃,不是沒有想過,是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隻掠奪而不占領——在對外海還一概不知的情況下,他還不敢貿然惹起可能會長久的爭端。

勝利後,沉浸在狂歡中的孤島人,對身上的傷口視若蚊蟲叮咬一樣不聞不問,若傷口深一些,那就灌幾口酒,還在疼痛,那就再多灌幾口。

格薩爾說完幾句引得滿堂喝彩的慶祝話後,離開了裏麥芽酒,在密林裏,他找到了伊利亞。

伊利亞手扶著一顆樹靜靜坐著,胸沒有起伏,手和樹看起來都連成了一體,似乎這就是伊利亞的生存方式,他可以就這樣生活下去,與樹木一起共同攝取土壤中的養分。

“伊利亞。”

伊利亞做了個靜音的手勢。

格薩爾掏出手斧,在伊利亞身後站停,防止野獸和其它可能的來犯者,讓伊利亞靜靜的和樹溝通。

“好了。”

伊利亞說。

“你在幹嘛?”

“造船,為你。”

伊利亞在大海中的方向感不如格薩爾強,甚至親口承認過不喜歡乘船,但他能從樹中得來啟示,不止是砍伐和組裝,這顆樹的木料適合安排在船的哪個位置,他都一清二楚——樹木會不加遮掩的告訴他。

伊利亞在經曆了兩次不費吹灰之力的北方掠奪後,感受到了格薩爾的野心,格薩爾要向更北的地方挺進,但那裏是一片未知的海域。

縱然格薩爾是偉大的航海士,能準確無誤的找對方向,可以他直來直去的性格,伊利亞不能保證船支能經受住除了海浪之外的拍打。

“格薩爾,這裏的每一顆樹都告訴我,它們不願意渡過那片海域。”

“我也是來告訴你,”格薩爾用大拇指揉揉眼角,“我暫時不打算出海。”

格薩爾自回來後就一直在熱鬧的氛圍中沉思,越想越得不到答案,他發現,沙特阿卡古老的智慧不能套用在北境之北的島嶼,那裏有另外的語言,著裝,文明,或許還有另外的君王和神。

最讓格薩爾垂涎的,其實不是金燦燦的珠寶,是北境肥沃的土地,那裏的土壤用手一捏就會變成緊實又濕潤的泥團,就算扔出去都不會鬆散,和沙特阿卡的貧瘠截然相反,北方的農作物有些一口咬下去都有甜蜜的水份,吃這種農作物長大的女人比沙特阿卡從不出海的女人美得多,可是,格薩爾悄悄試過,他從北境帶來的種子在孤島沙特阿卡根本無法成活。

讓沙特阿卡人遷徙到北境,在需要獻祭生命之樹時再回來?

在看到北境夢幻般的富饒後,格薩爾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可是他對北境知之甚少,很奇怪的,即使格薩爾拒絕戴上王冠,但被稱之為孤島之王之後,他的思維方法不再那麽不管不顧,橫衝直撞,權衡之後他明確了一點,不能移居,在外麵的情況沒有摸清楚之前。

很顯然的,不久後北境關於他們的傳聞會傳開,沙特阿卡的戰士,武器,船支,戰鬥方式都會被更多的人知曉,而自己對北境除了這幾次小規模的戰鬥外,仍然一無所知。

“不出海。”

伊利亞靠在樹上,語氣中即有如釋重負的釋懷,又有不能盡力的遺憾。

“不出海也好。”

伊利亞在沉默的兩人間拋出一句話,林間一直有薄薄的霧氣,讓格薩爾異色的雙眸都顯得和平常人的眼睛一樣溫和。

“格薩爾,你有沒有想過讓高台上的椅子坐滿?”

“沒有。”

格薩爾果斷的回答。

“我覺得是時候考慮了。”

“正因為王這個稱號的束縛,我得考慮很多人的生存,否則我早就帶上你往北境之北走。

我不會再讓什麽妻子,子女給我更多的束縛。”

“正因如此,格薩爾,正因如此你才該考慮結婚了,你是孤島之王,你要讓高堂的坐位上有妻子,你要讓你的兒子們在偉大的戰士間玩鬧,揪他們胡子。

“你是王,你要肩負更多的束縛才能樹立王的王威,否則你隻能是戰士,我不否認你是最偉大的戰士,但如果你不帶上王冠,你隻能帶著沙特阿卡漂泊,不會有更多的人跟隨。”

“符號。”

格薩爾看著山峰上看不見頂的生命之樹說,“那僅是一顆樹,但如果充分利用了符號的價值,就是讓沙特阿卡人凝聚到一起的力量,你是這個意思。”

“對,你必須擁有符合王該有的符號。

格薩爾,你和泰格維森比,你不是合格的王,你的名字隻在沙特阿卡中流傳。

我們來想象,泰格維森是在什麽時候變的?

是在泰格維森找到新的航路,帶上王冠後,那時起,他比誰都陰晴不定,比誰都喜怒無常,比誰都貪婪好色,縱欲無度。

“曾經強壯的戰士變得比誰都臃腫遲鈍,但毋庸置疑,孤島之王泰格維森的名字馴服的不隻是那個時候的孤島,而是讓越來越多的島嶼團結起來,成為了今天的沙特阿卡。

格薩爾,你同樣需要一個符號。”

“用什麽符號。”

“不知道,大海和大地會告訴你答案。”

長屋中,曾經是泰格維森的座位上狠狠砍進了一柄斧頭。

格薩爾回來了,他拔出斧頭,帶上王冠。

若在平時,格薩爾是孤島的王,可他帶上王冠後,光芒萬丈的格薩爾儼然是來自世界的王。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格薩爾,格薩爾沒有盯住任何一個人,但他們都感受到了異色雙眸的威懾。

“誰是你們的王?”

“格薩爾!”

振臂高呼。

“誰是你們的王!”

“格薩爾!”

“誰是——”格薩爾從還沒有坐暖的椅子上站起,青筋暴起的問,“你們的王!”

“格薩爾王!”

戰士們在三聲高呼中喪失了最後一絲理智,若現在格薩爾問,誰願意為他而死,一群人會掏出自己心髒。

格薩爾的船支再次出航,這次不是掠奪,是贈予和傳播。

在船頭器宇軒昂的格薩爾無時無刻給周圍傳播著一個信息:泰格維森已經成為過去,我,格薩爾是真正的王。

關於北境的故事引起島中人的向往,原來世界之外,還有世界,隻要跟著這位王,就可以踏上能長出金子的土壤。

越來越多的領主來到沙特阿卡宣誓效忠,喝下彼此都吐了一口唾沫的麥芽酒——從此成為沙特阿卡人。

格薩爾回想著一群群來效忠的人,自嘲的笑了起來,事到如今,必須帶著這群人去開拓新的海域,任何一次調轉船頭的掠奪,都會破壞諸神見證下的契約:在海洋中出生的戰士,絕不殺戮自己人。

伊利亞在人潮散去後找到了格薩爾,格薩爾兩隻腳高高放在桌上,戰船的模型被踢得東倒西歪。

“你也來了,伊利亞。”

格薩爾有些詫異,伊利亞極少跟隨大流做事情。

“我要把我獻給你。”

伊利亞在麥芽酒中吐了口唾沫。

“伊利亞,我們不用這樣,這群人,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

“我必須如此,我要效忠於你,獻身於你,跟隨你。”

伊利亞端出的酒杯咄咄逼人,在對飲中有一句話被淹沒:我擔心有一天,你會坐著我的船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