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老將出馬
隻見彭歡喜左手拿起骰盅，右手拿起骰子。
劇烈撞擊聲不斷傳入耳畔，我閉上雙眼，仔細地思考著三顆骰子在骰盅之內的運行軌跡。
橫搖撞擊，起，三個大周天，落地，再橫搖，再起……
手法沒問題，隻是勢大力沉，堪比練家子。
忽然之間，啪嗒一聲，思緒之門徹底失控，我眉頭一皺，該不會是……
來不及細想，因為，這位鼎鼎大名的千醫，並沒有給我留下過多思考時間。
隨著一聲脆響，手起盅落，骰盅一開，三個六，一個一，三顆骰子，竟然被他搖出了十九點！
眼前這番景象，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我不得不擦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一切。
刹那間，嘴上失語，身體麻木，耳朵也變得不靈光了，突然，腦海山崩地裂，蹦出一句“石破天驚一聲響，癲狂囚奴計無窮。”
現在彭歡喜，曾是彭一聲。
有些技藝，並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逝，因為，它早已流進血液，融入骨髓。
老將出馬，青山依舊在。
直到彭歡喜伸手在我麵前晃了晃，我這才反應過來，恭敬道：“我輸了！”
他依舊眯著眼睛，隻不過，那雙眼睛裏此時已流露出幾分期許，寬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三局兩勝，接下來，我們比小！”
說著，他伸手進脖子，又變出一顆骰子。
事實上，骰子一直就在他手中。
可眼睛再快，永遠跟不上手，萬變不離其宗，這正是撲克千術中，手掌藏牌的運用之一，隻不過，他藏的是骰子而已。
再看一眼桌上的骰子，一線從中間劃開，切口十分平整，並不像是被用力搖碎的模樣，想來是他提前在骰子上動了手腳，隻是我沒驗出來而已。
嗬嗬，千人千局千機變，紙上得來終覺淺。
看來，我還是太單純了些，本以為高手過招，是拚手上功夫，可沒想到，您老人家也會出千啊！
想到此處，我不禁暗自發笑，江南千王不出千，又何談稱霸江南？
這時，彭歡喜打趣道：“包老弟，怎麽，沒信心贏我了？”
我笑著搖搖頭，回答道：“彭院長，您這骰子質量太差，不如換我的！”
說罷，我隨手從褲袋裏拿出三顆銅骰子。
可沒想到，當他看見這副銅骰子時，卻是一愣，木頭一般杵在座位上，沉默良久後，才緩緩開口問道：“這副骰子，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是一個賭場老板送我的禮物，怎麽，您知道這副骰子的來曆？”
彭歡喜眯起雙眼，若有所思，臉上寫滿了故事，“這是千狂盛太白的骰子，隻可惜，他這輩子都玩不成骰子了！”
此話一出，我那剛剛平複的心再度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可現場卻陷入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嘈雜，沒有喧囂，隻有清風在湖中吹起道道漣漪。
花兒含羞，魚兒沉底，所有生靈都隨著思緒一起，陷入那段痛苦記憶。
不知不覺中，彭歡喜已是老淚縱橫。
他抽泣一聲，忽地哼哼一笑，喃喃道：“這個酒蒙子，世間的好事都讓他占了，少年得誌，中年喪妻，老來得子，算是瀟灑了一輩子。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去參加什麽狗屁藍道大會，輸完錢也就算了，還不服氣，非要跟那個老不死的徒弟賭手，我是怎麽勸，也勸不住。”
我忙問道：“不知您說的這人可是千屠手——伊龍？”
聽到這個名字，彭歡喜不由一怔，可接著，我便從他臉上看出了震驚、驚恐、思慮……
直到最後，他雙拳緊握，轉而一聲歎息，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隨後，他話鋒一轉，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包老弟，你還年輕，浪子回頭金不換，有些事情，該放下就放下，千萬不要學我倆！”
說著，他將右手手套緩緩摘下，在我麵前晃了晃。
無名指和小拇指處，兩根金色指套，造型別致，耐人尋味。
“我恨他，更恨我自己，我想報仇，可又拿他沒辦法，你知道為什麽我開戒賭中心，而九兒卻要開賭場嗎？”
對於這些事，我一個外人實在不方便開口，隻能搖搖頭。
“拿得起是實力，放得下，才是智慧。
我已經釋然，但這個傻丫頭卻沒有忘記她母親的死，我曾不止一次勸她放下，可她卻跟我說，拿起劍，報了仇，才能結束這場無休無止的戰鬥。
我知道，你有公家背景，要不然，她也不會找你。
實話告訴你，九兒她一共參加過五次，拿到過最好的名次是第十一名，不要說跟伊龍交手，就連他本人，不過隻見過兩回而已。”
“為什麽？”
彭歡喜聞言，忽地起身，走出船艙，對著天空放聲大笑道：“哈哈，好問題，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像我老婆那麽賢惠善良，年紀輕輕就走了？
為什麽像伊龍那樣的禍害至今仍然逍遙法外？
我曾不止一次在各路神仙麵前祈禱，勸老天能夠開開眼，可那隻是徒勞！”
說著，他猛然回頭看向我，繼續說道：
“這些年，我暗中搜集的資料，哪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份，可這又有什麽用？
哪怕告到了最高法，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句證據不足而已！”
一番慷慨陳詞，令人置身戰場，猛烈炮火如雨點般侵襲而來，讓我振聾發聵。
一瞬間，腦海中湧現出梅爺、千囚孫效國、千癲齊霖、南千王白天行曾勸導我的場景，好似電影一般逐幀放映。
痛心疾首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心灰意冷。
報仇？
即便擁有江南千王這般江湖地位，都沒能得償所願，更何況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老千呢？
可經過一場洗禮後，卻有一個堅定不移的聲音依舊在鼓勵著我前行。
“當你感到害怕的時候，請記住，在你的身後，永遠有一個強大的祖國！”
這話如同興奮劑一般，讓我在一片廢墟中重新爬起。
睜開雙眼，豁然開朗，我淡然道：“彭院長，兒孫自有兒孫福，老一輩人有老一輩的經曆，可年輕一輩人，也有年輕一輩人的使命！”
話音剛落，彭歡喜緩緩回頭，伸手擦幹眼淚，收起悲愴，再度眉眼含笑道：“你們兩個真是挺像呢，就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來，想跟我們彭家合作，先贏過我！”
說著，他再度坐回船艙，一把拿起骰盅，重新搖晃起來。
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此時，一縷陽光照進船艙，雖不能讓人馬上感覺到溫暖，但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這，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