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這個人的好感度是0。

這是柏林在自某一天突然獲得這個能力過後, 第一次遇到好感度為0的人……或者說物種。

他一時間分不太清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太想出現一個能正常通過接觸產生感情的人,還是他真的碰到了一個特例。

畢竟跟非人類隊友相處久了, 柏林突然覺得如果有什麽特別的存在能在夢裏見麵, 也不是不可能。

從不與人親近的貓,被狠狠傷害過的流浪小狗, 醫院裏連最親近的家人都不認識的阿爾茲海默患者……都難以違背趨向性。哪怕是隊友們, 也隻是能多少抵禦那種看不見的光環, 但並不是完全免疫。

柏林一時間有點希望, 這裏不是夢了。

畢竟他真的很希望有一個人,無論喜歡還是討厭他,都是出自本心。讓他能夠確定,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一戳即破的泡沫。

他腦海裏閃過一堆因驚訝而亂糟糟的念頭,走神了幾秒鍾。質地柔軟的衣袍發出細小的摩擦聲,柏林恍恍惚惚低頭——

鴉羽般的黑色長發綢緞一般,隨著醒來的人緩緩起身的動作,散落在肩頭。

柏林猝不及防落入一雙美麗到難以形容的黃金瞳, 比日光都要絢爛奪目。

他以前一直覺得江樞苒精致的像個假人, 鄔珩堯像是文藝複興巔峰時期的阿波羅雕塑, 韓宇哲比3d電影裏的建模更失真,花言則像豔麗而危險的罌’粟。

但如果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裏,大概也會黯然失色。

這是一張被神明傾注了無限偏愛的容顏。

柏林不知道如何措辭,他想, 如果能場外求助擅長吹彩虹屁的粉絲, 大概此刻能**輸出一萬字大長篇, 不帶一個重複的梗。

他知道會有一些喜歡漫畫角色的人會搞一些, 漫畫裏的人氣角色都有著五顏六色的頭發和眼睛,雖然根本原因是為了方便一眼區分紙片人,的確也有很驚豔的外形設計。

“很少有人會敢這樣直視我。”

開口的這一刻,仿佛神殿裏永遠表情模糊的神像活了過來,他甚至輕笑了一聲,眼裏的情緒出乎意料的生動。

就在柏林想提醒對方、他還沒有鬆開他的時候,對方漫不經心地斂眉微微用力——柏林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指骨在發出哢噠哢噠的擠壓聲。

柏林沒忍住將五官皺成了核桃:“疼疼疼疼疼!!!”

“……”似乎沒想到柏林這麽脆弱,對方肉眼可見地怔了怔後,竟然真的將手鬆開了。

他沉默地看著柏林齜牙咧嘴、毫無形象地甩了甩手,皺著鼻子朝泛紅的手呼氣,饒有興致地撫著下巴靜靜看他:“你悄無聲息進入了我休息的殿宇,連我都沒能察覺你是如何靠近我的,肉’體卻如此脆弱嗎?”

柏林暫時沒精力回答他,因為他確定了一件事,這裏絕對不是夢。

夢裏不可能會這麽真實的感覺到痛的!

他尚未吭聲,對方又不緊不慢地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比第一個問題要敏銳的多,以至於柏林鼓著臉呼氣的動作停了半拍,一口氣險些卡住——

“你在看我的頭頂。”

他的語氣平和,並不帶有逼問的意思,卻令柏林第一次感覺到了緊張。

“為什麽?”

很危險。非常危險。柏林如果是一隻貓,渾身的毛都要炸到天上去了,渾身的細胞都在散發警報。

偶爾也有人留意到柏林下意識往上看的舉

動,但普通人不知道超自然現象的存在,插科打諢開個玩笑就過去了。

眼前的人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複,顯然不是柏林說一句“剛剛有蚊蟲飛過去”就能糊弄的對象。

“呃……”

他正緊急組織語言中,低頭時卻瞥見了一點剛才沒注意到的地方。

對方的手白皙修長,跟低調奢華的黑金床幔形成鮮明對比。

他看了半天,那枚戒指設計精巧,做工細致,無論哪裏都似乎跟柏林手上的戒指沒有相似之處。但掩去彰顯著古老韻味的繁複紋路,再陳舊上幾分呢?

柏林的視線沒有掩飾,對方的視線微微垂落,慵懶隨和的神色一滯,氣息陰沉了許多。

與此同時,一隊身穿黃金盔甲的人匆匆而入,為首的人在進殿之前已經能聽到詢問聲:“大人,我們聽到殿內有異動……”

被稱為“大人”的人漠然的慢慢摩挲著指尖,平靜開口:“亞桑。”

走進來的人終於看到了站在床前的陌生的、穿著古怪的人,大驚失色:“大人,這是……”

起初柏林看到的那個靈動的、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會聽到他喊痛就依言鬆開的人仿佛消失無蹤。

他慢慢掀了下眼皮,沒什麽情緒,既不慌張,也聽不出怒氣。

隨意而平淡的,就像是在說,下雨了。

“處理掉。”

不明白對方怎麽說翻臉就翻臉的柏林:“!!”

“是。”身穿黃金盔甲的人毫不猶豫地大步走來。

柏林已經知道這裏不完全是夢,至少他能感覺到痛。

而眼下結合古希臘式的恢弘殿宇,還有眼都不眨就說出“處理掉”這種台詞的人,柏林預感再不跑就會發生什麽糟糕到他難以想象的事,於是拔腿就跑——

這裏很顯然不是現實世界,接觸的時間太短,柏林也搞不懂現在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清楚地看到提著劍走上前的侍衛頭頂上的數字:[70]。

看來不受影響的人目前依然隻有一個,那個人是特殊的。

但這個世界果然很有問題:身穿黃金盔甲的侍衛為什麽頂著七十的好感度,還能絲毫不動搖地對著他提劍就砍啊!!!

侍衛除沉重的盔甲外赤著上身,能看到手臂虯結的可怖肌肉,他伸手抓向柏林——

下一秒,他的手就像穿透了什麽透明的屏障一樣,從柏林的體內徑直穿過。

低頭時看到有一隻手穿過他的柏林:“!!!”

兩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有點不知所措。

侍衛看著他的眼神驚疑不定,閃過一絲恐慌,就像是在看什麽怪物。

柏林自己也懵懵的,腦子裏一片混亂,殿內的侍衛們是什麽反應,他沒心思去看。

男人冷漠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變化,浮現出一絲訝異。

他的視線牢牢釘死在柏林身上,用一種複雜難懂的目光凝視著他。

但他沒有問柏林是什麽人,從哪裏來。

他隻是漫不經心地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亞桑,把劍給我。”

或許是男人的嗓音太過平穩,侍衛亞桑眼底的恐慌褪去了一些,將手中的劍恭敬的雙手遞給他。

柏林尚未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他那雙美到極致的黃金瞳毫無溫度,毫不遲疑地提劍就朝柏林斬落。

柏林:“!!!!!!”

救命呀,怎麽說動手就動手啊!!!

隊友們的凶殘程度跟這個人顯然不是一個級別,柏林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那把劍穿過了自己的肩膀。

“……”

他渾身僵硬地愣愣低頭。

就像剛剛侍衛沒能觸碰到他那樣,他沒感覺到絲毫疼痛,也沒有血流出來。

劍的確穿透了他,卻沒造成任何傷害。

“……有趣。”

擁有神賜般無暇麵龐的人靜靜地看著他,將劍隨手扔在了地上,竟然笑了。

碰上難以解釋的事情,他似乎也並不在意,隻是凝視著柏林低頭,指尖輕輕地撫過柏林的臉。

他的動作隨意而溫柔,看上去平和沉靜,就像情人間的愛撫,柏林卻莫名感覺頭皮發麻。

柏林欲哭無淚地想要收回先前的願望:他希望這還是隻是一場夢就好了。他是希望能有一個可以不受外在因素影響的朋友,但那不意味著他想提前去見韓宇哲的死對頭。

世界那麽美好,他還有很多的提拉米蘇沒有吃,很多的舞台沒有登上,他還不想莫名其妙死掉。

而且,他確定自己潛意識構造的夢,不會出現這種情節。

就在柏林想要說些什麽打破僵局的時候,對方拂過他臉頰的手微微用力。

柏林感覺到輕微的刺痛,下一秒就驚訝地看到,對方毫無瑕疵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細小的傷口,金色的血液緩緩滲出。

亞桑緊張的脫口而出:“大人!”

被稱作“大人”的男人依然毫無波瀾,他不急不緩地收回手,麵無表情地用匕首在小臂上狠狠劃了一道——小臂上的傷口幾乎是瞬間就自愈恢複了,而臉上細小的劃痕,仍在往外滲出金色的血。

從他臉上看不出慌亂的情緒,有種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畏懼的漠然。

“你身上有惡魔的印記。”他平鋪直述。

他微微偏頭:“我不太喜歡別人的味道出現在我周圍,所以要替換掉。”

柏林已經驚呆了。

這個人怎麽能幹什麽事都這麽果斷,柏林本身就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但他也做不到眼也不眨的就往自己胳膊上劃刀子,流血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一句話都沒說。

唯一能接觸到柏林的隻有眼前這個人,但他能傷害柏林,柏林的傷卻會等同地出現在他身上。除非他想同歸於盡,否則就不能傷害柏林。

他自身傷口可以像隊友們一樣自愈,但柏林受傷造成的傷口,卻不會愈合。

按理說他應該會感覺到被威脅的冒犯,他卻好像無所謂一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無害的狀態,禮貌提醒柏林:“我需要覆蓋掉不喜歡的味道,希望你不介意。”

雖然他看上去彬彬有禮,但柏林不覺得他表示介意對方就會停下來。

他微微俯身靠近柏林,仿佛剛剛那個二話不說提劍要殺他的人不是他,很是溫柔地點上他的額頭。

亞桑擔憂地皺起眉:“大人,這個人有問題,您為什麽給這個來路不明的人使用神的賜福——”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亞桑頓時收聲,垂下頭去。

柏林感覺靈魂好像經過了一道洗滌,有看不見的風吹過,拂掉了什麽。

他隱隱約約明白了,對方把韓宇哲幫他維持恒溫留下的印記去掉了。

“我的名字是塞西爾。”

塞西爾輕輕掀起眼簾,神色慵懶地短促輕笑:“本來在想可以尋個方法把你關起來……”

他看著柏林心平氣和地偏頭:“現在看來,你得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