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sh
有那麽一段日子,我固執地尋找Lush樂隊的唱片。記得這個樂隊的人並不多,名字不夠響亮,音樂也隻是一般的時髦,在他們很紅的時候就已經過氣,讓人聯想到某種好吃但易腐的熱帶水果。
樂隊成立於一九八七年的倫敦,兩個匈牙利與日本的混血女孩MikiBerenyi和EmmaAnderson遇到了鼓手ChrisAcland,貝司手SteveRippon,組建樂隊,起名為Lush。出道時很紅,可運氣似乎不那麽好,並沒有大廠牌搶著要簽他們的場麵出現。之後簽在獨立唱片公司4AD旗下,一九九二年換了貝司手,由PhllKing擔當。
現在歸納他們的風格,不外乎縹緲美聲,以及Shoegazing,意為“自賞”,Shoegazing的音樂內涵暫且不提,有一個特征是在現場表現出極度的低調,眼睛看著腳下,如低垂的花朵,除了唱歌與演奏之外仿佛一切都與他們沒有關係。Shoegazing在九十年代初的英國頗為流行,等到Lush樂隊引領這股風潮時,它卻迅速過氣了。
據說這兩對俊男靚女是情侶,MikiBerenyi和ChrisAcland,EmmaAnderson和PhilKing,頗有偶像組合的潛質。樂隊從一九八九年至一九九六年出了若幹唱片和EP,賣得不怎麽樣,評論界也未給予好評,《Love life》是其中最棒的一張大碟,也沒能讓人對他們高看一眼,一九九六年EmmaAnderson宣布離隊,同年十月,鼓手ChrisAcland由於抑鬱症在父母家中懸梁自盡。
樂隊解散,再也沒有聽到過其他三個人的名字。
時至二〇〇一年,ChrisAcland死後五年,我在地球另一端的T市尋找他們的唱片,DreamPop也好,迷幻噪音也好,在網上問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我獨自跑了T市的各個碟片市場,正版的,盜版的,打口的,都翻了過來,蹤影杳然。他們在哪裏呢?在網上我搜到了很多他們的介紹。樂隊概況,評論,以及四個人在一起的照片,我找人刻錄了他們早期的兩張唱片,惟獨《Love life》像塵埃落入荒漠一樣消失了。
找唱片的心情,通常人很難體會。是一種渴。你需要它就像在吃了毒蘑菇以後需要一杯水,僅有的水,無可替代的水。那陣子隻要路過唱片店就會從腦子裏跳出《Love life》的名字,無可救藥地鑽進去翻弄唱片,十足的變態獵殺者,隻糾結在那一個點上。我要她我要她,非她莫屬,死而無憾。
最後是在一個搖滾論壇上,有個南京師範大學的女孩告訴我,她們學校附近的唱片店就有《Love life》。一月裏我跟著春運大軍坐火車到南京,在火車上遇到了一個讀大學的女孩,從搖滾一直聊到詩歌,她熟知Radiohead碎瓜綠洲山羊皮等等,我問她知道Lush嗎,她也搖頭。我把樂隊的故事告訴了她。
下車後我們一起去了南師大,終於找到了《Love life》,一次買了兩張。女孩買的唱片幾乎塞滿了背包。
那天的天氣真是好,幹任何壞事都很愜意,絕無負罪感也絕無猶豫。後來她把我帶到一個咖啡館,很寬敞,半透明的天棚將日光均勻地灑下,周圍都是一人多高的盆栽植物,幾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招呼那女孩,我跟著一起坐了過去。他們開始談論地下搖滾、詩歌,南京的某個牛逼作家最近在幹什麽,以及某某誰是個呆逼。這些顯然與我無關,我對南京不熟,隻是湊在一邊聽著,既然插不上話,我就從包裏掏出Discman,撕開唱片塑封,塞上耳塞,在沙發上聽我的《Love life》。第一首歌,Ladykillers,電吉他和女聲轟然而起,我便被它們包圍住了。
不久聞到異樣的味道,知道他們在抽葉子。女孩拍拍我,我摘下耳塞,隻聽她說,也來一口。我並不抽葉子,知道它很貴,不好搞,如果拒絕就像別人請吃大餐我還偏要拿譜,很不識抬舉,就湊上去吸了一點。第一茬下去根本沒有反應,男孩們一點不吝嗇,說,你可能反應有點遲鈍,再來一口。第二茬下去之後我立刻暈了,繼續塞上耳塞聽歌,隨後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鮑勃迪倫金斯堡凱魯亞克大衛鮑伊吉姆莫裏森柯特柯本……
醒來發現天黑了,耳塞裏靜靜的,音樂早已停止,男孩女孩們都不知去向。侍者說他們結過賬了,然後衝著我詭異地笑笑,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我就近找了一個小旅館躺下,沒有空調,洗澡有如冬泳,二十秒鍾之內凍得我大腦充血,隻得跳回**,把自己塞進被窩,身體像停轉的馬達重新啟動,努力製造熱能把被窩焐暖。隨後,在牆角找了一個插座,插上變壓器,在黑暗中繼續聽我的《Love life》。
我終於找到了你,人海茫茫,道路紛亂,神經迷幻,哪兒都不去,聽你一遍遍地歌唱,你這失敗的隱秘天使,總會帶我去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