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走出薄餅店之前,麥卡錫將手機從靜音狀態又重新調回了普通鈴聲,屏幕上顯示有兩個未接來電,電話號碼是警局總機。他查了一下語音信箱,劫凶組的行政秘書安妮給他留了言,請他安排一下第二天的計劃,排出一個小時的時間,歐文局長要再找他談一次——無非是“硬幣殺手”的案子,或是哪個多嘴的家夥將他和FBI特工乘坐同一輛車離開警局的事報告了局長——那隻老狐狸怎樣也不會料掉他和FBI特工已經成為朋友了,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走出薄餅店,下午的陽光驅散了街上的霧氣,令這個城市略略有了些春天到來的希望。對於麥卡錫來說,事情開始有了一點轉機。他婉拒了傑弗裏開車送他回警局的好意,聯邦特工也沒有堅持,他們彼此都知道,在案情展現曙光之前,他們不應該再有什麽接觸了——傑弗裏不想因為擅自“越界”而惹上是非,麥卡錫也不想因為招來FBI而讓他在劫凶組已經很糟糕的名聲雪上加霜。
當麥卡錫獨自一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傑森·格雷格和弗蘭克·開普勒已經在等他了——他在回警局的出租車上就給這兩名實際負責“硬幣殺手”案外勤偵破的警探搭檔打了電話,說他有重要的線索。
他告訴兩人,一個人是不會在一夜之間忽然成為連環奸殺犯的,在這之前,他可能有一係列的輕度性犯罪記錄,比如尾隨、猥褻、意圖強奸,當這些都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性欲的時候,犯罪行為才最終升級為強奸殺人。他讓兩人去查一下本市一年內所有有過一次以上性犯罪記錄的人,尤其注意那些五十歲以下,相貌英俊的,去分頭登門拜訪——還記得三名受害者全部都沒有反抗的痕跡嗎?連環奸殺犯幾乎都是單獨犯案,法醫的檢驗也證實三個受害者並非被迷奸——而如果沒有一張富有吸引力的臉,是很難接近那些漂亮女孩的。
“另外,特別注意那些有希臘血統的人,把他們列為頭號嫌疑人!”麥卡錫強調。
“為什麽?”弗蘭克問。
“蓋住雙眼的硬幣,記得嗎?那是一種希臘人的傳統。古代希臘人認為所有的死者在到達冥界彼岸之前都要渡過一條叫做‘阿克倫河’的冥界河流,那是一條連羽毛都會沉下去的死亡之河,沒有人能遊過去,渡河唯一的辦法就是搭渡河之神卡戎的無底渡船,而每個死者下葬前眼睛上都會蓋兩枚硬幣,作為給卡戎的渡資。”
傑森什麽都沒說,顯然他已經猜到了麥卡錫是從哪裏得到這些“線索”的——在他搭聯邦特工的大雪佛蘭Suburban離開警局的時候,正好迎麵遇到這一對搭檔所開的福特金牛拐進警局大門,麥卡錫十分確定他們認出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自己——至少他的老搭檔傑森是不會看走眼的。而年輕警探弗蘭克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那輛Suburban上坐的究竟是誰,他依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調問道:“頭,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異教徒的習俗的?”
“電視上,”麥卡錫回答道,“CSI:紐約篇。”
看著兩名偵探消失在辦公室門口,麥卡錫略微鬆了一口氣,雖然這談不上是什麽真正的突破,但他們至少有了調查方向,而不是像無頭蒼蠅那樣亂撞了。他想了想,從抽屜裏翻出警局的內部通訊錄,從中找出了FBI匹茲堡分局的電話。
“你好,聯邦調查局匹茲堡分局,請問你找誰?”電話對麵傳來一個冷淡的女聲。
“你好,這裏是匹茲堡市警察局搶劫凶殺組,我是探長伊恩·麥卡錫,我需要跟你們負責有組織犯罪調查的特工通話。”
“稍等,我幫你轉。”
在一連串的轉接聲後,對麵傳來了一個帶有中西部口音男人的聲音:“保羅·萊特曼。”
“萊特曼特工,我是匹茲堡警局劫凶組的伊恩·麥卡錫探長,很抱歉打擾你,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什麽情況?”對方顯然對這通電話很意外。
“我想你也知道本市最近的這起連環奸殺案了,我是為了這個案子來詢問一些信息。”
“哦,探長,案子我是聽說了,但是我沒有接到任何聯合辦案的邀請。”
“不,這不是聯合辦案,我隻是想獲得一些相關信息,隻是簡單的、口頭確認的信息,傑弗裏特工對我說可以打過來問問。”
“BAU(行為分析小組的簡稱)的傑弗裏·亞當斯?你們是朋友?”
“我們在工作上有過幾次合作。”麥卡錫撒了個小謊。
“我跟他不太熟,不過,說說你想知道什麽吧。”
“很簡單,我隻想知道本市希臘人幫派的基本情況。”
對方沉默了有十秒,麥卡錫在聽筒裏聽到敲打鍵盤的聲音,然後是聯邦特工的回答:“我的資料中,本市沒有什麽希臘人幫派,我想你是搞錯了。”
“你確定?”
“是的,在美國的希臘人很少,他們幾乎從不結成幫派,我從沒聽說過什麽希臘人幫派。”
“多謝,打擾了。”
——本來還指望能從希臘人團夥那裏獲得一點線索,就像從日本人或是中國人幫派那裏,你總能打聽到你想找的日裔或是華裔嫌疑犯的線索一樣——但希臘人這邊到頭來卻一無所獲。麥卡錫放下電話,看來在傑森和弗蘭克的調查有結果前,他也做不了什麽了。想到第二天要與局長的會談,麥卡錫的心情又煩躁了起來,要不要對局長說希臘人這條線索呢?如果運氣不好,傑森和弗蘭克那邊的調查也毫無結果,那麽提前將希臘人這條未經證實的線索報告局長隻是自討苦吃,但麥卡錫也知道,如果隻是一味搪塞,恐怕也是過不了這一關的——一旦局長決定因此而邀請FBI的行為分析小組介入此案,他就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盡量把會談時間延後,看看傑森和弗蘭克那裏會有什麽消息吧。
麥卡錫將左手的五指插進頭發撓了撓,發型變得一團糟,他又再次拎起了電話聽筒。
“你好,麥卡錫家,請問找誰?”鈴響兩聲後,他的妻子接起了電話。
“勞拉,是我,我今天恐怕要晚些回來,你們不用等我吃飯了。”
“又要加班?”
“你知道,那個連環殺手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
“好吧,要給你留菜嗎?”
“你們吃什麽?”
“我今天看了兩處房子,卡特琳娜就要升中學了,我想換一個有好一點的公立學校的社區,所以就沒來得及準備晚飯,我想今天晚上就讓兩個孩子吃匹薩吧,他們也愛吃這個。對了,你的合同怎麽樣了,我想知道我們能不能把孩子們送去私立學校。”
“好吧,幫我留一片,我不會很晚的,其他的回家再說。”麥卡錫沒有回答她那個關於合同的問題。
“查案小心點,伊恩,我愛你。”
“我也愛你。”
麥卡錫放下電話,開始為剛才撒的謊而惴惴不安起來。事實上,作為劫凶組的頭,他根本不用加班工作,傑森和弗蘭克整理出的嫌疑人名單自然會在第二天一早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雖然在當上探長後,他已經不太跟傑森說話,但他的這位前搭檔依然是他在整個大辦公室中少數幾個信得過的人之一——傑森雖然有些頑固,但他們成為朋友已經差不多十年了,其中還搭檔了九年,即使他先於傑森升了職,即使他們已經很久沒一起出去喝一杯,他們之間的友誼也並沒有什麽變化,麥卡錫想。
他隻是不願回家而已,那個家對他的吸引力正在日漸枯竭——他知道自己依然愛著妻子,也愛他的孩子們,但那種古怪的疏離感卻在他心中漸漸地擴大,他和妻子,他們已經一個月沒有**了。
外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很安靜了。麥卡錫撥開百葉窗,向外麵的大辦公室中張望,大辦公室已經走得空無一人,他看看手表,已經是六點過一刻了。他打開主管辦公室的門,拿著茶杯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滿滿一杯水,隨後從口袋裏摸出裝維生素C泡騰片的管子,倒出一粒扔進了水中。他有時會痛恨自己這種可笑的藥物依賴——這是他少年時代父母錯誤的營養補充計劃落下的後遺症,如果他每天攝入的維生素C少於三千毫克,那麽很快身體就會出現壞血病的症狀——通常他都在出門前喝一杯維生素C,然後去上班,下班後回到家喝一杯,然後在睡前再喝一杯。雖然他隨身攜帶一管維生素C泡騰片以備不時之需,但他從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麵前喝這種飲料——他不抽煙,也幾乎不和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在劫凶組的警探中,這已經是軟弱的表現,如果讓那些家夥知道了他竟然喝這種可笑的飲料喝上了癮,他一定會成為全警局的笑柄。
麥卡錫懊惱地將杯中的橙色飲料一飲而盡——如果讓他回到過去重新選擇,他既不想知道彩票的中獎號碼,也不想對他大學時的那個漂亮情人說對不起,他隻希望自己從來都沒吃過這該死的維生素C。但現在的他,已經成了那隻在溫水中被慢慢煮開的青蛙,已經失去了跳出這個窘境的機會。
八點整,麥卡錫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警局大樓,他坐進那輛老水星,發動汽車,開出警局大門,拐上了離家相反的方向。
或許在白天還不那麽明顯,但在天黑之後,匹茲堡那種被時代遺棄的工業城市所特有的破敗就顯露無遺。昏黃的路燈籠罩下的街道空無一物,水星在路上開了快一英裏,麥卡錫才看到入夜後街上的第一個人。但和其他所有的美國城市一樣,這城市裏總有一些角落,是要到天黑了之後才熱鬧起來的。
不知不覺中,麥卡錫已經開過了第五十一街,再往前,就是目前這城市中治安最糟糕的區域,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車已經行駛在了第五十七街上——那是紅燈區的腹地。他一腳踩下了刹車,車子一慢下來,那些在路邊遊**的鶯鶯燕燕就蜂擁而至,從車窗看出去,隻看見各色半裸的**在晃動——麥卡錫一驚,又猛然踩下了油門。
——媽的,怎麽開到這兒來了?麥卡錫鬆了鬆領帶,解開了襯衫的第一粒紐扣。
他在路口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盤,車子拐上了佛蒙特街,紫紅色的霓虹燈在他眼前晃動,他又再次放慢了車速。
探長開著他那輛老舊的水星,繞著紅燈區足足轉了兩圈,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把車停下來,當開上諾福克大道,踏上回家的路時,他靠邊停車,拉下後視鏡,對著鏡子係上了襯衫的紐扣,又重新束緊了領帶。
麥卡錫到家的時候,妻子還沒睡,當他轉動鑰匙打開房門,穿著睡衣的勞拉出現在了走廊上。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親愛的?”勞拉迎上去,接過了丈夫的公文包,放在了門背後的牆角處。
“還不是為了那案子!”麥卡錫吻了妻子一下,“孩子們都睡了嗎?”
“睡了,卡特琳娜八點半就上床了,小斯圖爾特躺在**不肯睡,非要等你回來,他的火山模型得了個‘A’,剛才我進他房間,他也睡著了。”
“唔……”麥卡錫心不在焉地回應著,脫下西裝,扯下領帶,解開襯衫的第一粒紐扣,長籲了一口氣,這才感覺舒坦了點兒。
“冰箱裏有匹薩,乳酪培根的,要給你熱點兒嗎?”勞拉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在冰箱發出的白光的映照下,她豐腴的曲線顯得很性感。
“不,我不餓,跟我說說你今天看的房子。”麥卡錫溫柔地從背後抱住妻子的腰,她腹部的贅肉在他的手指間彈動著。
勞拉放下了手中的匹薩餅盒子,將手伸向背後抓住她丈夫的胳膊,麥卡錫的手開始不安分,他的左手開始向上運動,而右手開始向下。
“哦……”女人轉過身來,發出了第一聲呻吟,還沒等她發出第二聲,麥卡錫就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