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 ·
夢。
隻要是夢,遲早都要碎的。
我的主人是個高級二奶。
這套房子卻屬於那個可惡的男人,所以我的主人混得也不算太好,天知道她跟到最後還能得到什麽?
至於,那個讓我感到恐懼和羞恥的男人,卻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麵前。而他每次扯開拉鏈之後,都不會自己放水衝馬桶,而且還得意洋洋地站在鏡子前,擺弄著他那數千元剪出來的發型,用來匹配他那張充滿橫肉的臉。
他差不多每周要來三次,每次都是在晚上十點以後,經常渾身的酒氣與煙味,讓原本幹淨整潔的衛生間,就此變得汙濁不堪。我也得被迫忍耐他的種種惡習,尤其是他看著我的邪惡眼神。
但是,最最讓我無法忍耐的,是半夜裏從臥室傳來的聲音——我聽到我的主人痛苦的呼喚,同時還有那個男人嘴裏的咒罵聲,那是天底下最肮髒的詞匯。
我明白他們在幹什麽,就像前任主人和他的小情人那樣,但也不至於那麽可怕啊。從臥室發出的各種聲音裏,我絲毫聽不到任何歡樂與愉悅,隻感覺到令人作嘔的惡心與恐懼。這淒慘的叫聲貫穿黑夜,難道鄰居們都沒聽到嗎?抑或那些人類也都有相同的嗜好?
作為一顆馬桶的脆弱的心,就在這徹夜的可怕聲音中粉碎,同時翻滾起陣陣淚水,一遍遍地抽著馬桶水,卻並未讓臥室裏的人們察覺。
後半夜,那聲音終於停止了。中年男人走進衛生間,這回不用扯開拉鏈了,用肮髒的屁股坐在我身上。通過對麵的鏡子可以看到,他露出極度滿足的表情,愜意地點起一根香煙。我能看穿他眼睛裏的一切,那是男人實現征服欲望後的快樂,就像成吉思汗的野蠻大軍,**被征服的女人們,人類獨有的傲慢而殘酷的快樂,建築在鮮血與死亡之上的快樂。
煙霧繚繞的片刻,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臉了,隻覺得在那團藍色煙霧中,隱藏著一雙綠色的眼睛。將肮髒留給我以後,他緩緩地站起來,將未燃盡的煙頭扔到我體內。火星與汙水接觸的刹那,發出人類難以察覺的嘶嘶聲,接著升起最後一縷煙,就像死者最後離去的靈魂,隻剩屍體漂浮在馬桶裏。
男人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冷笑兩聲,便拍著肚子走了出去,同時還吹著歡快的口哨。
幾分鍾後,我的主人來到了洗手間。她裹著一件寬大的睡袍,臉色蒼白如同幽靈,眼角紅紅的,腮邊還掛著淚水。她一進來就把門鎖緊了,恐懼地貼在門後,似乎還在聽外麵的動靜,但很快響起了如雷的鼾聲。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毫無顧忌地脫下了睡袍,將身體展現在我的眼前,露出那一道道血紅的印子。
天哪!
我知道她為什麽會發出那些慘叫了,那個變態的家夥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麽?白色的燈光之下,受傷部位的肌肉微微顫抖著,似乎還有血絲在往外滲透。她從洗臉台上拿了些乳膏,小心地塗抹在嚇人的傷處。當乳膏接觸傷口的刹那,她又如觸電似的戰栗起來,那一定是鑽心的疼痛。她隻能死死地咬著嘴唇,忍著不哭出聲來,以免吵醒睡著的那個畜生。她還有些受傷的部位,是自己的手很難夠著的,隻能拚命地扭曲身體,盡量把乳膏抹上去。我真恨自己不能長出一隻手來,幫助她把乳膏抹上去。
她差不多搽完以後,才發現那個男人又沒把馬桶衝掉。她極度厭惡地撳下衝水按鈕,我才感到一陣暢快淋漓,那些汙濁之物被衝瀉到下水道去,就像把那個男人一起衝下去似的!可是,她還嫌馬桶沒衝幹淨,強迫症似的又衝了幾遍,又用卷筒紙拚命地擦著馬桶圈,似乎要擦去那個人身上的一切味道。
終於,我的主人赤著身子坐了下來,火熱的皮膚緊緊貼著我,幾乎要把我燙得融化。可她依然在瑟瑟發抖,仍未從傷痛中解脫出來,雙手交叉抱著自己的胸口,仿佛是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小鳥。
我想要聽到她的心裏話,但我什麽都無法聽到和看到,她的心底已一片空白。
主人在我身上坐了許久,直到剛才那些軟膏漸漸幹涸,駭人的傷口也不再流血,她才打開水龍頭浸濕了毛巾,輕輕地擦到自己的身上——她不敢下木桶去洗澡,生怕讓傷口感染,隻能用這種小心翼翼的方式,擦去那個男人留下的任何痕跡。
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我卻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都不敢為她流淚,隻能強忍著悲痛,看著她漸漸擦幹身體,怔怔地站在鏡子跟前,麵對著這張蒼白美麗卻悲慘的臉。
我在她的目光裏看到了仇恨。
她想要殺了他。
但是,我知道她沒有這個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