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 ·

夢,碎了。

那是個陰冷的雨天,我聽到衛生間的氣窗外,不停地淋漓著**雨。空氣充滿了潮氣,似乎隨時能擰出水來,就連我體內那池清水,也有要漲出來的欲望。

忽然,衛生間的門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我的主人,不是那個美麗憂傷的女子,而是一個男人。

其實,我並不討厭男人來這裏,如果是個年輕優秀一表人才的男子,同時又具有淳厚善良的品德,那麽在我黯然神傷的同時,也會為主人感到高興——她終於有男朋友了,可以告別以往的孤獨歲月,大膽享受女人應該享受的幸福。

可惜,我看到的是個中年男人。

如果,是個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極品大叔,倒也並非完全不可接受,畢竟如今適齡優秀男生都是稀有動物,許多蘿莉或禦姐競相化作大叔控,投入閱盡滄桑的魅力男子懷中。

可惜,這個中年男人既非極品大叔,更非藝術家氣質的怪蜀黍,而是一個麵目可憎令人厭惡的家夥!

倒——怎麽會是這種人?

對不起,本馬桶絕非以貌取人之輩,但這位不速之客實在太挫了——他有著高大魁梧的身材,卻穿著一件巴黎小開風格的DIOR西裝,還看似休閑地打著白色小領帶,實在與他臉上的橫肉很不相稱。再看他的眼神,極其傲慢,似乎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皇帝,全世界都是他的奴仆——何況我這個蹲在地上的馬桶。

我看到了他眼裏的邪惡。

甚至,我還聽到某種尖厲的嘯聲,仿佛來自深深的地下,又伴隨他打開門吹入的寒氣,散布到衛生間裏的每個角落,讓我也感到徹入骨髓的恐懼。

天哪,若非我隻是一隻不能移動的馬桶,我就得立刻從氣窗跳下去,躲避這個令人作嘔的混蛋,哪怕我自高空墜落粉身碎骨!

不,她不可能選擇這種人!

於是,我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難道她已經搬走了?不再是我的主人了?因為該死的出版商拖欠版稅,令她無法按時繳納按揭貸款,此屋已被催債的銀行收走?但也不可能那麽快吧?幾個小時前,她還進來享用過我的身體,怎麽一眨眼就人去樓空還換了主人?不對,衛生間裏擺滿了她的東西,她不可能拋下不管就走了的。

正在恐懼地思量之間,她卻悄悄走了進來,穿著一件厚厚的睡衣,臉色甚是難看地轉過頭——似乎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表情。

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在這個中年男人麵前穿著睡衣?正在我為主人抓狂之際,那個男人已粗野地伸出一隻大手,重重地搭在主人柔弱的肩膀上,同時輕薄地說,看來你還蠻喜歡這套房子。

實在太無禮了!我要是一個男子漢的話,會立馬跳起來對這家夥報以老拳!

但更讓我吃驚的是,主人並沒有劇烈地反抗,或者幹脆來個女子防身術,而是低下頭蜷縮到衛生間的角落,就像一隻落入獵人手中的小母鹿,乖乖地等待宰割。

該死的男人卻一把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就像摟著個小情人似的說,一個月不見,就變得不好意思了嗎?

我今天不太舒服。她皺著眉頭有氣無力地回答了一句,好像投入那個男人懷中本就是她的義務。

不太舒服又是什麽意思?但我可以證明,今天她並沒有“不太舒服”,這隻是女人拒絕男人的借口。

掃興!男人粗暴地推開了她,解開胸口的領帶,徑直走到我的麵前,扯開了褲子拉鏈……

雖然,這本就是我的天職,但麵對這個男人的眼睛和身體,卻讓我感到無比羞恥。

他沒有便後衝水的習慣,也不懂得要洗手的規矩,甚至連拉鏈都沒拉上,便不屑地走出了衛生間,還冷冷地瞪了我的主人一眼,仿佛他才是這套公寓真正的主人。

這是怎麽回事?我絕望地看著我的主人,看著這個美麗的弱女子,代替男人放水衝了馬桶,又將我的蓋子放下來,癡癡地坐在我身上,抓著紛亂的長發,微微起伏,低聲抽泣。

不!你不要哭啊!你的眼淚也會引來我的眼淚。

可是,我又怕這樣會把她嚇走,隻能拚命抑製自己的情緒,不讓水箱裏的水再度衝出。

就在她坐在我身上哭泣的瞬間,我已用讀心術觸摸到了她的心底——

我恨這個男人!可是,我沒有勇氣,沒有勇氣離開他。因為,我將從此一無所有,是他給了我現在的一切,讓我可以遠離那些肮髒的人,安靜地躲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不,我不想再回到那些地方,回到過去的生活,那是噩夢,我永遠不會再回到噩夢裏!

他給了她現在的一切?

竟是這個可憎的中年男人?他才是這套高級公寓的主人?那麽她又是什麽人?為什麽他要給她這一切?

其實,地球人都已經明白答案了,隻有我還在頑固地堅持己見,頑固地不願意相信,頑固地奢求還能有什麽其他可能性!

終於,她從我身上站起來,擦幹眼淚低聲說道,對不起,我隻是一個二奶。

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