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其實,小枝一直都在你身邊。

一串細微的聲音漸漸飄入耳中,讓我再一次從深海中浮了起來,沒有那漫無天日的海藻,隻有房間裏柔和的白光。

在我模糊的眼睫毛間,依然飄浮著那白色的影子,阿環蒼白而瘦削的臉龐,漸漸清晰了起來。

意識終於恢複了,我的嘴唇緩緩嚅動:“剛才的話是你說的嗎?”

阿環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此刻我依然躺在白色的床單上,四周全是一片雪白,窗外是沉沉的雨夜。

一定是淩晨了,子夜時我做了些什麽?我的腦子已經冷靜了下來,天哪——那個人是我嗎?

我記得當時阿環高聲尖叫了起來,可我的耳朵根本就聽不到她的叫聲,而是直接由大腦皮層感受到了的。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緩緩站起來,向她低下了頭。

“我知道。”阿環的眼簾低垂,眼睛裏隱隱放出些寒光,“我知道你隻是想讓我出去,帶你去找小枝。”

我趕緊點了點頭:“是的,我沒有別的意思。”

“好了,你不要自責了,我已經原諒你了。”

然而,我還是癡心不改地提出了問題:“剛才,你說小枝一直都在我身邊?”

“對,她一直在看著你。”

“是嗎?她在這兒嗎?”

我眯起眼睛看著窗戶,期望能從窗玻璃上看到小枝的影子。

“別著急,你會見到她的。”

“那你能幫我嗎?”

“我不知道——”阿環終於有了些表情,她深呼吸了一口說,“因為,我很快就要死了!”

這句毛骨悚然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的腦子一下子又清醒了起來,因為十幾天前她就說自己要死了,如今她還是在這麽說。

我突然靠近了她問:“你還剩下七天的生命?”

“不!”

這個回答讓我實在意想不到,我傻乎乎地繼續問:“那還剩下幾天?”

“我不能說——我怕你接受不了。”

“WHY?”

阿環搖了搖頭:“算了吧,你不會理解的。”

“為什麽你在蘇天平麵前說,七天之後你就會死去,可現在你卻活得好好的?”

“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強壓著心裏的激動回答:“沒錯,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除了我的小枝以外,就是為了變成植物人的蘇天平!”

“好的,我告訴你——因為我得到了他的靈魂。”

“什麽?你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得到了蘇天平的靈魂?”

阿環淡淡地說:“很不幸,而他則失去了靈魂。”

“所以他才變成了植物人?”我猛然搖了搖頭說:“不,我不相信,不相信你說的一切!把你真正的秘密說出來吧。”

窗外,煙雨濃重,不知道是淩晨幾點了。

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你想要知道我真正的秘密?”

“是的,現在就告訴我!”

“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阿環的表情是那樣奇特,臉龐微微抬起,似乎在俯視著我。

我不甘示弱,用大聲來掩蓋自己的心虛:“說出來!”

“既然你如此固執,那我隻能把那個秘密說出來了——其實,我並不是現在的人類。”

天哪,這個女孩不是人?

她又一次使我大吃一驚,在聽到這樣的回答之前,確實需要有心理準備!

但我還是要為自己壯膽:“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你是明信片幽靈。”

阿環冷笑了一聲:“明信片幽靈?你真是小兒科!看來我隻能把那個故事說出來了。”

“究竟是什麽故事?”明明都已經腿腳打戰了,可我嘴巴上還在虛張聲勢,“說出來給我聽聽,或許可以成為我下一部懸疑小說的素材。”

“好!”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要後悔!”

她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盯著我沉默了好一會兒,在這樣一個詭異雨夜的淩晨,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荒村之夜,春雨他們四個大學生的夢——就是我眼前這雙神秘的眼睛吧?是的,阿環仿佛已變成了另一個人,渾身散發著超凡脫俗的氣質,似乎身上多了一層幽幽的光環,將她牢牢地保護起來……

於是,在窗外夜雨聲的伴奏下,阿環對我講述了那個古老的故事——

五六千年前的江南,還是一片原始蒙昧的水鄉澤國。就在這黎明前的蠻荒,突然出現了一群傳說中的天神,他們駕著數艘巨大的獨木舟,在一片荒涼的海岸登陸。

天神們來自一個極度遙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是如此遙遠而神秘,以至於從沒有人類到過那裏。不過,天神們長著與人類相似的模樣,便在這塊荒涼的海岸上定居下來。不久,他們翻越重重山巒向北進發,發現了一片更為肥沃的土地,這就是遠古的江南平原。天神們征服了當地土著,建立了一個強盛的遠古王國,這個王國的名字叫古玉國。

他們非常喜歡玉器,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宗教祭祀,玉器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古玉國的王族,也就是天神們的後代,不但掌握著製作玉器的技術,還能夠利用玉的神秘力量,創造許多當時不可能的奇跡,使他們的國家迅速地強盛,在太湖周圍創造了輝煌的古代文明。他們甚至還建立了一座城市,擁有氣勢宏偉的宮殿、巨大的祭壇和神殿,還有深入地下的皇陵。古玉國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玉,製作了大量的精美玉器,而天神們的後代——王族,則掌握著玉的最高秘密。

古玉國是一個由女王統治的王國,女王並不是世襲產生的,而是從王族中挑選一位純潔美麗的少女,從而繼承女王的寶座。這位女王擁有宗教權,也就是古玉國的大祭司。但女王並沒有真正的實權,王族們才控製著一切,而且女王必須保持終身的貞節,否則就要自殺謝罪。因為女王的首要使命是祭祀,所以必須是一個純潔的女子,否則就會褻瀆天神祖先。

然而,再神奇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一個王國的衰亡,古玉國也不例外,它遭到了內憂外患的襲擾:內憂是長達數百年的洪水,太湖水泛濫成災,淹沒了良田和城市,外患是周邊部落的入侵,他們雖然落後但驍勇善戰,古玉國的王族早已被奢侈之風所腐化,雖有玉器的神秘力量,但也無法抵禦外敵。

就在這危機四伏的年代,我呱呱墜地來到了人間。

我的父母都是古玉國血統高貴的王族,他們給我起名為“環”,刻在玉器上就是一個圓環的符號。從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被許多人寵愛著,這不僅僅因為我父母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人們都認為我生得與眾不同,具有超凡脫俗的氣質,天生就是女王的材料。

果然,在我十八歲那年,我終於登上了女王的寶座。雖然我並沒有實權,但所有的人都尊敬我,在他們眼中我是無比神聖的,就像玉璧一樣純潔而不可侵犯。

我度過了最初平靜的幾年,我在祭壇上指天發誓,要用終身的貞節來侍奉天神,否則甘願承受任何懲罰。事實上我心底也是這麽決定的,我守身如玉獨處深宮,終日為古玉國的命運占卜,或和女巫們在一起研究魔法。但我沒有快樂也沒有幸福,我覺得自己和一個囚徒沒什麽不同,隻有偶爾庭院裏盛開的蘭花,會讓我感覺到一絲生命的美麗。

直到祭祀天神祖先的那一天,古玉國的王族全體出動,前往當年祖先們登陸的那片海岸,我當然也被眾人護衛著一同前去。但在荒涼海岸邊的祭祀結束後,我們遭到了野蠻部落的襲擊,我身邊的許多人都被殺死了。這時一群野蠻人衝到了我身邊,我毫不猶豫地拔出了石刀,準備以自殺來保衛古玉國女王的貞節。

這時,在我們的隊伍裏衝出一個年輕的奴隸,他奮不顧身地打跑了那些野蠻人,並帶著我跑進了一片荒原。傳說那片荒原裏有著食人的幽靈出沒,就連野蠻人也不敢進入,所以沒有人敢追趕我們,就這樣讓我們逃脫了。但我們與古玉國的大部隊失去了聯係,在海邊的茫茫荒原上,隻有我和這個年輕的奴隸兩個人——他有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常年艱苦的勞動給了他強壯的體魄,毫無疑問他掀起了我心底那原始的漣漪。

但他終究是個奴隸,從一生下來就是個奴隸,在他的眼中我不僅是古玉國的女王,更是不可侵犯的女神。他對我極其恭敬,願意為了我而犧牲生命,他背著我在荒原中走了三天三夜,為我從幽靈口中搶來了食物,為我從深深的井中挖出了泉水,要是沒有他我早就喪命了。

當我趴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時,隻感受到他內心裏滾燙的血液,像火焰一樣溫暖了我的全身。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我過去的二十年全都白活了,生命是從認識這個奴隸時開始的——我想這就是五千年後人們所說的“愛”了。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我是古玉國人愛戴的女王,我必須遵守自己的誓言,終身保衛自己身體的貞節,否則必將以死謝罪。同時,我也發現了他內心的痛苦,他知道自己是卑賤的奴隸,而我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女王。盡管他也漸漸燃起了對我的欲望,但那道深深的鴻溝始終存在,就像一堵牆把我們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終於,他背著我回到了古玉國的首都,人們歡呼女王的平安歸來,而奴隸依然還是奴隸,他就算獲得再大的功勞,還是不能擺脫卑賤的身份。但我已經無法離開他了,獨處深宮的寂寞使我痛苦難當,我隻能命令他進入王宮做一名警衛。從此,他就可以與我形影不離了。我們在宮殿的花園裏朝夕相處,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心靈和欲望,但我們都深知一旦越過鴻溝就會招來殺身大禍。

然而,我已經在情欲中無法自拔了,這個卑賤的男人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陽光,我不知道該如何獨自麵對未來。我不停地為自己的命運占卜,但我厭倦了那些女巫,也厭倦了神聖的祭祀,更厭倦了王族們虛偽的麵孔。

終於,在一個大雨的夜晚,我與自己深愛的男子,深深結合在了一起——我知道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犯罪,我的生命將因此而消逝,但我絲毫都沒有感到遺憾。因為在漫長的一千多年來,古玉國數十位女王中,我是唯一一個真正成為女人的人。

我知道這件事遲早要暴露的,因為我手臂上的守宮砂已漸漸消退,於是我給自己手臂塗抹上了朱砂,以代替終將要消退的守宮砂。同時,為了保全我所愛的人的生命,我迫使他離開了宮廷,讓他去遙遠的北方,在那裏他將獲得自由和新生,盡管我內心根本不舍得與他分離。

雖然我掩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但終有一天被惡毒的女巫發現了,她們強行洗淨了我的手臂,露出了一條不見宮砂的完美胳膊——我的秘密暴露在了女巫和王族們的麵前,他們極度驚訝和憤怒,而我卻毫無畏懼,因為我早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根據天神祖先的規矩,女王犯下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必須以自殺洗刷罪惡。在一個月圓之夜,是我走上神壇實現誓言的時刻,我將用一把石刀割斷自己的咽喉。

在臨死之前,我做了最後一次占卜,預言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那是古玉國的滅亡,被野蠻的異族徹底征服,古老的文明化為烏有,直到五千年後才會被重新發現。

在完成這次預言之後,我終於割斷了自己的喉嚨,我感到一股涼風竄入了我的身體,然後是熱熱的血奔流而出。我死的時候,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玉指環,在我的靈魂離開身體之前,我看到自己的血流到了玉指環上……

我就這樣死了。

我成為了一個淒涼的幽靈,被埋葬在古玉國的王陵中。在我身邊用玉器擺放著“環”的形狀,王族還埋了許多奴隸為我殉葬而死,以使我在死後不再寂寞。

但生與死永遠都隻是鏡子的兩麵,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是下一次生命的起點。對我來說,這隻不過是在墳墓中睡了個長覺,我靜靜地沉睡在泥土中,慢慢地腐爛直至化為塵埃。

因為我知道複活的那一天終會來臨!

一個小時過去了。

當我聽完這段五千年前的故事時,早已經驚駭得說不出話來了。阿環直視著前方,她的目光、神情和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活脫脫就是一個良渚女王。

在這間白色的房間裏,在窗外淩晨陰雨的陪伴下,我的眼前似乎拉開了一道電影幕布,那一幀幀古老的景象正在重放——太湖邊的巨大城市,天神後代們的奢靡生活,神秘莫測的玉器力量,陰險惡毒的女巫占卜,還有女王與奴隸的生死愛情……

她不是“明信片幽靈”,而是良渚古國的末代女王。

她的名字叫“環”。

用良渚符號表達就是。

這就是神秘書迷卡片上的“姓名”。

突然,阿環向我走近了一步,以那女王的目光凝視著我。(糟糕,她不會把我當作那奴隸了吧?)

但這時我並不感到恐懼,隻覺得周身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籠罩著,然後我聽到她開始說話了——不,確切地說是吟唱:

君與奴兮不同生,

奴與君兮願共死。

生生與死死,

生死不可分。

死死與生生,

死生長相依。

這一回我總算聽懂了她的唱詞,這不知是什麽年代的歌,還帶著楚辭裏的“兮”,悠悠揚揚地飄**在雨夜之中。

當阿環唱完最後一個音符,便緊緊捂住自己的脖子,像被抽幹了似的倒下了,我急忙扶住了她,仿佛觸摸著五千年前的人。

她在我懷中大口喘息了片刻,好像剛剛經曆了死而複生,然後張開雙眼掙脫了我,退到牆角說:“你都聽到了?”

“是的,不但聽到了,而且還看到了——那五千年前女王與奴隸的故事。”

“每一次回憶往事,都會讓我重新感受到那一刻:當刀割破我的喉嚨,鮮血從切口洶湧而出,染在我的玉指環上!”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了她柔軟的喉嚨口,隱隱有一道紅紅的印痕,那是五千年前的傷疤?

“你沒事吧?”

阿環捂著喉嚨咳嗽了幾下說:“現在你相信了嗎?”

“我相信!”

是的,那可怕的尖叫,那幻影般的畫麵,還有她那雙眼睛,都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我那個五千年前的故事的真實性。

世界就是那麽不可思議,我的麵前站著複活了的良渚女王。

她深呼吸了一口,又恢複了冷靜的語氣:“其實,我之所以能複活,還要感謝你呢!”

“感謝我?Why?”

“因為你戴上過那枚玉指環。”

聽到阿環的這句話,我左手無名指關節又隱隱疼了起來,似乎那枚帶有她鮮血的指環又套了上去。

我隻能咬著牙關說:“是的,我承認我戴上過那枚玉指環,但後來我把它送回去了,已經回到了它應該屬於的地方。”

“它應該屬於我!”

她說話的樣子又一次令人心悸,我隻能渾身哆嗦著說:“現在我才知道。”

然而,阿環的嘴角又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哼,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為什麽要在死的時候,讓自己的鮮血流到玉指環上?這是一個女巫教給我的秘訣——因為我的鮮血裏包涵著我的靈魂,而玉指環本身就具有神秘的力量。當含有我靈魂的鮮血,與神奇的玉指環結合在一起時,我的靈魂便在玉指環裏永生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玉指環上,那攤猩紅的汙跡,千年不褪的原因。”

“對,這才是玉指環成為千年聖物的真正原因。”

“因為你哀怨的靈魂,就附著在那血紅的汙跡裏。”天哪,左手無名指的關節更疼了!仿佛有一枚無形的指環正越箍越緊,於是我抬起了那根手指,“你看一看這根手指吧,在半年前的荒村公寓裏,它曾經戴著玉指環許多天,你的靈魂也曾經在這根手指上嗎?”

阿環一把抓住我的左手無名指,點了點頭說:“是,我當然認識這根手指,因為玉指環既是我的靈魂,也是我的身體——你的手指穿過了我的身體,而我則緊緊地擁抱著你,越來越緊,越來越熱……”

“你抱得是那樣緊,死死地纏住了我的手指,竟不肯讓我將你拔下——”

“因為你讓我漸漸地蘇醒了——在我死以前的那個夜晚,三百歲的老女巫告訴我:隻有男人手指的溫度才能使我複活!”

我的手指已經被她捏得發紅了,使勁掙紮了出來,我顫抖著揉著自己手指說:“所以你說是因為我?因為我手指裏的血液,使你重新感受到了男人的溫度?”

“對,這就是我從玉指環中蘇醒並複活的原因。”

阿環沒有繼續逼迫我,反而後退了一小步,微微仰起下頜看著我。

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良渚古國的末代女王,竟是在我的左手無名指上,重新獲得了生命!

這是幽靈複活,還是鳳凰涅?

我也戰栗著後退了半步,身後就是冰涼的窗玻璃,雨點正隔著玻璃打到我背上。

但是,我不知從哪兒來了勇氣,告誡自己絕不能再退讓了,一定要把所有的問題弄清楚:“既然你都已經複活了,可為什麽又說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呢?”

“因為那個老女巫告訴我:複活的日子隻能有七天,複活七日之後,我就會再度死去。”

“那你該怎麽辦?”

“想要延續我複活的生命,那就隻有一個辦法——”阿環終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搖了搖頭說,“得到另一個人的靈魂!這樣我就可以再延續七天生命。”

突然我一下子都明白了,為什麽阿環要在DV鏡頭前,對蘇天平說自己隻剩下七天生命——因為七天以後正是奪取蘇天平靈魂,使他變成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的日子。

“就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奪走了蘇天平的靈魂?”

“是的,你一定看到了我對他說過的話。其實,那天我剛剛奪走了一個男人的靈魂,便又遇到了蘇天平這個冒失鬼。”

“可還是隻有七天……七天……”突然,我感到後背竄進了一股冷風,徹骨的恐懼瞬間貫穿了全身,我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推理,“就算你奪取了蘇天平的靈魂,但還是隻有七天的生命,現在已經過去了——”

“恭喜你終於想通了!”

還沒等我講完,阿環已說出了這句無比冷酷的話。

剛理出頭緒的推理又變成了一團亂麻,我傻傻地看著阿環卻說不出話來。

她對我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可我就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我聽見關門的聲音,才如夢初醒般追了出去,可阿環卻已經跑下樓去了。

我趕緊抓上傘,飛快地跑出這黑與白的“家”,隻見在樓道的盡頭,似乎晃動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不能讓阿環跑了,因為我還有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沒說完。

這才發現外麵的天色漸漸亮了,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了樓梯,但在樓下並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隻有黎明前的淒風苦雨,灑落到絕望的眼睛裏。

阿環真的跑了。我大聲地喊了出來,但隻從遠方傳來陣陣回音,天明後便是茫茫人海,教我到何處去尋找她?

現在是淩晨五點多鍾,我撐起傘走到雨中的馬路上,茫然地看著城市的街景,四周除了雨聲外一片寂靜,所有的人們都還沉浸在被窩的夢鄉中。

於是,我又想起了最後那關鍵性的問題——

就算阿環奪取了蘇天平的靈魂,但她還是隻能延續七天的生命。也就是說從蘇天平出事那天起,七天之後阿環還是會死去的。而蘇天平是在五天前出事的,那算下來阿環也隻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所以,她必須要再奪取一個人的靈魂,才能使自己繼續活下去,再苟延殘喘一次七天的生命。

阿環實際隻剩下兩天了,她會選擇哪個人的靈魂呢?是的,兩天後還會有一個人,如蘇天平那樣失去靈魂,變成一個可憐的植物人。

半年是多少天?一百八十天左右吧。

半年有多少個七天呢?大約有25個七天吧。

我不得不推導出了這樣一個可怕的結論——在半年來的二十五個七天裏,阿環至少已帶走了二十五個無辜受害者的靈魂。

那麽下一個植物人會是誰呢?

或許兩天以後,就會見分曉。

這真是一個致命的問題!也是阿環不敢回答我的問題。

突然,我從路邊的水窪裏,見到了自己黑色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