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麽會有方便麵的氣味?

眼睛雖然閉著,意識也還處於恍惚中,但鼻翼卻**了起來,一股濃烈的氣味鑽進鼻孔,從咽喉飄到我的胸腔中。

對,這是方便麵的氣味,這氣味喚醒了我的大腦,也喚醒了我沉睡中的胃。

原來我餓了。

肚子迅速地難受了起來,迫使我睜開眼睛——

一道白色的燈光射入瞳孔,在夢境般的幻影中,我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那是“明信片幽靈”的眼睛。

幻影漸漸化為現實,那張臉也不再模糊了,她正俯下身子看著我,臉頰一側的頭發垂到了我臉上。

“你終於醒了。”

阿環青色的嘴唇動了幾下,我的神經似乎遲鈍了許多,幾秒鍾後才聽到她的話,同時感到了她口中吹出的氣息。

我向她眨了眨眼睛,但仍然說不出話,隻見她白色的人影似乎在漂浮,黑色的發絲如水蛇般遊走。

意識終於清醒了起來:我記得在黃昏時分,按照地址找到了林幽的家,她發給我短信讓我找到了鑰匙,接著我拿鑰匙開門,發現了“黑色的林幽”與“白色的阿環”的房間。當夜幕降臨時,我昏昏沉沉地倒在了阿環的房間裏。

現在我正躺在這張白色的木**,身上還蓋著條毛毯,衣服倒還是完整的。

天哪,我居然在“明信片幽靈”的**睡了一覺,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麽?

想到這裏,我終於掙紮著爬了起來,掀開身上的毛毯,張開嘴巴隻感到喉嚨口發癢。

一杯水遞到了我麵前。

來不及說謝,我就捧著杯子喝完了水。

當開水在我身體裏奔流時,我這才注意到了旁邊台子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

阿環把麵端到我麵前,她一定知道我晚飯還沒吃,肚子簡直餓到了極點。

我終於恢複了說話的能力,嘴裏隻蹦出兩個最簡單的字:“謝謝!”

就是這碗散發著濃烈氣味的方便麵,將我從睡夢中喚醒的,我真要感謝這碗麵了。

同時,饑餓也使我忘卻了風度和麵子,抓起麵碗大快朵頤了起來。辛辣的濃湯夾著麵條滾進嘴巴,瞬間滋潤了舌尖的味蕾,又像蛇一樣鑽進胃裏,填補了裏麵幾個小時的空虛。

不到五分鍾,我已把這碗麵吃了個幹幹淨淨,幾乎連湯水都不剩一點。

這時我聽到阿環柔和的聲音:“還要吃嗎?”

我用餐巾紙抹了抹嘴上的油,傻傻地仰起頭來,剛想說“再來一碗吧”,但又立刻搖了搖頭:“不,不必了,非常感謝你。”

現在我才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午夜十二點了!真不可思議,我居然在這裏睡了近六個小時。

阿環默默地幫我收去了麵碗,我回頭看了看窗外,依然下著淋漓的冬雨。

我用力晃了晃腦子,現在是不是在夢境中呢?

弗洛伊德不是說過:夢是願望的達成嗎?

找到阿環就是我的願望,這個願望已經在夢裏實現了,是夢醒的時候了。

然而,我不知道是阿環闖進了我的夢,還是我闖進了阿環的夢。

於是我重重地捏了一下大腿,當我感到針刺般的痛楚時,阿環又一次走近了我。

不管是不是夢,我都要問個明白。

我一把抓住了“明信片幽靈”的手,怔怔地問道——

小枝在哪裏?

她微微轉過頭說:

你想見小枝嗎?

又是這個充滿**的問題,從“明信片幽靈”的嘴裏吐出,重重地打在我心口上。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在這將近子夜的時刻,我麵對“明信片幽靈”,請她帶我去見另一個地鐵幽靈。

阿環的眉頭鎖了起來,她看著我的眼睛搖了搖頭,掙脫了我的手喃喃道:“不,我不能這麽做。”

耍我?

心又一次掉了下去,我捏緊了拳頭說:“為什麽?”

但她並不回答,隻是緩緩後退一步,似乎注視著窗外。

於是我也向窗外看去,迷離的夜雨中什麽都看不清,或許隻有阿環能看到的幽靈。

我猛地搖了搖頭說:“你究竟是誰?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你是怎麽知道小枝的?”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認識小枝了。”

她的口氣是那樣輕描淡寫,就像在述說一個小時候的女友。

“你早就認識她了?是什麽時候?”

“這你不需要知道。”

阿環的目光忽然變得如此冰冷,就和這白色的房間一樣。

我不會放過她的:“帶我去找小枝!”

“不。”

這聲清脆的回答,終於打破了我最後的矜持,我忍無可忍地抓住了阿環的手說:“帶我去找她!”

在這一瞬間,我已經接近瘋狂了,這麽多天來加到我心頭的恐懼與痛苦,現在全都猛烈地爆發了出來,壓斷了最後一根理智的保護欄。

其實我隻是想要把阿環拉走,帶到外麵的黑夜中去尋找小枝,同時我的嘴裏不停地喊著:“跟我走,帶我去找她!”

我一下子用力太猛,幾乎將她拉到懷中,甚至能感受到她手腕脈搏的顫抖。

阿環根本無力掙紮,在一片紛亂的光線中,我看到了一張極度痛苦的臉,似乎還有淚珠盤踞在臉上。

她哭了,就像個受傷的小孩。

在這絕望與瘋狂的關頭,阿環張大了嘴巴,高聲尖叫了起來。

瞬間,一聲淒涼的尖叫穿破了這茫茫的雨夜——這是慘死的厲鬼才能發出的長嘯,隻有在黑夜的荒山古廟中才可遠遠地耳聞,如今卻麵對麵地向我叫出。我斷定這聲波的頻率之高,已超越了人類所能發出的任何極限,就連吸血蝙輻也未必能發出。

你們無法想象,這尖叫聲並沒有通過我的耳膜,而是通過別的什麽感官,直接進入了我的大腦——在聲波與大腦皮層的撞擊中,我眼前出現了一張張醜陋的麵孔,他們漠然而冷酷地注視著我,在他們手裏拎著一張張人皮麵具,那些麵具是微笑的美麗的莊重的,而他們的嘴唇則淌著別人的鮮血,裏頭露出白色的猙獰獠牙,幾根人骨被咬得粉碎!

這是直擊心靈的尖叫。

子夜十二點,我在阿環的尖叫聲中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