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迷霧之海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

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精盤。

——李商隱

短短十幾秒,飛船便在海裏翻了六七轉兒,天窗、側壁、船尾……四麵八方傳來猛烈的撞擊聲,就像瞬間遭受到幾十枚魚雷的攻擊。會議室的LED燈全都“乒乒乓乓”地炸碎開來了,忽明忽暗,驚呼不斷。

我沿著傾斜的艙壁衝向天花板,又被離心力重重地甩回到地板上,與Selina迎麵撞了個正著。如果不是她手疾眼快,一把抱住我,將當頭砸落的金屬桌踢開,腦袋或許己經被劈開瓢了。

混亂中,莎曼娜的嘯叫聲顯得尤為尖利,她齜著牙,奮力地掙紮著,圓睜雙眼,滿頭的細蛇跟著嘶嘶搖擺,恐懼而又憤怒的神情似乎在警告什麽。

我順著她的視線朝上望去,頭皮發炸,忍不住大叫一聲。天窗外趴伏著一個巨大的慘白人臉,黑色的眉毛又濃又密,眼睛豎長,眼白上隻有兩點碧綠的眼珠,正朝我咧嘴獰笑。

“邪蛵神!”這張臉似曾相識,赫然就是在鯀族村寨裏和我搏鬥過的人頭蛇身的怪物。但當時那隻怪物的臉“隻有”集卡車輪胎的大小,而眼前這張怪臉足足有小一個籃球場那麽大!

定睛再看時,那張巨臉又己倏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徑近六米的、緩緩蠕動的巨大蟒身,蝗布銀鱗,纏繞著飛船,越絞越緊,合金艙壁發出“咯啦啦”的聲音,急速進出細密的裂紋。

船艙內哄然大嘩,高歌撳住操作台上的對講鍵,朝駕駛艙大吼:“上浮,上浮!”

但通訊係統顯然己經遭到破壞,隻聽到沙沙的噪音。過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傳來回應:“遭……不明生……遭不明生物攻擊,尾艙斷裂,引擎受……艙門已關閉……”

艙壁的液晶屏上出現了整船的3D模型圖像,徐徐旋轉。圖像的綠色實現表示飛船完好的部位;紅色虛線顯示受損位置;纏繞在飛船外圍的藍色暗影顯然就是這隻人頭蟒身的怪物。

在它的連番攻擊下,船尾的引擎、船頭的信息分配係統、電力係統受到重創,完全失去了動力,斷木似的懸浮在灰藍色的海裏。

圖像上的藍色暗影越收越緊,船身劇晃。我抓緊艙壁的扶手,心裏突突狂跳。飛船全長80多米,紡錘形,最窄處的周長近30米,最寬處更達到90多米,能將這麽大的飛船緊緊箍住的怪物,體型之巨、力量之大,簡直難以想象!

Selina在我耳邊嗬了口氣,低聲笑著說:“放心吧,飛船是用隕鐵合金製成的,就算是美國海軍最先進的導彈,也要轟上三五十枚才會炸出一個漏洞……”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爆裂似的巨響,液晶屏、LED燈火星四濺,固若金湯的飛船竟像易拉罐似的,被硬生生地勒癟變形!船艙內一片漆黑,電源徹底被切斷了。

※※※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除了天窗外那徐徐收縮的蛇身。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鎮住了,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唯獨莎曼娜仍在淒厲地尖嘯著,聲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在這一片死寂裏聽來,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和她相處了幾天,雖然仍聽不懂鯀語,但多少能猜得懂些許意思。她反反複複地唱著一個“夢”字,似乎是說眼前這一幕在她夢裏發生過。想起之前問她夢境吉凶時,她淚水盈眶的神情,背脊陣陣發寒,湧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咚!咚!咚!”就在這時,船尾的甬道艙門突然接連不斷地傳來撞擊聲,就像是密集的戰鼓,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Selina拿起手電筒一照,驚叫一聲,我渾身汗毛全都立了起來。

又是一張慘白的怪臉,獰笑著緊貼在艙門的圓窗上!

怪臉往後一縮,倏然消失,接著又同時浮現出兩張大臉,擠壓著猛撞向艙門,“嘭”地一聲劇震,原本己裂紋橫生的太空玻璃瞬間粉碎。

驚濤噴湧,整扇艙門都被掀得飛了起來,封堵在艙外的海水勢不可擋地衝瀉而入。

水浪轟鳴,來勢洶洶,沿著艙壁噴薄席卷。巨大的衝擊力就像數十杆高壓水槍,將我們推得踉蹌倒地。

搖曳交錯的手電筒光束裏,晃過十六七張獰笑的慘白巨臉,鱗光閃爍,貼著兩邊的艙壁和天窗飛速遊來。

高歌抬手“砰、砰、砰”連開幾槍,將衝在最前的人頭蛇打得仰麵飛了起來,轉身一把將沙曼娜、昆西的膠囊罩艙推入休息艙,大吼:“還愣著幹嘛?全都給我進去!”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拔槍朝著這藉怪物密集攢射。此時水流己經沒過了膝蓋,又急又猛,每一步都跋涉得異常艱難,隻能互相攙扶著,朝休息艙趔趔趄趄地退去。

這些人頭蛇比我在鯀族村寨所見到的“邪神”略小一圈,但速度與敏捷度卻遠勝後者,眼花繚亂地在槍林彈雨裏穿梭飛舞,時而潛入水底,時而破浪而出,轉眼就衝到了麵前。

“嘩!”水花激湧,一個人頭蛇怪從我左側騰空躍起,一口就將前方男子的腦袋咬了下來,怪笑著衝入水中,消匿無形。

幾乎就在同時,右邊的男子又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猛地沉入水底,鮮血汩汩直冒。

Selina雙手握槍,尖叫著朝四周水麵接連開火,卻沒發現上空懸著一個“邪蛵神”,正弓著身,咧嘴獰笑,準備朝她迎頭撲落。

“小心!”我下意識地衝上前,將她朝外猛推。Selina仰身踉蹌後跌,槍口朝上,正好對著那人頭蛇的頭頸連開了三四槍。怪物嘶吼著重重砸落,腥臭刺鼻的血漿噴了我滿頭滿臉。

我和Selina失去重心,雙雙摔入水中,鹹澀腥苦的海水頓時從口裏鼻裏灌了進來。

幾道雪白的光束交錯著斜照水底,依稀可見幾條人頭巨蛇獰笑著朝我們遊來,我心中一凜,急忙撲騰著站起身。

周圍的“盤古”成員紛紛上前扶住我們,朝水麵可疑的波紋開火,槍聲震耳欲聾。

船艙內漆黑一片,這些怪物速度又快得驚人,依靠手電筒的光芒很難捕捉它們的蹤跡。不時有人慘叫著被拖入水底。

眾人生怕傷到自己人,投鼠忌器,不敢胡亂開槍,隻能背靠著背互相掩護,且戰且退。短短十幾米路,竟然驚心動魄得如同萬裏長征。等我們全部退入休息艙時,二十九人竟隻剩下了二十三個。

水流滾滾渦旋,己經漫過了胸口。手電筒朝外照去,暗紅的水麵上跌宕著一截截殘肢斷臂。那些怪物蜿蜒穿梭,慘白的頭顱浮出水麵,獰笑著瞪著我們,似乎不急著發動下一輪攻擊。

高歌旋緊艙門,又拿手電筒仔仔細細地照了一遍水底,確定沒有人頭蛇潛入後,才鬆了口氣,示意大家原地休息。我用袖子揩了揩臉上的血汙,心有餘悸,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分不清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Selina忽然捧住我的臉,在我額上深深地一吻,輕聲說:“謝謝你,佐羅。”眼裏交織著悲喜與感激。

自從相識以束,她總是半真半假地笑打趣找,第一次這麽靦腆而真摯,反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嗽一聲,說:“你不是先替我擋開桌子麽?咱倆扯平了,用不著以身相許。”她暈紅著臉嫣然一笑,欲言又止。

我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船艙裏一片寂靜,除了我們,所有人都在強抑悲怒恐懼,默默地包紮著傷口,想起犧牲的戰友,有些人更忍不住抹著眼淚,低頭啜泣。此時開這種玩笑,未免太不合時宜。

“大家都沒事吧?”蘇晴眼波流轉,從每個人身上徐徐掃過,聲音依舊那麽溫婉而冷靜,“既然來到這裏,我相信各位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從現在開始,我們沒時間悲傷,更沒時間害怕,我們所走的每一步,不僅關係到自己的生死,更關乎全人類的安危,絕對不能出半點岔子。”

頓了頓,又說:“根據鯀神女的腦電磁波感應,魚骨山距離這兒不到十裏。人頭蛇既已出現,正好說明我們走的路是對的。我們收拾好東西,分成三組。高歌、關悅,你們各帶六個人,分乘兩艘梭艇,一東一西,設法將人頭蛇引開。其他人保護好丁先生和鯀神女,隨我乘坐第三艘梭艇,等人頭蛇一離開,立刻全速向北。隻要大家能活著在鯀神廟匯合,這些年所有的犧牲和等待,就都是值得的。”

她似乎天生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壞事經她一說,反倒成了好事。眾人聽得熱血如沸,紛紛抖擻精神,在她調度下有條不紊地分散開來,整裝待發。

除了我自己的背包外,Selina又給了我一套防水、防火、防彈的白色航行服、一把裝滿了子彈的手槍,以及一個微型的定位顯示對講儀。

我從沒碰過槍支,握在手裏沉甸甸,難免有些緊張。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打開保險栓,瞄準目標,又指導我朝著沙發開了兩槍,回聲震耳欲聾。見我被強猛的後坐力嚇了一跳,她忍不住抿嘴直笑。

不知為什麽,她那帶著幾分促狹和淘氣的笑容,突然又讓我想起了玄小童,心中一陣刺痛。他到底是人是鬼?是真是假?是生是死?身在何處?今日一別,日後還能否相見?短短幾個小時,卻己恍如隔世。

休息艙的地板上有一塊暗門,通向底艙的逃生通道。打開後,才發現下麵也已經灌滿了海水,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航行服配有氧氣瓶和盔罩,足夠在水底步行一個小時。盔罩上還有紅外線熱仰儀和體溫感應係統,可以敏說地發覺50米內的任何生物,但要想防範快如閃電又狡猾莫測的人頭蛇,50米依然不是安全距離。

高歌朝蘇晴做了個手勢,領著六人全副武裝地率先下了通道。然後是關悅一行。

他們走了五分鍾後,蘇晴才帶著我們沿著旋梯,慢慢地朝下走去。

除了她、我與Selina之外,還有四個年輕人,一個叫竇勇,一個叫張曉,還有兩個是孿生兄弟司馬雨、司馬雲。莎曼娜和昆西依舊被捆在膠囊罩艙內,由他們抬著,緊跟在我們身後。

蘇晴告訴我,膠囊罩艙內的“腦神經元芯片”與“腦電磁波感應器”可以連接莎曼娜的意識,將其大腦裏產生的圖像,乃至所做的夢,全都還原成可視的影像,同步傳輸到她所攜帶的“畫夢儀”裏,這是在無法用鯀語交流的情況下,尋找魚骨山的唯一方式。

我看著莎曼娜痛苦憤怒的表情,雖然多有不忍,卻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隻有不時撫摸玻璃罩,示意她不用擔心。

穿著重達幾十斤的裝備,深一腳、淺一腳地漂懸在幽深黑暗的海水裏,感覺就像到了月球。除了流水聲,就隻能聽見自己濁重的呼吸。

透過紅外線夜視鏡,可以影影綽綽地看見底艙的構造與設備。底艙呈扁月牙形,空空****,漂浮著許多存儲的箱子和備用物資。靠近船尾處,停了三艘青白色的梭形潛艇。

紅外線熱像儀顯示,左右兩艘梭形潛艇上分別有七個紅色光點,徐徐移動,應該是高歌、關悅兩組隊員正在就位。

距離潛艇二十米遠,有一個巨大的豁口,海水就是從那兒灌進來的。以潛艇的大小,正好可以從豁洞通過。蘇晴示意我們原地觀察,等前兩艘潛艇離開十分鍾後,再登船離開。

我心裏“咯噔”一跳,突然想起和玄小童在草原上遇見撞毀的飛船時,它也是尾部豁了個大口。當時在駕駛艙內,我看見蘇晴所留下的錄像,警告我快離開飛船,而錄像的日期竟然是2012年11月18日!

自從將裏雪山遇雪崩以來,我遇見過許多無法解釋的離奇事件,但這件卻最最不可思議。莎曼娜是去年8月發現那艘撞毀的飛船的,蘇晴怎麽可能駕著飛船,從兩年之後的未來“穿越”到一年前的羽山?

那艘飛船究竟發生了什麽?是否就是莎曼娜所預見的夢境?2009年的蘇晴,為什麽要以那麽親昵的口吻,警告當時尚不認識的“我”?飛船上有許多蛇形的鯀族文字,說明她肯定認識鯀語,為什麽現在卻要“畫夢儀”才能和莎曼女溝通?此飛船到底是不是彼飛船?如果不是,那豈不是意味著有兩個世界,兩個蘇晴,兩個我?

我越想越混亂,忍不住打開通話器,問蘇晴飛船是否曾遇到空難,迫降在草原上?她是否曾出於某種原因,假稱來自2012年,留言警告我?

蘇晴一怔,問我為什麽提這奇怪的問題,我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

她越聽越驚訝,顯然也和我一樣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沉思了一會兒,搖頭說:“這艘飛船是我們委托歐洲的三家公司,分拆設計圖紙,秘密研製的,絕對不可能有第二艘。飛船原本要2012年才能完工,華董失蹤後,長老會要求盡快找到羽山,所以將工期縮短到了今年六月。‘盤古’找了這麽多年,始終沒有發現羽山的確切位置。我們這次能找到這兒,多虧了你脖子裏的微型追蹤芯片。”

“追蹤芯片?”我猛吃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脖子。

“丁先生,實在對不起,”蘇晴歉意地笑了笑,“芯片是上次假麵舞會時,我悄悄植入到你皮膚下的。根據華董的遺囑,你是世上最可能找到鯀神廟的人,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很慶幸你通過了這個考驗。”

我無名火頓時竄了上來:“這麽說,我所乘坐的飛機遭遇離奇空難,突然變成了一年前就己死去的鬼魂,六親不識,被國安局通緝……所有這些事情你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既然這樣,為什麽不早點幫我證明?”

蘇晴坦然地點點頭:“你說的這些,有的我們的確知道,有的也是事後才聽說的。至於為什麽會發生這些事情,我們仍在全力調查之中,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前,就算我們出麵為你證明,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就好比你說的那艘來自未來的飛船,我想目前沒有任何人能給出合理的解釋。”

我原本還期望她能解開我所有的疑團,聽了不免大為失望,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除了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人相信“我”就是原來的丁洛河。

正想問在她眼裏,我的容貌和原來的“我”是否存在什麽區別,紅外線熱像儀裏突然閃起兩條紅光,警報聲“嘀嘀嘀”地急促嘯叫起來。

“邪蛵神!”我心裏一沉,猛地轉過頭,果然瞥見兩個人頭蛇從右前方飛速地遊了過來。

所有人立即拔槍開火,氣泡滾滾,子彈無聲地脫膛飛出,在水裏劃過一道道變形的拋物線,擦著那兩個怪物的蛇身縱橫掠過。

水阻太大,人頭蛇的鱗甲又極為堅厚,雖然偶有擊中,也隻是泛起幾縷血絲,難以造成致命傷害。眼看著它們上下左右地夭矯飛舞,獰笑的慘白臉龐越來越近,每個人都有些心裏發毛,一邊開槍狙擊,一邊飄飄忽忽地朝潛艇遊去。

我們拖著兩個膠囊罩艙行動不便,距離梭形潛艇還有十七八米時,終於被那兩個怪物追了上來。其中一隻人頭蛇被亂槍擊中,鮮血直湧,反倒激起了凶性,猛地撲騰翻卷,一口咬住了張曉的雙腿,任憑我們如何朝它開火,始終獰笑著不鬆口。

張曉張大嘴巴,雙眼恐懼而絕望地望著我們,血絲從周圍彌漫開來。他猛烈地掙紮著,抓住竇勇的手臂,卻始終拔脫不出,就這麽一點一點地被囫圇吞入。相距咫尺,那種森冷的恐懼感就像刀鋒刮著我的脊骨。

竇勇和他關係最鐵,驚怒也最為強烈,將槍口抵在那怪物的額頭上,接連開了七八槍。人頭蛇的腦袋都被轟炸開來了,喉部仍在慣性地蠕動著,將張曉僵直的手臂咽入肚裏。

另外一隻人頭蛇猛烈地攻擊著司馬兄弟,長尾狠狠地掃在膠囊罩艙上,將玻璃撞得粉碎,反身就朝躺在艙裏的莎曼娜咬去。

兩兄弟的子彈己經打光,急怒之下,司馬雨緊緊抱住怪物的脖子,司馬雲趁機緊握匕首,猛戳它的腹部。雪白的肚皮被劃拉開來,黑血四湧,露出半截尚未消化的屍體。

這時我已經顧不得什麽“腦神經元芯片”、“腦電磁波感應器”了,急忙抱住莎曼娜,用槍轟斷鎖鏈,將她拉了出來。她緊緊地摟住我,蛇發飄舞,一起朝潛艇遊去。

剛一轉身,我腦子裏就“嗡”的炸開來了。潛艇的上方滑過一條巨大的蛇身,直徑足足有六米來粗,鱗光閃閃,慘白猙獰的人臉在黑暗中徐徐浮現。正是半小時前將飛船絞扭變形的巨型邪蛵神!

它盤著身,不緊不慢地朝我們遊了過來,潛艇長不過十二米,被它輕輕一絞,立刻變成了麻花形狀。隻一瞬間,那張巨臉離我已不過七八米,幾乎擋住了整個視野,我可以清晰地看見它臉上的每一絲褶皺,甚至連牙縫裏填塞的血肉也毫厘畢現。

那雙豎長的碧綠眼睛獰笑地盯著我,長長的蛇信舔過盔罩,在玻璃上留下濕乎乎的黏液……沒法形容那種恐怖的感覺,全身仿佛突然僵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動彈,無法思考。

直到蘇晴、Selina朝著它連開了十多槍,鮮血從那蒼白的臉上一股股地噴湧而出,我才猛地醒過神來,翻身朝外溯遊。

邪蛵神被激怒了,蟒身一彈,狂飆似的掃過水底,將蘇晴等人拍得趔趄漂移,昆西的玻璃罩艙也被撞得粉碎,旋轉著衝出了十幾米。周圍水流滾滾,強猛如漩渦,莎曼娜拉著我旋轉了幾個圈,仍然身不由己地被卷向那張血盆大口。

她指著邪蛵神喉嚨下方一片月牙形的鱗甲比劃,示意朝那兒開槍。我心裏一動,傳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難道這片鱗甲就是這怪物的命門?於是深吸一口氣,雙手持槍瞄準,接連扣動扳機。

Selina給我的這支手槍是著名的“沙漠之鷹”,在許多電影、遊戲裏露過臉,堪稱是世界上威力最強猛的手槍之一,唯一的缺點是隻能裝7至9發子彈。“盤古”組織顯然將之進行了改裝,彈夾裏至少有二十多發爆破力極強的子彈。

海水阻緩了子彈的速度,也消卸了不少後坐力,即便這樣,雙手虎口仍被震得發麻。這麽近的距離,彈道變形不大,十多發子彈至少有一半打在了那片月牙形的鱗甲上,黑血四湧。

邪蛵神猛一收縮,齜著牙發出憤怒的咆哮,水裏雖然聽不見聲音,耳膜卻能感受到那狂猛無比的衝擊波,震得我眼前金星亂舞,“沙漠之鷹”頓時脫手飄了出去。

它狂怒地翻江倒海,一下就將我緊緊纏住了。肋骨劇痛,渾身收縮,那滋味兒就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罐牙膏,七魂六魄全被一點一點擠了出來。

蘇晴、Selina、竇勇換了幾個彈夾,圍著它接連不斷地開火,這怪物卻絲毫不管,歪著頭暴怒地瞪著我,紅芯吞吐,慢慢地收蜷蛇身,似乎沒打算讓我死個痛快。

它身上的鱗甲就像天然防彈衣,所有人的子彈全都打完了,依舊毫發無傷。莎曼娜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緊握尖刀,貼著它那片逆鱗的下沿奮力猛刺。

這一刀顯然紮中了要害,緊箍的蟒身猛地一鬆,邪蛵神咆哮著朝外翻彈卷掃,將莎曼娜、蘇晴等人全都撞飛出十幾米遠,就連我的盔罩也被瞬間打得粉碎,海水洶洶灌入。

生死攸關,我顧不上多想,將氧氣軟管直接插入鼻孔,全速遊到那怪物脖子下方,握住匕首順勢一剜,將那片掀起的逆鱗挖了下來,然後一口咬住鱗甲下模糊的血肉。

邪蛵神全身收縮,痛極狂吼。我十指鐵鉗似的緊箍住逆鱗傷口,貼在它的下頜,死死咬住不放。它發瘋似的翻甩纏卷,猛撞底艙,用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將我掀飛出去。

腥熱的鮮血不斷地噴薄而出,火辣辣地湧入我的喉嚨,所過之處,猶知烈焰焚燒。右手無名指又是一陣劇痛,心髒猛烈地抽搐起來,仿佛有一道接一道強猛的電流隨著那股熱浪席卷全身,燒灼欲裂,痛得難以形容。

我迷迷糊糊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難道這怪物的血液竟含有劇毒?但這時再鬆口也來不及了,就算沒被毒死,也必定被它生吞活啖。把心一橫,反正都是死,倒不如和它拚個同歸於盡!索性大口大口地吮吸起來。

鮮血越吸越焦渴,體內的電流卻越來越強猛,五髒六腑、奇經八脈……就像要燒起來了,皮膚寸寸欲裂,仿佛身體有另外一個自己想要破繭而出。

此長彼消,邪蛵神的力氣越來越小,就連怒吼時,喉部的震動也不如剛才那麽猛烈了。這怪物不甘坐以待斃,眼看掙脫不了,弓起巨大的蛇身,尾巴朝外一彈,緩緩地擠出了一個直徑近兩米的灰白色蛇蛋,接著又是一個,再一個……不到兩分鍾,就生出了,六個橢圓形的巨蛋。

蛇蛋漂浮在海水裏,緩緩沉落。竇勇見勢不妙,從艙底揀起我脫落的“沙淩之鷹”,朝著一個巨蛋連發兩槍。蛋殼急速進裂,露出一條肉紅色的人頭蛇。那小怪物還沒長齊鱗甲,長約四米,一尺來粗,腦袋上盡是稀稀拉拉的黃色毛發,咧嘴獰笑,突然蜷身翻彈,離弦之箭似的咬住了竇勇的脖子。

接著,剩餘的蛇蛋紛紛破裂開來,十幾條初生的人頭蛇四散飛舞,朝蘇晴、莎曼娜等人急速遊去。每個人的子彈都己打光,隻能手握尖刀,在水裏和它們拚死搏鬥。

這些怪物天生就是嗜殺成性的獵手,剛離娘胎,就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凶殘狡猾的特點。它們三五成群,先將眾人隔離開來,集中猛攻司馬兄弟。司馬雲、司馬雨背靠著背,支撐了不到半分鍾,便被人頭蛇密密麻麻地纏住,連著航行服一起撕扯分奪,吃得連渣也沒剩下半點兒。

然後又一哄而散,除了三條留下阻隔蘇晴等人,其餘的全朝我這兒衝了過來。我汗毛盡豎,又不敢鬆口逃開,下意識地飛起一腳,猛力地踹在最前的那隻人頭蛇的臉上。

體內激湧起酥麻麻的電流,瞬間在腳底爆震開來。那怪物朝外飛出六七米遠,血漿彌散,居然被我一下踹掉了半個腦袋!心裏劇跳,又驚又喜,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麽大的力量。

其餘的人頭蛇嗅到血腥味兒,更加發狂,四麵八方湧了上來。我來不及多想,雙腳毫無章法地連踢帶踹,那些怪物一被掃到,立刻血肉橫飛。

盔罩被粉碎後,無法再依靠紅外線熱像儀看清四周景象,這時四周飄滿血塊,視線更加模糊,所有動作都隻能憑借直覺。人頭蛇們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假裝死屍浮在我麵前,趁我麻痹時,突然飛撲而至,一口咬住了我的右腿。

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氣,鬆開雙手,抓住那小怪物的獠牙,猛地朝上下一拉,將它的頜骨硬生生撕成了兩半。

手指剛一離開,那巨型邪蛭蛵神趁機咆哮飛旋,將我從它下頜拋甩而出,然後長尾一勾,緊緊地卷著我朝那血盆大口裏送去。

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一道白色的滾滾氣沫猛撞在邪蟶神的身上,熾光怒放,照得海裏亮如白晝。排山倒海的衝擊波四散爆發,層層疊疊,連著那飛揚血肉斷塊,將我們遠遠地推了出去。

一艘青白色的梭形潛艇穿過底艙的豁洞,朝我們急速駛近。

※※※

梭形潛艇麻雀雖小,五髒俱個。除了休息艙和駕駛室外,有一個可容十個人圍坐的會議區,甚至還配設了一個急救台。

我躺在急救台上,看著自己布滿全身的青綠色蛇鱗,恍惚恐懼,難以呼吸,就像在怎麽也醒不來的夢裏。

蘇晴手裏握著白色的圓形儀器,貼著我的皮膚一寸寸地仔細檢查,蹙著眉尖,凝視著旁邊的顯示屏,驚訝中著喜悅。轉過頭,朝我微微一笑:“邪蛵神中的血裏的確有劇毒,但沒有在你體內引起任何不良反應,可能是因為你早就有了抗休。如果不放心,等回到上海後,可以做一次徹底的血液透析。”

我問她身上這些蛇鱗又是怎麽回事兒,站在一旁的高歌居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返祖現象。”

Selina抿嘴直笑。我一愣,以為高歌在拿我取樂,差點就脫口回一句:“那你呢?頭上長角,是喜羊羊變的?”

自從在外灘18號門口與他撞見開始,我對這看起來陰鷙暴戾的小子就沒什麽好感,尤其看到蘇晴對他的種種溫柔遷就,更加不是滋味兒。但他剛才好歹救了我,如果不是這家夥駕著潛艇及時趕到,這會兒我可能已經被邪蛵神消化得七七八八了。因此心裏雖然有些不爽,還是將滑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蘇晴微微一笑,說:“能戴上‘天神戒’,找到鯀神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鯀族的血統。就算你不是鯀人後裔,戴著這枚上古蛇神的戒指,又喝了邪螳神的逆鱗血,長出蛇鱗也不足為怪。多喝點兒水,等體內氣血平穩後,這些鱗甲會慢慢消掉的。”

昆西突然大步走到我身邊,嘰裏咕嚕地大聲說了一串話,又指著蘇晴和高歌,憤怒地搖著頭,說了好幾句:“耐宣信伊嫩伊瓦。”

我聽不懂他的話,但猜想應該是在提醒我別上他們的當。於是指著旁邊昏迷不醒的莎曼娜,又指了指高歌,將兩個大拇指對勾了幾下,做了友好的手勢。意思是說他們救了莎曼娜,是我們的朋友。

鯀人的世界非常簡單,非黑即白,非友即敵。昆西的性情又格外剛烈勇決,名其妙地綁在“畫夢罩艙”內這麽久,對蘇晴等人自然充滿了敵意。見我這麽表示,“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麽。

船身突然一陣搖晃,波濤洶湧,潛艇己經浮上了海麵。從潛望鏡朝外看去,夜色混沌,大霧茫茫無邊。別說島嶼,連天上的星星也見不到一顆,這兒應該就是鯀人所說的“迷霧之海”了。

“迷霧之島”又叫“羽淵海”,據說是鯀的屍體葬身的地方。死後,屍骨化作了魚骨山,在海裏不斷漂移;怨氣則集結不散,變成百裏大霧,到了這兒,白天看不見太陽,夜裏見不著星月,指南針失靈,無法別方向。就算不被驚濤駭浪與各種神秘凶獸所吞噬,也必定活活困死在迷霧之中。

除非得到鯀的指引。

偏偏莎曼娜被邪神重擊昏迷,短時間內無法蘇醒。而經過剛才這場大戰,兩個“畫夢艙”又都遭到了嚴重損壞,無法再連接莎曼娜的大腦,追蹤魚骨山的方位。

蘇晴隻好從“畫夢儀”裏取出一個微型磁盤,插入電腦,開始將所記錄的莎曼娜的腦電磁波即時還原成圖像,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這艘梭艇以核能做動力,配備了極為先進的武器與導航係統,但所有設備中最匪夷所思的,當屬這套和“畫夢儀”相連的“4D即時夢境影院”。

這套係統可以通過與人腦或者磁盤的連接,將輸出的腦電磁波轉化成影音信號,投映在空氣中。換句話說,你可以將自己腦中想象的圖景,甚至夢境,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我們圍著會議艙坐了下來,雪白的光束從中央直貫頂壁,光影浮動了一會兒,慢慢變成了清晰而逼真的立體畫麵。

起初還隻是些跳躍而不連貫的圖景,除了鯀族人日常的狩獵與生活之外,大多是莎曼娜祭祀的畫麵。過了一會兒,突然出現了我們所乘坐的那艘飛船,尾艙烈火熊熊,拖曳著濃煙劃過藍天,重重地撞擊在原野上,恐龍驚慌四散。

然後畫麵切換,變成了蘇晴與“我”並騎著恐龍,馳騁在晚霞絢麗的草坡上。她短發素顏,就如我那天在飛船錄像裏所看到的模樣。

畫麵中的我們顯得十分親昵,“我”從背後環抱著她的腰,她則不時地轉過頭,反手撫摩著“我”的臉,笑語嫣然地說著話。當幻景中的“我”突然低頭攫住她的雙唇時,潛艇裏響起了一片口哨與尖叫。

Selina笑吟吟地看著我,帶著那種慣有的促狹。我被眾人的起哄聲弄得耳根燒燙,忍不住偷瞟了一眼蘇晴,她雙頰暈紅,顯得頗為驚訝。高歌則麵無表情,專注地凝視著立體畫麵,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夢境細致逼真,快速地切換、推進著,畫麵雖然零碎跳躍,偶爾有些不太連貫的情節,但也可以通過前後的承接,猜懂大致的意思。

我越看越震驚,心裏突突劇跳。船艙內也漸漸安靜下來,起初的哄笑慢慢地全被驚疑與團惑的低語所代替了。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麽莎曼娜每次說到帶給她種種預示的夢境時,總是悲喜交織,又帶著難以言味的恐懼。

這個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從夢境中飛船的每一處細節,到華宗胥、蘇晴、高歌等任一個盤古組員的容貌;再從我們與食屍甲蟲、史前巨蛙的遭逢,到與人頭蛇妖的生死搏鬥……無不栩栩如生,與現實一模一樣。

但這個夢境又實在是太離奇了。人物與人物之間的關係,事件與事件之間的邏輯,全都翻覆顛倒,截然不同。

比如夢境中的我,不但和蘇晴如膠似漆,還與Selina眉來眼去,甚至還百般撩撥沙曼娜……左擁右抱,儼然是個放浪不羈的花花公子。而高歌反倒成了我直爽熱忱的好友。最奇怪的是,從始至終玄小童都沒有出現過,而他的姥爺華宗胥則一直伴隨左右,輔佐著“我”過關斬將,直達鯀神廟。

簡而言之,真實的情節與離奇的邏輯,構成了這個讓人震撼的奇特夢境。

在這個夢裏,乘坐著飛碟的“祝融族”率先來到了羽山,統治鯀族,逼迫他們交出鯀神頭骨。而“我”則成了“盤古”的領袖,乘坐飛船從天而降,從祝融族的手中救出了鯀人。

後來飛船遭遇襲擊,包括蘇晴等人全被祝融族俘虜,我卻孤身逃脫,率領三百鯀族勇士,騎乘翼龍直搗“祝融族”的基地,引爆火山,趁亂救出了所有盤古成員。

繼而,我們又在鯀族神女與勇士的引領下,越過雪山,穿過山林,經曆了種種凶險的磨難與考驗,一次次摧垮了“祝融族”的狙擊,終於渡過迷霧之海,來到了魚骨山。

然而在最後的大決戰中,我們卻功虧一簣,被“祝融族”奪走了鯀神女和水晶頭骨。鯀神女不惜犧牲自己,發出“流沙之咒”。她全身化作了流沙,水晶頭骨也順著流沙回到了“我”的手中。

混亂中,巨大的彗星急速逼近,到處天崩地裂,熔岩噴吐。為了挽回一切,扭轉時空,華宗胥依照水晶頭骨的啟示,戴著“天神戒”,穿著“青雲甲”,抱著水晶頭骨躺入鎮魂棺中……

※※※

夢境到了這裏就結束了。畫麵如水波晃**,重新變成了那一束搖曳的白光。船艙裏一片死寂,每個人都神色恍惚,怔忪出神。我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大石,說不出的壓抑和恐懼,隱隱約約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發生過……

我心裏“咯噔”一跳,如果這一切真的並非夢境呢?如果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於另一個平行空間的世界?如果華宗胥真的成功扭轉了時空,使得這兩個世界在某個時間店扭曲相連……

刹那間,我的腦子裏閃過萬幹亂像,梅裏雪山、狗頭人、蛇發女、蛇戒、水裏的鎮魂棺,飛船中蘇睛的錄像、鯀神女、水磊頭骨、鏡子中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所有那些讓我感到發瘋的疑團,突然似乎都有了可以尋找的答案。心裏嘭嘭狂跳,激動得要喘不過氣來了。

就在這時,潛艇裏所有的電子設備突然都失靈了,燈光閃爍,徐徐熄滅,引擎也逐漸停止了轉動。

眾人在黑暗裏愣了幾秒鍾,齊聲歡呼。

我猛地醒過神,魚骨山!魚骨山到了!

高歌第一個衝向樓梯,旋開艙門。接著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湧了上去,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狂嘯。昆西猶豫著看了眼莎曼娜,也忍不住隨我一起攀了上去。

狂風刮來,大霧茫茫。我腳下一個趔趄,站在艇脊上,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激動,渾身都在顫抖。

潛水艇的正前方,彌合離散的雲霧裏,懸浮著一座巨大的山峰,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看不清究竟有多寬,究竟有多高。隱約可見險峰如削,峭壁如鑿,一條白練似的瀑布飛瀉而下,穿過鬱鬱蒼蒼的森林,被橫截的雲霧隔成了幾段,轟鳴著衝瀉到茫茫大海裏,被狂風一吹,化作蒙蒙細雨,一直撲灑到我們的臉上。

我喉嚨如堵,視線模糊,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心中唯一閃過的念頭是,如果玄小童此刻也在這裏該多好!

“呀——呀——”空中突然響起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叫聲。狂風呼掠,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我們頭頂疾閃而過。有人大叫一聲,瞬間被淩空抓了起來,消失在茫茫大霧中。

眾人大嘩,紛紛背靠著背,舉槍朝那尖叫聲消失處射擊。後方忽然又傳來一聲尖利的怪叫,來不及轉身,一道黑影隨著狂風從我們頭頂掠過,將關悅一把抓起,直衝上天。

“巨蜥狂龍!”我心裏一沉,想不到這種在西方神話裏才有的凶猛巨龍竟會出現在迷霧之海!

那隻龍就像巨大的黑色蜥蜴,雙翼平張,口中噴出淡青色的火焰,怪叫著衝向魚骨山。關悅雙臂被它的尖爪牢牢抓住,根本無法掙脫。

驚濤洶湧,霧氣彌散,四麵八方全都傳來了狂龍的尖叫聲。無數黑影穿過雲霧,越逼越近。眾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很好,”高歌昧著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正愁沒有登天路,它倒給我們送來了青雲梯。”突然淩空飛躍,竟踏著波浪奔了十幾步,朝那隻貼著海麵飛來的巨蜥狂龍迎而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