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地獄蛛(1)

天空響起一聲悶雷,幾道閃電劃開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幾條舞動的長蛇般懸掛在天邊,空氣立刻悶熱起來。黑雲壓頂,狂風亂作,眼看一場大暴雨就要來臨。我們走在“川西走廊”地帶的密林之中,又渴又累。白藥師片刻都不讓我們休息,說天黑的時候,如果沒有找到村落,我們今晚就別想睡個安穩覺。

除了我、阿真、白藥師之外,一起走的還有那個在峨眉山險些死在嗜血猴子嘴裏的大學生胡工,這家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線,非要跟我們一起走。這輩子頭一次見到這麽死皮賴臉的人。

“我想救我的女朋友,你們就帶我一起上路吧!靠我自己找到‘不死藥’簡直就是在做夢。”這是他跟著我們的理由,別說他自己在做夢,我們都跟著他做起夢來,天底下哪來的“不死藥”?這孩子完全就是一個瘋子。他纏了我們幾天,白藥師最後居然欣然答應他。女朋友等著“不死藥”救治,冒險社的夥伴在峨眉山喪命,一路上他心情很糟糕。

雷聲漸漸地密集起來,閃電掛滿了天空,空氣一直在收縮,不一會兒,大雨傾盆而下,我們穿起雨衣還沒有走出幾步,白藥師突然叫道:“快點讓路。”

他躲到道路附近的一棵馬尾鬆後麵,這話我好像在哪裏聽過一樣,跟著他躲到一邊。

大雨之中,前麵走出一夥人,他們嘴巴裏麵好像在哼著什麽奇怪的歌謠。

“總算遇到人了,我們得救了。”胡工歡樂地叫起來。白藥師一掌拍打他的腦袋罵道:“噓,你給我閉嘴,小心丟了性命。”

一行人冒雨前行,很快便走到我們的眼前。這夥人身上都披著一件蓑衣,一共十二個大漢。

走在前麵的大漢嘴巴裏麵還叼著一杆煙鬥,大雨劈裏啪啦落下,狂風呼嘯,他那根煙鬥竟然還在不停地冒煙。他臉上的表情很僵硬,吐煙的時候,嘴巴總喜歡咀嚼一番。跟在他身後的大漢,每一個人後麵都背著一個竹簍。竹簍沒有蓋起來,竹簍的邊沿插滿了香火,香火冒著煙,雨水竟然沒有把香火澆滅,一夥人被奔騰而起的香火青煙籠罩著。道路漸漸變得泥濘,他們緩緩前行。

我看過無數這樣的場景,低聲問白藥師:“這些是馱屍人嗎?”

白藥師沒有回答我,隻是微微一笑。

我想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些人的竹簍裏麵一定是背著一具屍骨。我想起在格薩拉遇到的馱屍人,眼前這些人竹簍裏麵裝著的屍骨會不會跳出來傷人呢?屍體隻要屍氣未斷,它們還是可以自己活動的,雖然失去了意識,但是並不妨礙它們走動甚至進食。以前隻在電影裏麵見過僵屍、喪屍、行屍這類的東西,死活也想不到自己會和馱屍人打上交道,而且連我的爺爺、養大我的巴旦,竟然都是馱屍人。

“他們好像沒有左手。”阿真在我身後輕聲說了一句。

那夥“借路”的馱屍人已經從我們麵前走過去,看著他們的背影,他們左邊的袖子一直往下垂緊緊地貼在腰間,左手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剛剛沒有注意,十二個人都是獨臂人嗎?我探出腦袋去看,十二個人漸漸遠去,我依舊看得清楚他們左臂確實空****無一物。

“快走,我們得跟上他們,但是不能被他們發現。”白藥師走了出來跟在那夥馱屍人後麵。遇到馱屍人不是要讓路嗎?李古教授和白骨丁都說遇到馱屍人的時候盡量不要去打攪別人,隻要把路讓給他們,一切都大吉大利。我們現在已經讓路,白藥師為何還要追上去呢?

要是被馱屍人發現,肯定不會讓我們好過。再說了,接觸屍氣,我們也會中詛咒吧!馱屍人在馱屍過程裏麵最禁忌的事情便是路上遇到活人,因此,他們選擇馱屍路徑和馱屍時間的時候總是選擇無人出沒的路徑和時間段。

雨越下越大,走在裹著一層厚厚雨霧的密林之中,道路越來越泥濘,我們跟著那夥獨臂“馱屍人”先在林中大道走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拐進了一條小路裏麵,兩邊草木茂盛,遮掩了小路。我們艱難地跟著,看樣子再過半個小時我們才能走出小路進入一個小山坡裏麵。

“這路真難走,我們跟著他們幹嗎?他們是不是馱屍人?”胡工走出小路後就追著白藥師問話。

“你急什麽?不想救你女朋友了?”白藥師瞪了胡工一眼。

胡工噤聲,我瞥了他一眼,他似乎背著白藥師在罵罵咧咧。

“蜘蛛,好多蜘蛛。”阿真突然叫起來。蜘蛛?哪兒來的蜘蛛?我嚇得四處觀望,阿真已經鑽到我身後。胡工瞠目結舌,手忙腳亂大呼救命。白藥師冷冷地板著一張臉,罵了胡工幾句,叫他不要大驚小怪。獨臂“馱屍人”路過之後,這裏竟然聚集了無數的黑色黃紋大蜘蛛。地上爬的,一堆又一堆;樹上掛的,一串又一串。大大小小,大個的如同拳頭,小個的如同米粒。

它們擺動著醜陋的腳,嘴巴裏麵吐出一層一層的白絲,如同織布機一樣在小山坡四周的草樹叢中繞來繞去,沒多久我們的去路已經被幾張蜘蛛絲結成的網所阻攔。

“這是不是毒蜘蛛?”胡工撿起一根棍子伸過去敲了敲他眼前的一隻拳頭大小的黑蜘蛛,那蜘蛛“噝噝”叫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胡工,嘴巴不停地蠕動,噴出一道白絲,如同一支飛箭般射向胡工的雙眼,胡工嚇得趕緊趴下。

白藥師罵道:“你們給我悠著點,別多事。”白藥師看上去似乎比我們淡定多了,一雙眼睛盯著前麵不停地吐絲織網攔路的黑色大蜘蛛。前麵的獨臂“馱屍人”越走越遠,漸漸地消失在我們的眼前。我問白藥師:“這是他們留下來的嗎?這些人到底想幹嗎?”

白藥師搖搖頭,冷哼一聲,淡淡地說:“‘地龍幫’九個探花裏麵有個叫‘蜘蛛’的女人。”

“啊?又遇到麻煩的角色了?”我驚恐起來。在我眼裏,“地龍幫”裏麵進士級別以上的“馱屍人”,陰陽怪氣不說,還都是一些狠角色。

看到我露出恐懼的表情,白藥師笑了笑說:“‘蜘蛛’彭花在馱屍人裏麵屬於‘蟲引’一派,她最喜歡的就是玩蜘蛛,眼前這些蜘蛛應該就是她最得意的馱屍幫手‘地獄鬼蜘蛛’。你們放心,這不算是最毒的蜘蛛,彭花似乎隻是想警告我們不要跟她搶路子罷了。”白藥師這樣一說,我暗暗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蜘蛛”彭花是什麽人,奇怪的是,以前遇到的“地龍幫”大人物,都是衝著我而來的,這個彭花居然對我視而不見,我手裏可是拿著爺爺手裏的三分之一的地圖。

“你們在說什麽呢?這些蜘蛛是有人故意養的嗎?養蛛人嗎?我們怎麽這麽倒黴呢?”胡工似乎根本不明白目前的狀況,這種愣頭青,我巴不得眼前的這些“地獄鬼蜘蛛”將他裹成一個白色木乃伊。

“白藥師,你有辦法嗎?”我看著前麵那些“地獄鬼蜘蛛”,它們織了無數張蜘蛛網攔住我們的去路。這些恐怖家夥竟然向我們爬過來,有些已經到了我的腳跟。看著它們醜陋的樣子,我心裏厭惡,想一腳踩扁它們。身後的阿真突然慘叫一聲,她跪倒在地,傷口流出一股黃色的**。一隻“地獄鬼蜘蛛”似乎趁阿真不注意的時候咬了她一口。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我對白藥師喊道:“幫幫我妹妹,我先來對付它們。”

我從旅行袋裏麵拿出一把匕首,意欲闖進這群“地獄鬼蜘蛛”裏麵大開殺戒,哪知道還沒有等我動手,眼前的“地獄鬼蜘蛛”爬行的動作變得緩慢無比。掛在樹上的那些已經一隻接著一隻摔在地上,如同熟透的果子一般。

我回眼看著白藥師,白藥師躬身在地上,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間夾著一炷香,香火噴著一道紅色的煙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冒出紅煙的香火。

“神了,神了!白大叔,你這是玩什麽呢?”胡工在一邊樂嗬嗬地嚷起來。

“拿著它,等它燒完之後就將它的灰燼撒在‘地獄鬼蜘蛛’裏麵。”白藥師嘴巴裏麵念念有詞,順手將那根香火遞給我。白藥師走到阿真麵前,我瞥了一眼,阿真好像已經暈睡過去。我輕聲問了一句:“她沒事吧?”

“放心吧!彭花沒有用毒蜘蛛對付咱們,這些隻是一些致幻迷藥效果的蜘蛛而已。”白藥師伸出右手,夾住我手裏的那炷香火頂端,輕輕一使勁,一道粉紅色的香灰便掉進他的手心。他把香灰敷在被蜘蛛咬傷的地方,阿真輕輕地呻吟了一聲,醒過來了。我心裏放鬆了許多,揮動著手裏的香火,紅色的煙霧繚繞升起,眼前的那些“地獄鬼蜘蛛”如同死掉了一般一動不動。我不由得佩服白藥師的厲害,在峨眉山對付那幾個日本人的時候,他就曾利用香火引出喪屍。

如果說“蜘蛛”彭花是馱屍人裏麵的“蟲引”一派,我想白藥師應該是馱屍人裏麵的“香火”一派,“蟲引”喜歡利用毒蟲腐屍、藏屍、馱屍、解屍、控屍,養在他們手裏的各色蟲子比玩蠱蟲的巫師還豐富,諸如蝕骨蜈蚣、腐屍蟲、食死螞蟻、百蟲蠱、驅屍鬼等。除了利用毒蟲馱屍之外,他們還會利用毒蟲對付自己的敵人,因此“蟲引”一派的馱屍人不好惹。

“香火”一派又叫“香引”、“焚香”,他們的第一代馱屍人據說是個製香人,香火、香水、香料,都很拿手,後來做馱屍人之後開始研製各種對付古墓屍骨的香。這一派擅長香水引屍和腐屍、香火控屍、香料藏屍,最終完成屍體的馱運。其中出名的手段有離魂香、蟲檀、屍燭燈等。

“好了,我們繼續往前走。”白藥師站直了身子,看到“地獄鬼蜘蛛”已經完全被他的香火控製。

胡工叫道:“白大叔,你真厲害,我做你徒弟吧!”

“滾一邊去!”白藥師罵了他一句便大步往前麵走去。

“別這麽不給麵子好不好?”胡工有些不服氣,追了上去。

我把那些灰燼撒在地上,背起半昏半醒的阿真趕緊跟上白藥師他們倆。胡工似乎鐵了心要追隨白藥師,嚷了半天,白藥師根本不跟他說半句話。最後他悶悶不樂地來到我身邊,問我:“白大叔到底是何方神聖?”我苦笑了一下,要是跟他細細說,估計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有時候真想一刀殺了這家夥,好端端怎麽就被這種人纏上了呢?

“他算不上什麽神聖。”我說。

“真的嗎?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啊?我要是也能跟他們一樣駕馭毒蟲、控製屍體,豈不是成神了。”

“給。”我把手裏的匕首遞給胡工。

“怎麽?有什麽情況?”胡工接過匕首後慌慌張張四處看著說。

“一刀子割死自己你就成神了。”我說完之後,背著阿真快步跟上遙遙領先的白藥師,“剛剛那夥獨臂人,你肯定認識吧!你跟我講講。”

“那夥人嗎?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白藥師似乎還不肯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