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道方術詐錢財

圍觀的人大概聽那鬼廚子說得有幾分道理,便將目光轉向我們,期待著我們作出合理的解釋。

想不到這夥惡棍除了殺人,還很有心計,懂得陰詐之術。

“好,我自有辦法讓你們說實話。”我來到坪中木柱旁,那三個殺人的家夥還綁在柱子上。我指著他們說:“這三個殺人的家夥與店家本就是一家的,經常化裝成住店的客人引誘過往路人入店下榻,然後見機下手。”

我讓那綁著的三人老實交代,可三人卻死不認賬。

廚子一夥得意地望著我。於是,田古道走到一個男子的跟前,在他耳邊說:“如果你不承認,我就將你嘴巴裏的大蒜子取出來,讓他們打死你!”

“他威脅我!”想不到那家夥居然放肆喊道。

人群一陣**,大家交頭接耳。這些家夥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這樣下去,顯然對我們不利,得想個辦法收拾他們。

於是,我暗中施了放陰術,對被店家殺死的眾野鬼道:“冤有頭,債有主,現在是你們報仇的好機會。”

聽了我的法令,隻見眾鬼朝幾個惡棍圍過去。

其中的一個冤魂朝柱子上一個惡棍撞去,將魂魄附在了他身上。

“大膽狂徒,還不快快將暴行老實交代了,否則你入了地獄也會下油鍋。”我大喝一聲。

剛才那嘴巴很硬著的惡棍,立馬倒豆子似的將一切招供出來。

廚子一夥臉色惶惶,欲奪路而逃,被眾人一窩蜂圍住。

“別讓店老板跑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大家如夢初醒,朝老板的住處奔去。

來到住處,卻不見店老板的蹤影。

大家四處找尋,在床底下找到了身子直哆嗦的店老板,手裏死死攥著一個包袱。

大家搶過一看,竟是滿滿一包亮晃晃的金子。

眾人將黑店裏的幾個人一起綁了起來,捆在外麵的木柱上。

這時,天色已經露出魚肚白。有幾個住店的客人自告奮勇跑向衙門去報案。

過了一陣,衙門來了一眾捕快,將一夥惡人押了回去。

眾人一把火,將剩下的兩棟房子燒了。

我們趕著屍體,在眾人的目送中遠行……

永綏。豆腐坡。

這個地方為何叫豆腐坡,沒人知道。

山淺徑斜。枯風瑟瑟。一片冷清的空曠。

路上,偶爾也有鄉民走過,行色匆匆,臉色鐵青。當我們行至一個山廟的時候,終於看到一夥人圍成一團。方感尚是陽間,還聞得到一絲人氣。走進一看,才發現是附近的鄉民在山廟燒香許願。

一張八仙桌上擺著一頭肥碩的供豬。眾人上香,跪拜,嘴裏不停念叨,臉上寫滿虔誠。一個道士手持銀劍,挑起一疊神符,在空中飛舞。一陣頂禮膜拜,一陣劍舞西風。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田小妹和王二丫很是迷惑地問我們。

鬼知道!不過見到一路上悲戚籠罩,估計是出了什麽大事。

終於見那道士開始作法。再焚香,再叩首……

隻見他讓人取一碗鬆泥,然後從身上取出一枚蓮籽,在開水中浸泡一下,種在泥裏。

“今天施法,成敗在此一舉。倘若,不一會兒,這蓮子開出了蓮花,那我們的祈福就成功了,從此大家平安無事。”道士用辰州官話說道。

人群發出一陣哄聲,人們交頭接耳:“怎麽可能!幹蓮子種下去立馬開花,隻怕神仙也做不到。”

麵對質疑,道士也不生氣,兀自閉目施咒。

不一會兒,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那剛種下去沒多久的蓮子竟然開花了!

圍觀作法儀式的人們呆若木雞,愣在那裏,一個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鄉人紛紛對道士露出敬佩的神情。於是,人們排著隊,依次來到道士跟前的供桌旁,各自恭恭敬敬地將銀元或銀票放到桌上。道士很有成就感地正坐在桌子邊,很是受用。沒多久,人們孝敬道士的香火錢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出於好奇,我們也停下腳步,混在人群裏觀看。

趕屍與道教,本就多有玄通之處。看完之後,我們覺得這個道士不像個地道的道教信徒,更像個江湖遊士。

那道士表演的蓮子開花,並非道術,無需道行,不過是野術。其方法為:取雞蛋一個,去白存黃,放入蓮籽七枚,攪勻,封固,放火雞籠內哺二十一日,取出,用茶洗淨。表演時取一粒用開水洗過,種泥中,少頃開花。

但是,這種野術罕為人知,自然能引起人們的驚詫,所以很多江湖人士以及術士,用它來訛人。

“秀才,這道士完全是誆人騙取錢財啊。我們得揭發他,免得別人再次上當。”田古道不乏正義。

我正要勸田古道少管閑事,免得節外生枝。在江湖上混,盡量不要與人結下梁子,以免留下後患。

哪知田古道已經走出人群,來到道士身邊,朝鄉民道:“各位鄉親,這個道士是個江湖騙子,剛才表演的蓮子開花不過是民間野術罷了。你們不要被他迷惑了,浪費了銀子。”

那道士先是一愣,哪裏肯束手就範,定了定神,穩住陣腳,開始反攻:“大膽狂徒,敢跑出來狂吠,影響本道施法。各位鄉親,我看這個妖徒就是製造禍害的罪魁禍首,最近鄉鄰所發生的一切事端都是由他在暗中操縱。今天見本道製伏了他的邪術,斷了他的邪路,不甘罷休,所以出來誣陷於本道,進行報複。大家不要聽信於他,趕緊將他拿下送官。”

沒想到惡人先告狀,田古道有些急了:“在會野術的人眼裏,他剛才表演的蓮子開花並不稀奇,更有甚者,種下西瓜籽即可生西瓜來……”

旁邊的信男信女表示田古道是癡人說夢。

“有本事,你做給我們看看啊!”旁邊的一位老女人認為田古道信口雌黃。

旁人齊聲附和著。

“這些把戲必須事先準備好材料方可實施,我一時半會去哪裏弄那些東西啊。”田古道回答道。

眾人不信服,道士在一旁煽風點火。

田古道幹脆將施法的程序全盤透出:“取雞蛋一個鑽一個小孔,去蛋白留蛋黃,將西瓜籽剜出,用官柱、甘草各二錢研成粉末,拌之仍裝蛋殼內,然後封其口埋潮濕牆邊,不可讓其幹燥,放七七四十九天即可備用。用時取鬆泥土一碗,將瓜子放入,噴水數次,少傾即萌芽,即而蔓藤展葉,須臾開花結瓜,如錢大,總共不出一時之久也。”

道士見田古道揭了他的把戲,很是惱火。

按照江湖規矩,將方術秘訣公之於眾是不允許的。因為方術大多是江湖三教九流所知曉並使用,發明方術的初衷隻是想混口飯吃而已,並不是用來訛人與欺詐。

“此人滿口雌黃,定是那屢屢作怪的妖士,倘若不製伏了他,還會繼續作祟,大家趕緊將他捉住,浸豬籠。”

山民聽了道士的蠱惑,立即圍過來,將田古道綁了,準備將他裝進豬籠。

我一看情況緊急,便站起來說:“到底誰是道誰是妖,一時難以定論。不過這個道長所表演的蓮子開花確實不是什麽祈福所致,不過一般的野術罷了。大夥倘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將剛才所開粉紅色的蓮花,變為白色。不過,我首先要聲明的是,這不是什麽神仙保佑,隻是把戲而已。”

我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無意中看見桌上有道士擺放的硫磺。

於是,我將桌上一個長嘴土砂缽子裏的祭品倒了,取供桌上硫磺一小片點燃,然後將土砂缽子倒扣在硫磺之上。不一會兒,估計硫磺燃燒完畢,迅速拿起土砂缽子,將其罩在紅花之上。半個時辰後,撤去土砂缽子,花竟變為白色,見者無不稱奇。

其實,不過是土砂缽子內裝有硫燃燒後的煙霧,可使紅花變白。

看了我的表演,聽了我的解釋,山民們開始**。

道士並不肯就範:“各位鄉親,這夥人從何而來,目的何在,是人是鬼,尚不得而知,我看他們是居心不良。我土生土長,在此呆了一輩子,難道我會害大家,會拿自己的信譽開玩笑嗎?各位鄉親好好想想吧,不要被外人訛了,這樣對驅鬼辟邪沒有好處。否則,我們前麵所做的一切就會前功盡棄啦!”

山民中有人點頭,大概覺得道士說得不無道理。

我向身邊的山民打聽清道士作法的原因。

原來,最近豆腐坡一帶,山民們所養的禽畜,經常莫名其妙地夜間死去。死去的禽畜無一例外脖子上留下了一個大洞,看上去是被不知名的怪獸所撕咬虐殺。且遭殃的山民越來越多,麵積也越來越擴散。

一時間,這裏的鄉親引發了恐懼,人心惶惶,鬧得滿城風雨。

流傳在民間的版本也很多。有的說是附近來了吃活物的怪獸,吃了禽畜之後,下一步就輪到吃人了;有的說是山裏有鬼魅出沒,而且是餓鬼,一輩子沒有吃飽過,所以專找家禽家畜下手;有的說是妖怪來了,村寨會有大禍臨頭……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附近的山寨籠罩著恐怖的氣氛。於是,有年長者認為,必須立馬請有道行的法師施法捉鬼祛邪,以還人們寧靜。這個道士便是人們請來作法事的。道士,如果確實道行深厚,鬼怪是懼怕他的。而道士做法事,多是用師門秘訣,而非江湖訛人的野術。

看我們的行頭打扮,道士早就猜出我們是趕屍匠,見我們壞了他的好事,哪肯放過我們:“各位鄉親,你們看看這一夥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知道不是正經貨色。兩人男人,帶著兩個女人,還趕著兩具僵屍,還會一些掩人耳目的妖術,他們不是妖靈又是什麽!最近各個村寨的禽畜,就是被這兩具僵屍所虐殺,而這兩具僵屍正是被他們所操控。”

山民聽說我們趕的是傷人的僵屍,紛紛後退,但手裏揚起扁擔等器物,又不肯放過我們。

我一見這場景覺得甚是好笑。因被道士中傷,出於無奈,我隻好說:“各位鄉親,現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如這樣,如果我們將製造事端的怪物找出來,就可以證明我們的清白,也可以拆穿這妖道的謊言,大家覺得如何?”

山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人點頭示意。

道士一見急了:“各位老鄉,這夥人是想借機逃跑,不要上當!”

“如果怕我們逃跑,我們把兩名女子留下作人質,然後再去尋找作惡的怪物。”

山民也沒有很好的辦法,覺得我的提議可行,於是表示同意。

田小妹與王二丫急壞了,以為我們想趁機甩了她們:“秀才,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拿我們做人質,你還是男人嗎!”

其實,她們哪裏知道,這樣交由山民看管,免得我們分心,可以更好地保護她們。

那道士也無力回天,隻好收拾了法器,憤然而去。

山民擁著兩女子回寨。眾人散了。

我對田古道發火:“你腦子進水啊,說了不要節外生枝。我們應該一心一意早點將死屍趕回目的地,拖的時間太久,到時屍體臭了咋辦?再說,縮短時間,我們還可以多趕幾趟屍,這樣不就多賺些銀子嗎?”

田古道無辜地說:“師父也說見了妖術訛詐之事應該製止的……”

這小子居然拿出師父說事,我也沒了說辭。

兩人合計了一番,決定先去街市打聽情況再作決斷。於是,我、田古道、鬼崽妖趕著兩具死屍,來到豆腐坡的一個集市。

這個集市每逢三、六、九開市。今天剛好趕集,集市人山人海。

“秀才,我們得想個辦法搜集一些有價值的情況啊。我們趕著屍體路上挨個打聽顯然不現實,我覺得我們不如擺個臨時攤子,用方術吸引路人來觀看,到時再見機行事。”

“這個主意不錯!”

我們找了個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擺開了架勢。

田古道和鬼崽妖從酒肆裏抱來兩大壇酒,將十幾個海碗一字擺開,然後將海碗倒滿水酒。

準備妥當,田古道指著鬼崽妖放肆地大喊:“快來看,快來看哦,這個小家夥是天下第一酒仙,喝酒不醉。你要是不服,就和他來比試比試,誰要是可以將他灌醉,他拱手將天下第一酒仙的名號承讓了,我還將十兩銀子如數送上。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哦,喝酒不但不要錢,還有得賺噢。”

鬼崽妖坐在海碗前,一副高人的樣子。

不一會兒,就有人不斷圍過來。

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對鬼崽妖稱為天下第一酒仙很不服氣:“一個小毛孩,就他這樣子也配天下第一酒仙的牌號,我看他是天下第一草包還差不多。”

眾人大笑。田古道也不生氣:“是與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說完,鬼崽妖端起跟前的一個海碗一飲而盡。其中的一個年輕人也不示弱,端起一碗一飲而盡。兩人你來我往,不覺已是第五碗。

鬼崽妖麵不改色。年輕人已經漸漸不支,最後敗下陣來。

旁人跟著起哄。另外一個年輕人走上來,接著喝。

你一碗,我一碗,不覺各自喝了八大碗。

“撲通”,突然那年輕人撲倒在地,不省人事,被人抬了出去。大家對著鬼崽妖鼓掌。

這時,一個赤著胳膊的莽漢闖了進來,嘴裏不停嚷嚷:“老子喝酒就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難道還有比我更厲害的不成?”

鬼崽妖與莽漢又是一陣惡戰。不久,那莽漢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然後兀自睡去。少刻,即發出鼾聲,任人推扶也沒有反應。

而鬼崽妖卻毫無醉意,麵不改色心不跳。

“真是神人啊,好酒量,不愧為天下第一酒仙!”

鬼崽妖被人恭維著,臉上掛著天真的得意。

我暗自好笑。鬼崽妖玩的是“千杯不醉”的把戲。

此方預先用中藥枳棋子研末,蜜製為丸,如拇指大,並用樟木、葛花各適量,煎水一碗,與藥丸服下,即可喝大量酒不醉,因酒入口,性即消。

當然,這種喝法可用一杯醉倒法來破解。用鬧陽花、醉仙桃共研細末,藏指甲內,暗彈他人酒中,飲酒者須臾醉倒,飲甘草水即解。

小毛孩喝酒不醉的新聞,在這個小地方一下不脛而走。

不一會兒,很多人紛紛跑來看熱鬧,我們被圍得水泄不通。

“這小孩恐怕算不得天下第一酒仙,我還見過一個老者喝酒不醉的,他比你喝得還要多,被他醉到的有二十來個人。”一個補鞋匠站出來說。

“那趕緊將那老頭叫來,讓他們比個高低!”田古道說。旁人也跟著起哄。

“那老頭不在這裏,住在我們西村附近的一個深山窩裏。”

“那快去喊他來,可以賺十兩銀子啊!”

“那老頭經常外出,很難碰到人,回來時身邊偶爾看見帶著小孩。”

聽了補鞋匠的介紹,我隱約覺得這個老頭有些神秘,他知道千杯不醉的方術,不是跑江湖的,就會道術。而經常身邊帶著小孩,更是不太正常。

我立即找個理由讓圍觀的人散了。待人群散去後,我找到那個補鞋匠,詢問那老者的具體情況。

“那老頭有些怪異,好像是個隱者,須發花白,不知道從哪裏來,且從來不許別人進他的屋子。”

從補鞋匠那裏得知了那怪老頭的住處,以及其他情況,我們謝了補鞋匠。

“我覺得那老頭行為怪異,隻怕與這裏發生的禽畜虐殺有關,我們得去會會他。”

此時天色已晚,我們三人趕著兩具屍體,找了個客棧先住下。

第二天醒來,街頭熱鬧非凡。

我很是納悶,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怎麽也如此熱鬧。

打開窗戶一看,隻見街上擠滿了人群,人們三三兩兩,在議論著。

“街頭宋家三歲的孩子昨晚失蹤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被那怪物掠走了啊?”

“那怪物沒有人性,隻怕那孩子也已經被虐殺了!”

“哎,這地方沒辦法呆下去了。”

“官府也不想辦法管一管,叫人怎麽活啊!”

“以前不這樣啊,自從昨天來了兩個趕屍的之後,才發生了這種事情。”

我與田古道聽到這裏,心裏很是惱火。

看樣子得趕緊將那怪物揪出來。一則可以使鄉親免受驚嚇,二則可以還我們自己一個清白。

我與田古道商量之後,決定由田古道留守客棧看護兩具屍體。我與鬼崽妖去西村尋找那怪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