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屍場活屍當靶
“嘭嘭嘭,嘭嘭嘭……”我們還在睡夢中,突然被敲門聲驚醒。
揉開眼睛一看,天已經大亮了。斷刀客在外麵等我們上路。
田小妹與王二丫也想跟著,被刀客斷然拒絕,兩女子與他理論。刀客一臉冷漠,也不接茬。
我猜想,我們要去趕屍的地方不便於女人進入,田小妹與王二丫又怕我們甩了她們。於是就勸田小妹,讓她們先在此呆著,我們再回來接她們。王二丫不依,田古道嚇唬她們:“再吵的話,我們就不回來接你們了!”
這一招果然有效,她們便無奈地默許了。
她們還是不放心,提出鬼崽妖留下來陪著她們,沒辦法,我隻好應允。
田古道低聲對我說:“她們不會將鬼崽妖騙走吧?”
我說:“不會,她們親自察看了鬼崽妖的身體,心底狐疑還沒有徹底解開,估計不會貿然行事。”
於是,我們在牛販子吳六從的死屍處畫了個圈,念了咒語,囑鬼崽妖看好死屍,免受異物騷擾。
“守住,守住!”鬼崽妖眨眼,說話表示理會,扛起天祿屍字旗站在死屍的旁邊。
斷刀客領著我們往深處走,估摸半炷香光景,來到一山巒重疊的偏僻處。這裏沒有人跡,看不到炊煙,也聞不到雞鳴,除了林間的小鳥,幾乎看不到生命的跡象,使人有隔世之感。接著就是拐彎,拐了一道又一道,大大小小,長長短短,或陡或緩,或凶或險,足足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彎。腦子有些糊裏糊塗的感覺,依稀覺得這些彎道像一個八卦陣,看似天然而成,好像又有人工雕鑿的痕跡,似是而非,使人分不清方向,好像入了迷宮。
一個時辰之後,我們來到一個僻靜處,遠看,這裏地形險惡,猶如猛虎撲食,使人頓生不詳之感。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一般人跡罕至的地方,鳥獸活動頻繁,而這裏雖然樹木蔥鬱,卻無人影,更無鳥獸的影子,安靜得使人窒息。
在一個山坳,斷刀客將手指彎曲含在嘴裏,一吹,發出一聲刺耳響亮的口哨聲。不久,山坳那邊也響起幾聲回應。
正在我們納悶的時候,已經來到林間一個稍微平緩之處,一間隨意搭建的棚屋,很落寞地躺在那裏。這裏多是參天古樹,幾棵已經枯死的古樹,給這個世外僻境增添了幾分肅殺。
“殺!殺!殺殺殺!”這個連一隻鳥也找不到的地方,突然傳出如此凶殘的聲音,著實讓人吃驚不小。
我心頭一緊,尋聲而去,隻見不遠處,一個成年男子被捆綁在樹上,一名十五歲樣子的少年,正用長刀狠狠刺向被捆綁的男子。那少年出手狠毒,毫不留情,兩眼露出咄咄殺氣,一刀、兩刀、三刀……刀刀擊中要害。
少年身邊站著一位鶴發老者,幹瘦,眼神陰冷,卻顯得精神矍鑠,在一旁指點著。
我看著頭皮發麻。真是見鬼了!我開始懷疑領我們前來的男子的身份,這哪是要我們趕屍,恐怕是殺人的黑店,如此殺人不眨眼的場景,我平生還是第一次所見。
出刀、旋刀、刺刀、抽刀、旋刀、收刀,少年不斷地重複著這樣的動作,一遍、兩遍、三遍……居然毫無懼色,好一個殺人如麻的少年!
令人驚詫的是,那少年每抽出一刀,刀上居然沒有血跡!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令人駭然的江湖奪命冷血刀?!
田古道輕聲問我:“秀才,那樹上捆綁的人是活的還是死的啊?”
我說:“如果你被刺這麽多刀,還會活嗎?”
見我們神情異常,領路的斷刀客很淡定:“那是我師父在指導我師弟訓練刀法。”
他說話的時候,毫無表情,對眼前的一幕似乎司空見慣了。
斷刀客將我們領到棚屋前,囑我們:“二位先稍事休息,趕屍之事待師父收工後再說。”
說完,自己鑽入了棚屋內。
“秀才,我懷疑那正在練功的少年與老者,就是之前我們在墓地遇到的那兩個人影,我看那身影就很像。那綁在樹上的,應該就是昨天晚上剛從墳地裏挖出來的死者。”
我正在猜想那綁在樹上當靶子的人,到底是剛剛才被刺死的活人,還是死屍,聽田古道這麽一說,覺得有些道理。
我很納悶,為何刀客練功不使用稻草人代替,非要用死屍做靶子。
田古道卻說:“他們的這個經驗值得學習,不錯!刀手練功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殺人。為了克敵製勝,就必須多進行實戰模擬練習。這一點,我認為如此模擬訓練非常可取,這完全可以克服一個人的內心恐懼。”
“師弟,快看!”我突然發現,在那少年身後不遠處,居然還有很多死屍,大概是被樹葉擋住的原因,我們剛才沒有看到。
那些屍體有的被綁在樹上,有的傍著樹枝,用繩子綁好,保持一定的姿勢,或站立狀,或行走狀,或蹲坐狀,或俯身狀,每具屍體擺著一個姿勢……
“秀才,那裏還有人!”田古道發出一聲驚叫,我連忙製止他,生怕驚了這些殺手。
果然,看見有兩個壯漢依次在不同姿勢的屍體上來回刺刀,動作、姿勢起伏變幻萬端,開始以極普通、平常的姿勢接近屍體,然後抽刀、出刀、旋刀、刺刀,一氣嗬成,將刀送入屍體內部!又迅速抽刀、旋刀、收刀入袖,此為完成一次攻擊。如此反複不已,毫無倦意,愈刺愈猛,愈刺愈快,看著眼花繚亂,甚是晃眼。一組動作自然、連貫、快速,快得讓人不敢相信,從抽刀,到刺殺,再到收刀,僅僅一眨眼的工夫。
刀客幹活講究快、準、狠,刀客中的高手,具備很高的境界。出手前,要刀不露白,即刀子在刺中目標之前不能讓人看見;出手時,要擊中要害,一刀致命;收手時,要做到快速利索,刀剛入鞘人已在數丈之外。
對於一個刀手來說,手中的刀就是他的性命,刀忠主,主惜刀,刀客與刀形影不離,融為一體。刀手的刀從一開始訓練到他行走江湖,再到他收刀洗手,都用這把刀!
難怪給我們領路的刀客身上佩戴的是一把斷刀也不更換!
出於好奇,我們決定走近一些,看個究竟。
隻見前麵的那少年依然在不斷地重複這“出刀、旋刀、刺刀、抽刀、旋刀、收刀”動作,從我們來到這裏開始,這樣的動作他至少重複數百遍了,如此推算,一天下來估計有數千次之多!
他麵前的死屍,已經被他刺得千瘡百孔,令人叫絕的是,他每一刀都是那麽準確,雖然刺殺的次數很多,可除了咽喉、心髒等要害部位,其他地方居然完好無損。
“秀才,你聞到什麽異味了嗎?”田古道掩著鼻子輕聲問我。
經他一提醒,突然聞到一股惡臭順風撲麵而來,那惡臭中夾雜著一股腥味。那怪味定是少年身後的死屍發出,那些屍體從墳地裏刨出來的時候,本來就不新鮮了,有的甚至已經開始變質。被刀手背到這裏後,每日刺殺不止,過不了幾天,就開始腐爛。
“師弟,難道他們不會雪山咒?”
雪山咒是辰州符的一種,可以保證屍體三十天不腐爛,也是趕屍匠必須掌握的一種基本技能。趕屍匠趕屍,在封屍的時候,都要念雪山咒,就是為了防止屍體在行走途中變質腐爛。
“我覺得雪山咒這種方術,闖**江湖的刀客應該是知道的,是不是他們故意不念雪山咒?為的就是要考驗刀客的意誌力和忍受力?”
看到那些死屍被如此千刀萬剮,我不由想起在我們鄉間頗為流傳的一些說法。一個人無論在活著時作了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原本非下地獄不可,但他死後每天受此千刀萬剮之苦,任何罪惡都能洗刷一清!和尚做畢法事,靈魂即能升天!
我一麵為這些死屍感到惋惜,一麵又感歎於因果報應。
這些死屍,遭刀刺**,死者生前一定是惡人,做了不可饒恕的壞事,如此想來,也用不著同情。生此情緒,與我的職業有關,趕屍匠見到死屍,總有一種想保護的欲望,這種想法是情不自禁的。
“秀才,快看!”田古道拉了拉我的衣服。
隻見林中的老者、少年,還有那兩個壯漢,已經收刀入鞘。
那老者在一具腐爛變形的屍體前焚香,然後四人一起禱告。禱告完畢,老者當著三個刀手的麵,拿死屍比劃一番,因為腐爛,那死屍的頭部已經無力地往下耷拉著,麵部也變得模糊不清。那臉上好像有東西在蠕動,定神一看,卻是蛆蟲在爬動,很多小蛆從死屍的眼睛、鼻子、嘴巴裏爬出。
突然,聞得老者喊了一聲。
那少年走出十步開外,然後一陣疾跑,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爬滿蛆蟲的腦袋居然不見了。而那少年的刀也入了刀鞘,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我們左看右看,居然沒有發現死屍的首級。四處張尋,發現那首級卻掛在了樹枝之上,一股風吹來,首級迎風搖晃……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是嘉許的意思。
然後,三名年輕人將樹上的無頭死屍放了下來,拖到一側,再抱來柴枝,圍著無頭死屍放了一圈。老者合掌禱告了一番,然後點火燃柴。一會兒,那柴堆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聞得滋滋的聲音,不知道是柴枝燃爆的聲音,還是死屍被焚化發出的聲響……
“咳……”正當我與田古道被眼前的一幕震驚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咳嗽,把我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斷刀客。
“這是送神。我們刀手這一行,與你們趕屍一樣,有著自己的規矩,破壞不得。我們用死屍訓練的時候,每七天必須一祭,焚香設燭,並擺供奉。等到屍體完全腐爛成膿水流淌,惡臭不止時,此具屍體已無利用價值,便焚香,設熊熊柴火,將屍骨火化。事後,師父還要設壇作七天法事,然後再將骨灰送入原墳內安放。”
我一直以為趕屍是令一般人驚駭的事情,其實,最為驚駭的,莫過於刀手練刀了。這樣的情景,像我們經常與死屍打交道的人,見了也感到震驚,倘若是普通人見了,怕是要嚇個半死。田古道說,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
凡是這樣子訓練出來的刀手,他每刺一刀,暴戾之氣就增加一分,三年下來,臉色青白,全身有一股陰森森的冷冷殺氣。如果他動了殺機,隔了一座山頭的人都會忍不住打寒噤!刀手殺氣一動,眼珠子也會變成綠陰陰的,晚上看到他眼睛的人,手腳會不由自主地發軟,走不動。倘若是被刺殺的對象,更是無處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