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郎國通關靈符
“嘭,嘭嘭……”
晌午十分,又有人敲門。
“進來吧,沒有關門!”我在裏屋應了一聲。
“估計是姬三娘那老娘們三顧茅廬來了,秀才,她快把你當成孔明諸葛亮啦,你就由了她吧!”田古道勸我,然後出去迎客,我也一起出去。
來人卻不是姬三娘,而是一高一矮兩名男子,在門前朝著去影樓的幡旗左顧右盼。鬼崽妖已經在門口,好奇地打量著來人。
“是不是要挑雞眼?快請進!我挑雞眼已經很多年了,是祖傳手藝,絕不會得傷風,你們放心!一個雞眼二十文,價錢公平,童叟無欺……”田古道以為他們是隔壁鄰居舒大娘所說前幾天來挑雞眼的客人,一邊招攬生意,一邊放肆吹噓著自己的手藝。
聽了田古道熱情的介紹,來人有些不太自在,訕訕地說:“師傅,我們不是來挑雞眼的,我們想請你們去走一趟腳。”
走一趟腳,就是趕一趟屍的意思,是趕屍的行話。因為一般的趕屍匠比較忌諱別人知道自己是趕屍的,懂規矩的喪家,請趕屍匠趕屍的時候,就會說請師傅去趕一趟腳,而不會說請你去趕一趟屍。
我感到奇怪,來人居然知道規矩,看來是跑過江湖的。
“沒問題,可以,可以!”田古道聽說是請我們去趕屍的,又有生意上門,掩飾不住喜悅,連忙將來人迎進屋子。鬼崽妖也搬出凳子,給客人上茶。
來人中的高個子介紹了情況。他說他們是永綏人,是兄弟倆,有個表舅生前是牛販子,外出做生意,遭人謀財害命,客死在晃州(今新晃縣)境內,已有些時日,想請我們幫忙趕屍回家。
“既然亡者死去已有些日子,隻怕已經腐臭,這種情況下趕屍大為不妙啊!”我甚是擔憂。
“師傅請放心,我們已經在當地請法師施了雪山咒,應該沒有大礙!”那矮子急忙出來解釋,生怕我們不接這趟活。
講好價錢,報了生辰八字,兩名男子就催著我們趕快上路,說是免得屍體發生異變。
我滿口答應。這樣就可以趁機擺脫田小妹她們的糾纏。加之我們一時半會兒又回不來,估計她們長時間見不到我們的人影,就會自動離去。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臨行前,沒想到來人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自己與我們一同前往。
“按照規矩,喪家與趕屍人不可同行!”田古道回答。
“我們也早有所聞,隻是我家表舅因為是客死他鄉,無處可以停放靈柩,所以當地法師將他的遺體用棺槨裝了,停放在一處山洞之中。如果我們不同往,就難以聯絡到當地的法師,這樣會耽擱時間。待兩位師傅起屍後,我們不再跟著,先行回家就是。”矮個子說出苦衷。
他如此一說,也合乎情理,我們便收拾行李,隨他們往晃州而去。
從裏耶往晃州,路途遙遠,如果走陸路,頗費時間,走水路,則要快很多。我們從裏耶碼頭上船,由酉水經保靖,至沅陵,再由沅水南下,兩日即至晃州。
進入晃州境,棄船登岸。
兩男子告之目的地在步頭降。步頭降離碼頭還有一段距離,此時天色已經很晚。我們決定在碼頭邊找一間客棧住下,明天一早再趕路。
在客棧櫃台登記的時候,鬼崽妖不小心打落了矮個子放在櫃台的包袱,“哐……”那包袱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那聲音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小陰鑼的聲音。
鬼崽妖撿起包裹,用棒子一敲,那包裹裏再次發出響聲。
矮個子男子見了,連忙過來搶包裹。鬼崽妖很是頑皮,故意躲避,一邊躲讓,一邊敲鑼。一不小心,將包裹的結頭鬆開了,裏麵的衣物散了一地。陰鑼掉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異響,引來旁人好驚奇的目光。就在陰鑼的旁邊,一件道袍散落出來,矮個子慌亂地將衣物塞進包裹,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你們包袱裏怎麽放著銅鑼和道袍?”田古道很是好奇。
“聽說山路上野獸與邪怪多,出門時家裏人特意置辦了鑼和道袍,讓我們帶上。說是遇到不測,可以穿上道袍,然後鳴鑼,這樣就可以自救……”那高個子站出來說。
我與田古道有些納悶,見人家解釋得有幾分道理,不便繼續追問。
一路舟船勞頓,洗漱一番,便倒頭睡去。
不知何時,突然感覺有人放肆在推我的身子,我驚醒。原來是鬼崽妖。他示意我不要出聲。
就在我醒過來的時候,田古道也驚然坐起,手腳慌亂地將鎖鬼繩拿在手裏,茫然四顧。他正要發火,惱怒驚擾了他的美夢。我趕緊製止住。
鬼崽妖用手指了指隔壁房間。
我們豎起耳朵,發現有人在低聲說話。
隔壁住的是請我們趕屍的兩名男子。盡管他們壓低了聲音,但是兩間房子隻是用木板隔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仔細聽,兩人的談話卻還算清晰。
“我早就說了,沒有那個法術,就不要接這趟活……”
“你不聽我的勸告,硬要忙著肢解那死屍,使魂魄走散,從而趕不動死屍。幸好還隻將腦袋切了,否則柳派的趕屍匠怕也不會接這趟活……”
“我想肢解沒問題啊,又不是第一次,以前我們都是這麽幹的啊,不是用一背簍就可以背著回去嗎?”
“也是。娘的,這次真是邪門了,為何一具死屍背起來這麽沉,居然背不動,是不是這地方有高人作祟啊!”
“狗日的,這趟活算是白忙活了,還要倒貼進去一吊錢……”
“都說柳派的趕屍匠厲害,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如何趕動這具屍體的!”
“萬一他們也趕不動,真的把屍體腐爛了,那我們可就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後還如何混!”
……
隔壁,兩男子嘀嘀咕咕,好像又在爭吵,又在商量,沒完沒了的。
聽了一陣,我們終於聽出了個子醜寅卯。原來那一高一矮兩名男子也是趕屍匠,前幾天接了趟活,就是我們要去趕的所謂表舅。由於這兩人學藝不精,法術不高,估計是半吊子水,所以這次趕不動屍體。怕交不了差,壞了聲譽,以後沒得生意可接,便冒充死者表外甥來請我們趕屍。
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平時趕屍,也不用什麽咒語,幹脆將死屍肢解,大卸八塊,然後裝在背簍裏,用東西覆蓋了,直接將死屍背回死者故土。這樣便於行動,比背起整具死屍行走要省力多了,同時也省時。
這樣的趕屍匠一般是三人為一隊。至於為何隻看到他們兩人,我估計可能還有一人留在步頭降看守死屍。
待快到死者故鄉時,三人便分工扮演不同的角色。由一人穿上道袍充當趕屍匠,在前麵領路。另外一人則化裝成死屍的樣子,頭上戴著掩臉鬥篷,使人看不出“死者”容貌與端倪;前麵的趕屍匠一邊不斷拋灑冥幣當作“買路錢”,並不時用口語指引“死屍”行走,“死屍”則低頭沿著“買路錢”的方向行走。第三人則走在後麵,身後背著一個沉甸甸的背簍,背簍上麵裝著一些冥幣和法器。其實真正的死屍已經被肢解,隻留下頭部與四肢,放置在背簍裏,至於身子不知道早已被他們丟到什麽地方了。
就是這樣使“障眼法”,待快到喪家時,“死屍”便會在趕屍匠的指揮下,僵直蹦跳行走。待進得死者家裏,趕屍匠便會要求主人回避,假稱要施法,且旁人絕對不能旁視,輕則會導致死者魂魄遊失,重則會使主家遭殃。如此一來,主家自然十分避諱,任由趕屍匠處置。
這時,背屍的人便會將死者屍首以及四肢從背簍取出,然後將死屍放入棺材拚湊好,中間填充一些物品,穿好喪服。扮演“死屍”的人則趁機溜走,一切妥當後,呼親人驗屍,同時囑咐“親人不得扶搖死者,生人不得接近”,否則會“驚屍”。如此一訛詐,誰還敢靠近棺材,待趕屍人打開棺木,親人瞻仰一番遺容,死者須眉畢現,栩栩如生,自然蓋棺定論,趕緊付了酬金,並萬分感激。
趕屍人拿了酬金,吩咐一番,告辭而去。
這樣的趕屍匠,除了懂得一些防腐的藥術外,其實毫無法術可言。有的根本就沒有真正學過趕屍方術,十有八九是打著趕屍幌子,靠自己的體力賺取一些錢財用以糊口。與其叫趕屍匠,不如叫做背屍匠更為貼切。
雖然,死屍也被背回了家,但是與真正的趕屍的結果卻大相徑庭,因為死者的魂魄根本就沒有跟著肉身回家,所謂魂歸故裏成了一句空話。而真正的趕屍,則需要懂得趕屍術,還需要知道辰州符與一些方術,關鍵是可以將死者魂魄鎖住,隨肉身一起回到千裏之外的故土。
一個人死後,魂歸故裏,是非常重要的。從風水的角度說,如果魂魄與肉身分離,縱使有千年難遇的龍穴,也不能庇護後代。而且,魂魄遊失,不但難以找機會投胎重生,更容易淪為孤魂野鬼,同時還會經常遊回故居驚擾自己的親人,就是人們所謂的鬧鬼。
田古道從隔壁兩人的交談中聽出端倪後,便要跑過去教訓他們。我趕緊一把將他拉住,告訴他先靜觀其變。
“這兩個半吊子水平的家夥,簡直是丟我趕屍匠的臉!真是敗類!”田古道壓低嗓子在我耳邊竊竊說。
“我倒是很好奇,他們為何背不動屍體。按常理說,應該不會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們明天先去現場看看情況再說……”我貼著田古道耳根說。
“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到底是哪個趕屍門派的弟子?”
“估計打死他們也不會說,說出來,這個門派隻怕再也無法在江湖立足了!”
“咚——咚,咚,咚,咚”,這時窗外傳來夜巡更夫敲打梆子的聲音,隨之又是吆喝聲:“關好門窗,謹防火燭!”此時,已是五更時分。
隔壁也停止了交談。我囑咐鬼崽妖與田古道休息,明天還要趕早。
不久,一切恢複寂靜。
第二天清晨起床時,我囑咐田古道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到時再聞其言,觀其行。
吃過早點,為了趕時間,我們租了幾匹騾子,往步頭降方向奔去,不一會兒,即至步頭降。
兩男子領著我們來到一個偏僻山窩內,進去不遠,見一洞穴。
“噓——”矮個子將手指銜在嘴裏,朝洞內打了一個響哨。
見田古道對他的舉止頗為詫異,矮個子道:“我們與當地的法師約好的,聞得打響哨的就是喪家來人。”
果然,沒多久,從山洞內鑽出一個穿法袍的幹瘦老頭,與我們打過招呼,也不多話,將我們引入山洞。
入洞,拐了兩個彎,進去估摸二十丈,見洞內擺著一具黑色的新棺材。
我環視了一周,這是一個高大的溶洞,洞內還算幹燥,也有些光亮,洞內除了一些亂石,別無他物。
那法師掀開棺材,隻見裏麵躺著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眉心上有一顆巨大的肉痣,煞是顯眼,樣子倒是安詳。
“這就是我表舅吳六從。”矮個子指著死屍向我們介紹。
田古道讓法師將死者扶起坐正,法師卻臉露難色,望著其他兩男子。
於是,三人一起伸手去扶那死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死活扶不起來。一陣忙活,三人隻好鬆手作罷,搖頭歎息。
法師道:“不知道怎麽的,這死屍沉如鐵塊,就是弄不動,還要請兩位大師施法……”
我感到很驚訝,居然還有此等怪事,我和田古道試了試,那死屍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田古道也很是困惑地望著我。我掀開死者的靈衣查看了一番,卻見死者的脖子處果然已經被割開。
“這些混蛋,果然將屍體肢解了!”我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造孽,造孽!缺德,缺德!”這時,一直站在棺材邊的鬼崽妖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來。那三人麵麵相覷。我心下很是奇怪,這小東西為何說話總是惜字如金,每句話隻說兩個字,卻總是暗藏玄機。
見此情景,田古道將我拉到一邊,悄悄道:“秀才,這死屍沉沉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答道:“一定是被人施了千斤鎖魂咒!此怪狀我在《柳氏走屍偏門秘技》裏看到過。此咒甚是難解,第一步要解除千斤咒,千斤咒使死屍變得沉重無比,沉若巨鐵泰山,難以移動。第二步要解除鎖魂咒,鎖魂咒會使死者魂魄鎖定,即使移動肉身,魂魄也不會跟著走……”
“那有沒有破解的辦法?”
“我記得這種怪異現象大多出現在古夜郎國境內,必須請掌管夜郎王印的長老蓋上夜郎王印,方可化解此術,得以通關而行。晃州就是古時的夜郎國國境之內,難怪發生這等怪事!”
“那到哪裏去尋找掌管王印的長老呢?”
“這個就沒有記載了,得我們自己想辦法……”
我們兩人一陣耳語,然後回到棺材邊。
“兩位師傅,有什麽靈術嗎?”那幹瘦法師急忙問道。
“有倒是有,但是……”田古道故意賣起關子。
“但是什麽?”高個子有些急了。
“但是你們將死者四肢都卸開了,隻怕難以趕得動了!這趟活我們不接了!”田古道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怎麽可以!趕屍人也得講究誠信,不能反悔啊!”矮個子生怕我們撒手走人。
兩隊人僵持了一陣,不語。
“那我們再加兩成的價錢,你們覺得如何?”矮個子與身邊兩男子目光交流後,對我們說。
我們還是不語。田古道伸出八個指頭。
“加八成?!太多了吧!”高個子哭喪著臉,估計這樣他們就虧大了。
“那你們另請高明吧,反正事先你們又沒有將實情告訴我們,是你們隱瞞在先,怨不得我們!”田古道胸有成竹,然後拉起我作勢就要走。
“別,別……,有事好商量,我們都退一步,五成如何?”矮個子壓價。
田古道不理睬他,拉起我就往洞外走。
“二位留步,好,就再加八成價錢……”矮個子哭喪著臉。
田古道才停住腳步。我看著田古道收放自如的樣子,覺得這家夥真是個談判的高手。
“活該,活該!”看到三人耷拉著腦袋的樣子,鬼崽妖再次開口說話,眼睛卻看著山洞的頂部,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嘲諷那三個男子。
我們安排三人在洞內守著死屍,自己則出去尋找掌管夜郎王印的長老,以求蓋取王印的靈符。
臨行前,我們囑咐三人一定要等我們回來。
事已至此,那三人也沒轍,隻好任由我們擺布。
夜郎古國,一直是個神秘的地方。
夜郎本就不是尋常人物。《後漢書·西南夷傳》中記載:“夜郎者,初有女子浣於遁水,有三節大竹流入足間,聞其中有號聲,剖竹視之,得一男兒,歸而養之。及長,有才武,自立為夜郎侯,以竹為姓……”可見,夜郎是竹子裏變出來的,非肉身凡人!後由婦人撫養長大,成為夜郎國的國王。夜郎古國存於秦漢之間,達二百餘年曆史。
當然,夜郎國的神秘,主要與一個傳說有關。公元前122年,西漢使者到夜郎國時,夜郎國王問使者“漢孰與我大?”夜郎國因此得“夜郎自大”之名。
夜郎國王後來知道譏諷於他,覺得有失國體,勃然大怒,便傳話下去:“今後凡進入夜郎國境內之外人,一律不得通行!生者止其步,死者鎖其魂,皆施千斤鎖體咒!”
夜郎國本來就盛行巫術邪咒,居於此地的苗人更是通曉蠱術,讓人不寒而栗。
“秀才,這夜郎國怕是邪氣逼人,我們還得小心為妙!”田古道提醒我,又像提醒自己。
走出沒多遠,見前方圍著一堆人,我們趕緊上去打聽夜郎王印的消息。
走近一看,卻是一個術士給人治病。術士身後掛著一麵豎旗,上書“專治蛇傷”。
隻見人群中坐著一個老農,足腫如象腿。
隻見那術士也不用藥,在路邊的樹上畫了一條腿的形狀,念了幾聲咒語,然後持刀割劃,一股鮮血從樹幹汩汩而出。旁人望著樹幹,嘖嘖稱奇。術士不動聲色,讓老農挽起褲腿,卻見老農剛剛還腫脹如鼓的小腿汙血流盡,腿腫亦消,毒疾頓時痊愈,令人稱奇的是,老農腳邊的地上卻沒有一絲血跡。
“腿上的血為何從樹幹上流出?著實奇異……秀才,看來這夜郎古國確實不是尋常之地!”田古道嘖嘖不已。
我猜想這術士絕非平常人。大凡通曉方術之人,一般都消息靈通,看他施展的方術,應是夜郎後裔。於是,我決定向他打聽夜郎王印的消息:“這位師傅,向你打聽一下,請問掌管夜郎王印的長老現居何處?”
那術士見我問話,並不搭理。
我趕緊道:“這位大師,我是祝尤科的,路過貴寶地,想找長老賜夜郎王印靈符一枚,為喜神討個通關冥書,還望大師指點執印長老住處,我先代喜神謝過!”
見我態度誠懇,言辭懇切,那術士緘默一陣,開口說話:“你去夜郎穀詢問,自然可以如願!”
我趕緊謝過,往夜郎穀而去。
夜郎穀位於湖南與貴州接壤處,在晃州往貴州省溪縣交接的地方。可那裏離步頭降還有十來裏地,我們不敢怠慢,租了一駕馬車,快鞭而去。
知道我們此行是去夜郎穀找執印長老求蓋印靈符,趕車的馬夫說:“執印長老脾氣古怪,凡是找他求通關靈符的外地人,必須過三關,如果過不了三關,講再多的好話也無用。”
“有哪三關?”我們問道。
“第一關,是冥河關;第二關是神樹關;第三關是懸棺關。”車夫回答。
我們想問仔細一些,但車夫卻說到時自然知道。
沒多久,便至夜郎穀穀口。
站在穀口,感覺幽穀過分僻靜,除了天籟之聲,幾乎聞不到任何動物的生命跡象。但往穀內眺望,可見穀內草木茂盛,景色秀美。峽穀兩岸峰岩峭立,山石奇形怪狀,穀底展寬不足十丈,穀深卻有百丈之餘,穀底清泉流淌,水麵薄霧繚繞,頓生神秘之感。
“穀底河床之水,並非山泉,全部為地下陰河湧出之水。此水冰寒刺骨,倘若陽氣不足,蹚水過河,便會遭受不測!”來到穀底,卻無路,車夫囑我們赤腳過河,過河才有路入穀。
這時,鬼崽妖拿檀弓射中河畔樹上的一隻小鳥,車夫撿起小鳥,往河道一扔,隻見那鳥入水後皮肉皆失,隻剩下一副骨架。
我和田古道大駭。同時心下納悶,剛才怎麽沒有聽到鳥叫聲,難道穀內的鳥都是啞鳥?
車夫先乘馬車過河,然後在對岸催促我們過河。
我與田古道心有餘悸。田古道伸腳試水,卻大叫一聲不好,腳下也冒出一股濃煙。這時鬼崽妖過來,兩隻小手分別牽著我和田古道。我試了試水,居然沒有異常,於是三人牽手過河而去。
“為何鬼崽妖牽著我們就可以化解不測?難道是因為鬼崽妖陰陽兩通?或是他脖子上的天碼骨片庇護?”我心底尋思。
接著往裏走,拐彎,不久即至一山坡。見坡上長一古樹,看樣子是一棵千年古樹,根部有十圍之粗,卻無皮,露出枯槁的樹幹。樹幹中間亦無樹枝,隻有頂部有一輪傘狀樹葉,鬱鬱蔥蔥,散發著勃勃生機。仔細觀察,卻發現樹幹光滑得很,似乎經常有人攀爬,可攀爬痕跡離開地麵一丈即消失,上麵又恢複了枯槁模樣。
“這是棵神樹,可以預測耕種收成。如果樹頂的東邊枝上發芽葉茂,那麽當年東邊的人們就風調雨順,西邊就會天旱;相反,如果西邊枝節發芽葉茂,東旱西順。隻有全樹同時發芽葉茂時,四周才會風調雨順。今年的收成應該都不錯。穀內瘴氣太重,你們每人必須從樹上采摘一片樹葉,用以護身,方可繼續前行。”車夫道。
田古道上去一試,發現雙手根本就抱不過來,同時下麵光滑,更是無從下手。
鬼崽妖取出彈弓,對準樹頂連發三彈,從樹上飄下三片樹葉,我們連忙撿了。
駕著馬車,繼續前行。
少頃,至一風口。
陡峭的懸崖縫隙中,前麵一排,後麵一排,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多具棺木,而山間似乎不見可以通往棺木處的道路,真是神奇得很。顯然這是一個崖葬群棺。
在接近崖頂的絕壁處,有一個大凹穴,長而扁,活像獅子口,裏麵隱約可見淺黃色的沙堆。而周圍山上有五個這樣的“獅子口”,且全部口朝向穀中的一個圓山包。
“這叫五獅搶寶。是天然的風水寶地,但是這裏煞氣太重,非平常人可得此福地。附近很多人不信邪,有人將親友棺木葬入獅子口中,不出三天棺木就被天雷轟碎,家人也遭天雷擊傷。因為這棺木葬斷了龍脈,遭了報應,一般凡人是消受不了這等天穴的。由於此處是天穴,與天庭有幽通之處,而夜郎通關靈符,則正是融通陰曹和天庭的玄關。所以,隻要取得懸棺洞穴內的天石,即可使夜郎通關靈符法效。”
如此高的懸崖,人肯定爬不上去。於是,我畫符,用符紙折成鳥狀,念起異物咒,用力一扔,符紙便化成鳥兒飛向天洞,叼下天石。
“既然如此,你們已經過關,我帶你們去找執印長老領取夜郎通關靈符。”
策馬前行,不久即至一村寨。遠遠卻聽見喪樂齊鳴。近了一看,卻是村寨有人在辦喪事,十多個法師正在圍繞著靈柩鬧喪,舉行“打繞棺”的儀式。
世間百事都有解,
黃泉路上不饒人。
堆金難買終身路,
閻王勾魄不容情。
天賜銀錢萬萬貫,
難買人生路一根。
未成注生先注死,
取一人來了一人。
……
一個領頭的掌壇師在圍繞著死者的棺材打“蓮花繞”,後麵跟著十來個法師。
我們在旁邊觀察一陣,見“打繞棺”法事與辰州、永順等地無異,分為若幹堂目,以念唱為主,有“靈前開道”“招亡安靈”“請水”“請佛”“皈依”“招亡”“送聖”等。眾法師唱腔不停,唱詞內容繁縟,且加入苗巫之辭。每至“穿花”時,鼓鑼齊鳴,眾法師繞著靈柩呈“之”形穿梭奔走,動作協調,緊張有序,為亡靈充當“儀仗隊”。
最後,即為“送聖”。隻見為頭的法師在靈柩前展紙,取朱砂筆,沾辰砂,畫符,然後從身上取出一枚印章。那印章為方形,鎏金嵌銀,朱文,字形為繆篆,除了漢文,好像還有一種不知名的文字符號,隻見法師往靈符上重重一壓,突然,燭光全息,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適才熱鬧的場麵也變得聲息全無。
這種近乎死寂的漆黑場麵,持續了一會兒,突然,眼前又是一片光亮,甚是刺眼。
我們睜眼,定神一看,剛才的村寨和熱鬧的“打繞棺”儀式瞬間不見,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田古道與我一樣驚愕著,隻有鬼崽妖發出嘻嘻的詭異笑聲。
“秀才,快走!”田古道手裏拿著鎖鬼繩,一頓亂舞,卻不見有鬼被鎖。
這鎖鬼繩專門鎖鬼魂,而剛才卻沒有法效,那就表示剛才所見的人影並非鬼魂。那到底是什麽呢?是神仙?是妖魔?
納悶之餘,我施展放陰術,抹下陽火,也沒有發現髒東西。
我心下詫異。回頭一看,那送我們來的馬車也不見了。我們隻好沿原路返回。
從夜郎穀出來,我們備感驚詫,腦子裏半昏半醒,似乎在陰間走了一趟,可身上的法器卻感應不到鬼怪的存在!讓我不解的是,現在明明是白天,為何剛才卻被黑暗湮噬了一段時間!
這時,鬼崽妖在我身後發出哇哇叫聲,田古道一看,原來我背上貼著一張蓋了朱砂大印的靈符。
“秀才,莫非這就是蓋有夜郎王印的通關靈符?”田古道猜測。
“應該是!”回想起剛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我也十分肯定。
“是與不是,拿去檢驗一番就知道了!”田古道有些興奮。
出穀,我們再次租了馬車,往步頭降的山洞而去。
來到山洞,那三人在閑聊。
我們將通關靈符往棺材裏死者頭上一貼,然後伸手扶屍,此次很輕鬆便將死屍扶了起來。
那三人見了,對我們投以欽佩的眼神。幫著將死屍抬出棺材,我們重新將死屍灌入朱砂縫合了。
按照規矩,我們讓那三人先行一步,那三人留下屍體交割地點,識趣地告辭而去。
一切打點妥當,吆喝一聲,我們起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