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進化

唐五做了個夢。

夢中,他和幾名傷痕累累的戰友被捆在椅子上。

敵人在酷刑逼供,一名戰友撐不住了,在無盡的折磨中嘶吼著斷了氣。

“招還是不招?”

兩個看不清麵容的壯漢拿著刑具走到唐五麵前,造型古怪的刑具上還流淌著死去戰友的鮮血。

“招尼瑪!”

唐五感覺到自己的左眼疼痛難忍無法視物,勉強睜開右眼,模模糊糊看到對方晃動的身影。

“都是硬骨頭?一節節打斷,看你還硬不硬!”

這聲音邪惡而縹緲,仿佛地獄之魔鬼。

嘭……嘭……嘭……

陣陣劇痛傳導至全身,到最後,唐五已無從分辨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受到傷害,意識已麻木。

“招了吧,你的戰友把一切都交代了,你還堅持什麽?”

“快說,說了給你個痛快!”

魔鬼的聲音充滿了**,仿佛絕世美女在主動對他大獻殷勤。

“來!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爺皺一下眉頭不是好漢!”

唐五努力睜眼,想看穿一切,可視線愈來愈模糊,感覺自己正在被無盡黑暗拉入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再次蘇醒,依舊是在夢境中,但周圍已沒有了戰友,沒有了手持刑具的惡人。

天好藍,純淨的湛藍,幾縷白雲如薄紗般點綴其中,令天空愈顯悠遠遼闊。

鼻子裏飄進一股股草木的清香,唐五動了動手指,觸摸到了柔軟的草地。

“這是哪裏?”

他偏了偏腦袋,發現自己躺在一處芳草萋萋的山坡上,眼睛沒事,看的很遠很清晰,仿佛之前的刑訊逼供隻是場噩夢。

可為什麽這身上依舊疼痛無力?

甚至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哥哥,你醒了?”

遠處,一道苗條身影邁著碎步跑來,聽嗓音正是表妹小雯。

“嗯?怎麽回事?”

唐五大驚,忍不住使勁眨了眨眼睛,來者體型和聲音絕對是表妹,可為何臉龐卻是青麵獠牙一副厲鬼相?

“你是誰?”

唐五聲音嘶啞,他感覺喉嚨幹澀如沙漠。

“我是小雯啊,哥哥我摘了些果子回來,你快起來吃吧,吃完我們就回家。”

妖怪把背在身後的手轉到前麵,亮出一串葡萄似的朱果。

可這哪裏是水果?

明明就是一顆顆猙獰眼珠串在一起,時不時還滴落著鮮血。

“啊...這不是水果...你...你不是小雯...你究竟是誰...”

唐五驚懼莫名,怒吼著一躍而起...

......

嘩啦啦...

一棵巨大的細葉榕樹頂端,一道身影無意識的抽搐抖動著,片刻後,他逐漸蘇醒了過來。

“好痛!”

唐五睜開眼睛,一時間竟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又一段夢境。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油亮的樹葉,透過枝葉,能看到藍天,但這天空遠沒有剛才那般澄澈。

一陣清風拂過,葉片嘩嘩作響,枝條擺動間,唐五的身體隨之一**一**。

足足過去一個小時,他才算是恢複了幾分力氣,略微活動一下筋骨,身上除了軟組織挫傷外並無大礙。

轉頭四顧,周圍隻有自己一人,身下兩米處,是一層濃濃的綠霧。

詭異的綠霧仿佛地毯,柔軟卻無法看穿,不知有多深。順著霧氣往遠處望去,整個世界猶如掉進了池塘,露出表麵的皆盡是破敗不堪的殘垣斷壁。

唐五回憶起陀螺碰撞大地前的情景,他和表妹以及安安最後一刻被衝擊波震飛,他運氣好,落在了路兩邊的景觀樹上,若非這棵大榕樹,他百分百是死路一條。

可那倆女生呢?

唐五急了,舅舅舅媽待他視如己出,小雯和自己的親妹妹沒什麽兩樣,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根本沒臉回去。

榕樹枝條柔嫩,含水豐富,韌性十足,唐五攀住枝杈,小心翼翼的下來,直至接近霧氣。

這綠霧八成是陀螺釋放出的,沒有味道,卻不知對人體是否有傷害。唐五伸手撈了一把,霧氣被**開,手掌皮膚沒有任何不適。

“怎麽辦?即便是下到地麵,這能見度也幾乎為零,怎麽找人?”

唐五焦急萬分,抱著樹幹慢慢往下溜。

綠霧高約三米五的樣子,唐五踩到堅實的地麵後,立刻生出一股絕望情緒。

別說找人了,他低下頭連自己的腳都看不到,手抬到眼前略一測試,可視距離不超過50厘米。

地麵上滿是碎石以及車輛碎片,舉步維艱,大榕樹因緊挨著一座大型變電箱,被牢牢支撐著才沒有倒伏,這無意中挽救了他,否則摔入這滿地殘骸裏,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看不到任何參照物,唐五憑著直覺繞著榕樹兜兜轉轉,走幾步就蹲下把周圍摸索一番。衝擊波來臨時,表妹和安安都抓著他的胳膊,按理說三人不會分的太散。

他不斷擴大搜尋範圍,可幾個小時過去,始終是一無所獲,榕樹早已不知所在何處。

唐五精疲力盡,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連續幾天沒有休息好,讓他此刻意識昏昏沉沉。一不留心,他被腳下糾纏的電線絆倒,腦袋重重磕在一塊花崗石上,頓時昏了過去。

…...

一輛運送蔬菜的卡車車廂內,被埋在白菜堆裏的李曉雯在昏迷了近20個小時後,終於蘇醒過來。

“啊……”

稍一**,她立刻疼的哭了出來,左臂和肋骨不知是斷了還是扭傷,這兩處劇痛讓她連喘息都困難。

腳也傷了,她強忍著轉動腳踝,右腳卻不聽使喚,仿佛身上那處零件根本不存在。

“哥啊……快救救我……”

李曉雯嚎啕大哭,可四下裏一片靜謐,似乎這世界隻剩她一人。

……

一片倒塌的樓宇廢墟處,呂可安好似一條魚,被工地上的防塵網罩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頭朝下的懸吊在距地麵一米多的竹製腳手架上。

這幢老舊的樓宇在衝擊波到來前正在進行外牆施工,強勁的震**讓不算太高的小樓直接垮塌,嶺南建築中常見的竹木架以及圍在外側的綠色防塵網被衝擊波吹散,團在一起的大網救了安安的小命。

安安醒了,令人稱奇的是她居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可長時間的頭下腳上,讓她大腦充血,渾身麻木,她感覺自己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呂可安是湘妹子,父親在家鄉的縣水利局任副局長,家境算是比較殷實。打小,她就如掌上明珠般被嗬護著,一路順風順水,做夢都沒想過會遭過這種罪。

和小雯不同,安安自幼性格執拗,兼之聰慧過人,越是有難度的挑戰她就越不會放棄。此刻,雖深陷網內,但這丫頭卻沒有慌亂,活動一番手腳後,開始扒著防塵網調整自己的重心。

質量低劣的防塵網根本不同於漁網,在她的拚命掙紮下,大網一層層破裂,安安自救成功。

“臭老公,便宜老公,你在哪裏?”

直到坐在地上緩了半天後,她才摸索著離開廢墟,這種無法視物的環境壓抑而恐怖,安安覺著自己就像一隻深淵邊徘徊的羔羊,一無所有,隻剩孤獨與無助……

……

沿海小鎮,靠海極近的一處漁村裏,阿力和父母在大姑家暫住。

大姑一家世代打漁為生,雖不富裕,但也在幾年前建了新房。這幢磚混結構的房屋結實漂亮,經受住了昨夜那駭人的地震。

此時已是晚上八點過半,但坐在一起的兩家人卻沒有絲毫想吃飯的欲望。房間裏充斥著淡淡的霧氣,人在其中雖無大恙,但惶恐依舊難免。

“阿力,你和小五買的東西咱都沒帶,大姑家的存貨不多,你說咱們要不要回去一趟?”阿力的父親寡言少語老實巴交,這番話憋了半天才說出來。

“回去?別想了,十幾公裏,下午我往家方向走了不過兩公裏,就已經完全看不到路了。”阿力歎了口氣。

這綠霧怪的很,越接近大海,霧氣就越淡,似乎海水能將其吸走。而陸地上的霧氣卻經久不散,越往城市方向走,綠霧就越厚重。

說起來,能躲過昨夜的災難,並非阿力有多聰明,完全是因為這貨生性膽小怕事。

綠色陀螺還在半空中時,鎮子就已經沸騰了。

盡管唐五前日離開時讓他在家別外出,但他卻越來越感覺到危險,天上那玩意怎麽看都是奔著鎮子來的。阿力心慌氣短坐立不安,最後實在忍不住,和老爸一人騎一輛自行車,馱著老媽直奔海邊大姑家。

一家三口剛剛進到漁村,就感覺到了巨大的震動,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力癱在地上半晌都無力站起。

即使沒有什麽見識的父母親,也明白兒子這一次做對了。

若還在家裏,不是被震死,就是被活埋,這真是白撿到一條小命。

“五哥……五哥你在哪裏?”

阿力沒了主意,此刻他多麽希望唐五能出現在自己身邊……

……

不知過了多久,唐五再次悠然醒來。這一覺睡的極香,甚至在睜開眼過了半天後他仍不願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

額頭的磕碰沒什麽大礙,身上的軟組織挫傷似乎也痊愈的七七八八。

“奇怪了,難道我睡了幾天幾夜?”

他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活動著爆發力十足的筋骨覺著不可思議。

照以往的經驗,之前那身傷痛沒個七、八天別想好,這還有賴他恢複力強。

“不可能!如果是連睡幾天的話,不餓死也該全身乏力。”

他現在饑腸轆轆是不假,但體能充沛,完全沒有久臥在床營養不良的症狀。

“難道說,這霧氣不但沒害,反而有益健康?”

唐五一邊思索,一邊摸索著往前走,他決定登高遠眺,觀望下周圍環境,之前急蒙了,忘記了找個高點的地方就能看到榕樹梢。

在一片小山般的廢墟上謹慎攀爬了一段後,久違的天空再現。唐五長出一口氣,看東方的太陽的高度,他迅速判斷出現在大約是上午9:00左右。

“我暈,竟然走到了400米外。”

那棵唯一冒出濃霧的榕樹極易辨認,唐五不禁一陣苦笑,衝擊波就是再猛烈,也不可能把人衝到離自己這麽遠的地方。

以他的判斷,小雯和安安距離自己的落點最多不超過一百米。

“等等,那是...安安?”

猛然間,在距榕樹東北方向80米處的廢墟頂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那衣服款式應該沒錯,離開學校當晚在微弱的星光下,他沒仔細看女生的容顏,但衣服他有印象。

“靠!沒理由啊?我的眼睛啥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唐五震驚,他對自己的視力再清楚不過,當兵打靶靠的就是一雙眼睛。

將近五百米的直線距離,他居然能看到安安臉頰上一顆小米粒大的黑痣,這要是在部隊裏,妥妥的要被當做狙擊手重點培養。

“嗯!這霧氣不簡單!”

唐五再次確認。

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真特麽美!

唐五內心大讚,沒想到她容貌漂亮,腦袋瓜也好使,知道站在高處等待救援。

可是,表妹小雯卻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