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到底意欲何為?

“咦?都這麽晚了,諸位怎麽還在呀?”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起來,任袖神清氣爽,甚至還化了個美美的妝,明知四大家族之人就隔著大屏風賴在她帳篷裏,氣鼓鼓的靜坐了一下午,她卻假裝不知,說話間,右嘴角甚至浮出個深深的酒窩來,好一副大贏家做派!

雖然白景源如今不知所蹤,但她早就做了多手準備,是一點也不虛,大不了奪了齊水,據江河之險,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個兒扯旗當大王。

講真的,她從小就渴望著這世間能出現這麽一個憑本事當大王的人,而不是靠血脈,或者性別。

如今她都活了二十多歲了,依然沒有見到這種人出現,若兒子死了之後,冒牌兒子也命不好,被逼無奈之下,她不介意瘋狂一把,試一試。

反正她現在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不是麽?

見她表情誇張的看了看天,就差沒直接罵他們“一群大男人,大晚上了還要賴在寡婦帳篷裏不走,實在無恥”了。

後殳如今對她裝腔作勢的本事早就體會得夠夠的了,之前要不是見她成日裏荒**無比,又貪斂財貨,看起來就像個隻知道享受的蠢婦,他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

見她故意晾了眾人半天,又故意做出這副欠打模樣,他也不發怒,按下身後想要暴起的弟弟,冷靜道:

“不知王後戲耍於某,到底意欲何為?”

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不可能冒著去國的危險殺掉公子白,就為了扶槊上位,其他三家之所以罷手,也不過是在他提醒下,冷靜下來想到了這一點。

他們這些世家養著這些庶子,不過是考慮到先王子嗣單薄,留個後手以免羋氏血脈斷絕。

如今這世道就是如此,諸國都是這麽玩兒的。

自高陽帝分封六國,高陽帝姬又在父親死後割地自治,建立了荊山國,諸國格局自古以來就未變過,不論是紀王、諸侯,還是公卿世家,都已經習慣了這個格局,誰也沒有勇氣打破。

若說楚國是一棵大樹的話,羋氏是主幹,他們這些世家就是枝葉,若是主幹倒下,他們這些世家就無從依附,必會零落塵泥,被其他大樹當做養分吸收掉。

他實在不理解,為何王後各種陰私手段層出不窮,非要針對他,難道她真以為她可以攝政嗎?

若她足夠賢明,就該與後氏攜手,為新王看護好後宮,由後氏為首的大臣協理國事之前先王在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嗎?

連著幾次交手,都被任袖陰得很慘,如今後殳已經不把她當女人看了,賴在她帳篷裏不走算什麽?沒衝進內室,把她從榻上扯下來,而是安靜的在這等著她耍完小性子,就算涵養好!

跟這種女流氓講禮儀,她隻會惡狗似的,便宜就不會有占盡的時候!奈何他們這些人,實在無法突破自己的底線,隻能忍了。

後殳頭上裹著染血的白布,雙眼中滿是血絲,正坐在左側第一位,梁家的梁淑與張家的張甲,以及蔣家的蔣良坐在下首,在他們身後,又有各家兄弟、從人、家臣等,烏泱泱坐了一大堆,看起來倒是頗為安分。

任袖挑挑眉,接過侍從端來的蓮子粥,翹著蘭花指,輕輕的吹。

她隻看一眼,就知道他們同仇敵愾的樣子,不過是假象。

旁人或許不清楚,一直站在岸上看熱鬧的她卻是瞧得明白,後殳腦袋上是真的被誤傷了,頭發被削了一大片,頭皮也削掉一指寬,其他三家主事之人卻是沒有受傷的,此時都在胳膊或者其他顯眼的地方包紮了帶血的布條,不過是為了與後殳達成表麵的平衡。

嘖真是虛偽呀!

粥吹涼,她也不管這些人餓了大半天,自顧自的拿起勺子,優雅的吃了起來。

後殳的話,直接被她無視了。

到底意欲何為?就像在座的誰不清楚一樣。

她能直接說“我想攝政,以後你們都聽我的”嗎?

顯然不能。

她知道他們想要啥,他們也清楚她想要什麽,如今她占了上風,自然該他們來迎合她。

可惜她一碗粥都吃了一半了,這些人當中,愣是沒有誰跳出來,說一句“公子年幼,於國事方麵,恐怕還需要王後多多看顧”。

顯然,她的試探,沒有得到她希望的結果。

哪怕事實證明,隻要她想,就能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們依然不願意妥協。

哪怕她並不是想像荊山國那樣,以女子為尊,隻是想坐在兒子身後,他們都不同意。

其實就算他們假裝同意,等回到鳳凰台之後,溫水煮青蛙,將她慢慢架空,或者於政事方麵同她唱反調,她也是很為難的,但他們就連這個機會都不給。

所以她才會帶著兒子逃出來,逼迫他們啊!

可惜她運氣一向不太好。

哎!

想想如今白景源還未尋到,後續的事也定不下來,任袖終於不耐煩了:

“本宮如今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了,隻想好好喝碗稀粥等死,難不成還要分給諸位一碗嗎?我這裏可沒有多餘的糧食養活白眼狼!帶著你們的野種給我滾!”

粥碗被她一摔,半碗蓮子粥立刻灑了一地!

這還不算,她又伸出青蔥似的手,直指著後殳的鼻子,冷聲罵道:“問我意欲何為?我倒要問問你!大王的好令尹,到底意欲何為!吾兒好生生活著,非得說他死了!本宮將他扮作女兒家拘在身邊,你們都不放心!如今生死不知,還不知足嗎?這是要逼我自戮嗎?我怕痛!你們隨便誰動手都行!來吧!來吧!”

見她一邊罵,一邊拔了侍從的劍,見誰戳誰,頓時,大夥兒一哄而散,待到退出了帳篷,全都漲紅了臉!

見其他三家全都懷疑的看著自己,後殳氣得站在帳篷外,指著裏頭破口大罵:

“天地可鑒!老夫何曾動過以槊代白的心思?在坐諸公誰人不知?以庶子為王,楚國將會有去國的風險?若不是你哭著告訴老夫!說公子一病不起沒了!我又何須如此?”

任袖隻以袖掩麵,站在帳篷門口不說話。

於是其他人立刻腦補。

明明之前就見到了女裝的公子白!難不成王後會故意騙後殳,說自己的兒子死了嗎?

以後殳的老奸巨猾,他豈是那種輕易相信的人?

想讓他相信公子白真的沒了,除非他見到了公子白的屍體

後殳等在這裏,不過是為了洗白自己,防止被三家圍攻,其他三家等在這裏,不過是為了確認這一點。

到底公子白死了?還是活著?

到底公子白做女兒家打扮,是後殳逼的?還是王後的計謀?

如今王後一番試探,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立刻挑起矛盾,四家短暫的平衡瞬間告破!

“後殳老匹夫!你到底做了什麽?!你想害我楚國社稷嗎?!”

一向與後殳不對付的大司馬張甲立刻跳了起來,拔劍指著後殳,須發皆張,一副氣得立馬就要死掉的模樣。

和慣了稀泥的大司徒蔣良忙抱住張甲胳膊,勸道:“張公莫怒,此事還需細細商討,不如先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談?”

既然王後油鹽不進,那就不理她好了。

如今鄭國不也這樣嘛?大王都能當擺設,何況是王後?

張甲尤自氣怒,大司寇梁淑也涼颼颼道:“此事是得說明白,是吧?令尹大人?”

顯然,又是個對後殳不太服氣的。

後殳此人重家族勝過楚國,負責楚國王法的梁淑自是不喜他這種做派。

四人怒氣衝衝的走了,任袖見了,甩下門簾,吩咐阿瑟:“本宮要吃齊水魚!快快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