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氣運之子
任沂來得很快,從人剛通報完沒多會兒,她就頂著風雪進來了。
帳篷裏很暖和,積雪很快就會化成水打濕衣裳,張家婢女見了,忙捧了幹布巾過去伺候。
見她眼神總是不經意的往案上食物飄,知道她多半又餓又凍的在野地裏找了自己很久,白景源心裏發虛,不等開口,就局促的站了起來。
此時季孟與張元也顧不得與他多說了,見任沂抖幹淨了雪,又擦幹了頭臉,忙上前與她見禮。
任沂一進來就見到了白景源,心裏一喜,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張元帶著季孟過來,忙上前回禮寒暄。
任沂本就是鄭國人,自是認得季孟,沒想到王後因為對鄭國態度不滿,故意吊著他不見他,他卻能找到張元這裏來,心裏不由琢磨開了。
白景源原本還指望著能從他們這裏得到幫助,以防王後翻臉不認人,自己卻孤立無援,沒想到之前醞釀了這麽久,眼看著就要進入正題,任沂恰好來了。
也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讓他撈到個見到老臣的機會,順帶還附贈他國使臣一枚,結果任沂一來,全都白瞎了。
商量正事兒的時候,但凡有做得了主的大人在場,誰會聽一個孩子的啊?
誰不知道任沂是王後最信任的人?
公子才八歲,他的事,但凡大事,他說了都不算,真正說了算的是王後,就算是任沂,因為她是任袖的姐姐,又手握重兵,對張元他們來講,說的話也比年幼的公子有分量。
眾多老臣如今煩躁,不正是因為王後把公子死死的攥在手裏,他們沒法繞過她,直接影響公子嗎?
見此,白景源暗歎口氣,也抱著白鹿來到任沂麵前,仰著臉,軟萌萌的喊了聲“姨母”,又把手中白鹿舉起,獻寶一樣高興的對她道:“姨母,你看白今日在野外遇到了什麽?”
之前張元與季孟對小鹿的態度,以及不經意間的隻言片語,已經讓他認識到了這隻鹿的重要性,他怕這凶殘的便宜姨母對他擅自逃跑感到不滿,為了避免秋後算賬,忙推小鹿出來當擋箭牌。
三觀不同就是這麽坑,很多事對這裏的人來講可能是常識,對他來講卻不是,除了心細一些,多多觀察,大膽猜測,別無他法。
所幸他運氣好,這次又猜對了!
見了白鹿,任沂果真特別高興,不僅沒有表現出丁點對他的憤怒,反而還摸了摸他的頭,歎了句:“公子洪福齊天,便是一時落難,也自有天佑!”
張元二人忙笑著附和,說公子因禍得福的事傳出去,必會有賢才來投。
耳聽得他們商業互吹,白景源還得在一邊賣萌裝孩子,也是辛苦。
他現在的感覺,怎麽說呢,就像在自家單元樓下跟小夥伴吹牛逼,說自己如何如何厲害,小夥伴全都用仰慕的眼神望著他,結果他媽突然下樓,一巴掌呼他頭上:“還不回家吃飯!又在這瞎嘚逼嘚逼啥?”
一秒打回原形,高大形象瞬間碎成渣渣,有木有?
在野外大海撈針一般找了大半天,天都黑透了,毛都沒找到一根,任沂正糾結到底是聽王後的話帶兵去齊水,還是回頭去保護王後,就聽探馬來報,說前方發現了齊水張的家旗,想著過來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見到過白景源,當時隻想著盡人事聽天命,沒想到果真在這裏,還在野外引得白鹿來投,倒是意外之喜!
白鹿很瘦,襯得一雙眼睛越發的大,白白的睫毛下,一對琥珀色的眼睛水汪汪的,聽到陌生的聲音,扭頭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任沂氣場太過凶悍,隻看了一眼,就敏感的扭開了頭。
任沂見此,難得的笑了笑,問他這麽抱著沉不沉?
白景源重重的歎了口氣,直說沉死了!就是這小鹿認人,死活不跟圉童走!
任沂不信,讓她最信重的軍司馬秦遼過來接手。
說來也怪,那白鹿不讓圉童接近,落到身材魁梧一身煞氣的秦遼手裏,立刻安靜如雞,引得眾人又是一陣笑,說白鹿通靈,這麽一點點大,就知道誰可以被它欺負,誰不可以。
從見麵就一直誇個不停的季孟立刻接口,說公子仁慈,連小鹿都知道哩!
說話間,各人回到自己的座位,帳篷裏實在空間有限,張元正為難,任沂就牽著白景源的手,回了上座。
任沂正準備在他側後方坐下,問問他怎麽抓的白鹿,就見他拉著她並排坐到案前,接過婢女送來的熱帕子擦了手,把那碟齊水魚捧到了她麵前。
“白膽小,不顧母後與姨母,獨自逃走,累得姨母頂風冒雪的出來尋我,心中有愧食不下咽,張公自齊水來,帶來美味的齊水魚,姨母定要嚐嚐。”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是她從大澤裏撿來的,她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對她,比對王後還更親一些。
見張元的魚還剩尾巴,季孟的隻剩骨架,白景源這一條卻連皮都還是完整的,明顯就不曾動筷,想起他第一次吃到這個魚,撒著嬌跟王後講,要是天天都能吃到這個,該多好呀!顯然很是喜歡的。
又見他一臉濡慕的看著自己,不由心一軟,再次摸了摸他的頭:
“你還小呢!當時情況混亂,逃跑未嚐不是好法子,隻是外麵連日大雪,這樣太過魯莽,害你母後擔憂害怕。日後可要沉穩一些!”
在野地裏奔波半日的怨氣,竟是一掃而空。
白景源行了晚輩禮,口稱“白謹受教!”,此事便算是過去了。
鄭後是任沂嫡母,季孟也算是她大舅,四個主子有三個都是親戚,白景源這個身份最高的又主動做小兒態,依戀的挨著任沂坐了,張元立刻轉變招待方案,讓仆從換上家常熱菜,營造出溫馨的家宴氛圍。
桌上的殘羹剩飯,除了白景源特意留下的那條魚,全都撤了下去,婢女很快端來煎得酥脆的餅,還有燉得軟爛的鹿肉,以及各種新鮮菜蔬,甚至還上了一壇溫熱的米酒。
任沂餓得厲害,對張元的貼心大為滿意,不由一改往日寡言少語,問了季孟鄭都舊人舊事,又與張元說了許久剿匪事宜,最後才細細的問起白景源一路上都遇到了什麽事。
白景源自是說了。
不過其中有不少經過了藝術加工。
說起騎馬,他不知道原本的公子白騎術怎樣,也不說自己半路為了躲追兵悄悄下了馬,隻說自己當時嚇壞了,被庖彘抱到馬上,就拉著韁繩任由馬兒自己跑,等馬兒停下來,他被顛得屁股痛,就滑到了雪地裏休息,結果之後想騎馬回營地,卻因沒人幫忙上不了馬,馬兒被他扯痛了,就自己跑了。
說起白鹿,他就隱去了點心**互相取暖這一截,隻說他在雪地裏走了一會兒,就見到了這隻白鹿,白鹿見到他也不害怕,反而徑自往他這裏來,他一個人太害怕,就抱著它一起走了。
等說到怎麽遇到張元,隻說自己抱著小鹿走不動了,就找了個雪窩子縮著,結果凍得都快暈過去了,突然聽到有人鼓瑟,他聽得樂音有趣,就掏出玉塤回了幾聲,沒想到遇到心善的張公,將他救了回來,還給他吃飯
這麽九真一假的一說,張元與季孟也總算是知道了更多細節,不由更加相信,公子果真是得上天護佑的氣運之子,任沂卻想,此子果真生於大澤,這種天氣,一個人在野外晃了一天,竟還能好好的,不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