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阿布紮裏岡

風雪淒迷,狂風翻卷著雪花撲打在兩人的臉上。

李窩頭攙著駱思恭,一步步的頂風冒雪艱難前行。

一路上,兩個人互相扶持,一腳深,一腳淺,摸索著皇太極一行人留下的足跡前行。

實在是太冷了,雪也越下越大,肆虐狂風在耳邊發出了嚎叫聲。

有時候,迎麵撲來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眼都睜不開。

極遠處傳來了幾聲狼嚎,有時候,狼嚎聲和狂風穿過林子的嘯叫聲,是那麽的相像,他好害怕在自己閉眼趕路的當口,會碰上狼。

可他這樣擔心是完全多餘的。

如此肆虐的暴風雪天氣,狼也懶得出來覓食,沒有哪隻會傻到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去捕食。

他們或許比狼傻,可心中的信念,支撐著他們,必須趕在劉大刀之前到了阿布紮裏岡。

這場仗,從二月底開始打起,如今到了三月初,關外依然是冰天雪地。

李窩頭心想,此刻京城現在或許已是料峭春寒了吧?

如果再往南走,此時的江南,怕已是鳥語花香,冰河消融處已經有了小魚,戲嬉在荷葉間了呢!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身上更冷了,盡管剛才,他從死人身上扒下了幾件獸皮穿在身上,可也沒覺得暖和多少。

駱思恭的情形還沒有他好,傷腿,因為經常運動,不停的往外滲血。

整個人臉色慘白如紙,剛才吃了幾塊凍牛肉,那肉冷硬的咬都咬不動。

很難相信,女真人就是靠這個,獲得補給,在冰天雪地裏埋伏明軍。

雪越下越大了。

關外的雪不比內地,內地下雪,是片片雪花紛紛而落,而關外的雪,是一大團一大團的雪坨子向下砸。

狂風漫卷著雪花,在這片鬆原上,呼嘯而過,如同千軍萬馬,嘶叫著,在平原上縱橫馳騁。

眼見皇太極一行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蹤跡,很快就被雪花淹沒了,再也找不到,那深深的馬蹄印,回頭一看,連自己來的路上,他和駱思恭踩下的那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也被狂風暴雪填滿了。

兩個人再也支撐不住,躲在一處山崖下,此時天快亮了。

滿天的雪花將他們兩個人掩蓋,駱思恭與李窩頭隻好相互抱著取暖。

“大人,你還能堅持嗎?”

李窩頭不免有些擔心的說道,就見駱思恭微微點點頭,雖然他一臉的蒼白,此時已累得深閉雙目,整個人靠在山沿上,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了。

李窩頭見他這情形,也隻好趕緊閉住嘴巴,靠在他身邊,期望這場暴風雪快點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暴風雪似乎是停了。

李窩頭正抱著駱思恭,沉沉的睡著,忽然夢到了一大池子熱水,自己愜意地在熱湯中沐浴。

身邊好像有個美貌的宮女,正拿起那水舀子,舀起一捧熱水,從他頭頂上澆了下去。

起初他還很享受,忽然他聞到了一股騷臭味兒,這讓他很不爽,便轉過頭來對那宮女說道:“別澆了,什麽水這麽難聞?”

“皇上,這是聖水,怎麽會難聞呢?”

那宮女似乎根本不聽他的吩咐,又舀起一口熱湯,兜頭澆下,這下濃重的騷臭味兒更濃烈了,這讓他非常不爽。

他極為不滿大聲嗬斥道:“都說讓你別澆了,這麽難聞就像尿一樣!”

“都說讓你別說話,你怎麽還要說!”

本來纖弱的宮女說完這話就見露出的胳膊,孔武有力比他大腿還要粗,伸出一隻大手哢嚓一下,抓住他的頭發,一把他摁進了池子裏。

也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哪裏是洗的什麽熱水澡,原來這池子全是尿,騷臭撲鼻,幾乎讓他窒息而死。

他想張嘴,卻發現自己張不開,他感覺自己被一隻大手捂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了。

就在這時他醒了,發現自己被駱思恭死死捂著嘴巴不讓說話,一股熱流兜頭澆下,又騷又臭。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傳來粗重的笑聲,“你沒我尿的遠,我尿的又粗又遠!”

“拉倒吧,我都尿到了那兒……”

說話的聲音就在頭頂上,李窩頭頓時明白,這是敵軍。

之所以讓他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因為遠處傳來了靼子的喝令聲,那聲音一落,這兩個家夥連忙用滿語嘰裏咕嚕了一陣。

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居然跟敵人離得這麽近,心想,如果這兩個家夥發現自己和駱思恭藏在這裏,隻怕是他們一跳下來,自己和駱思恭根本就無力抵擋。

自己和駱思恭所在的位置,就在這山岩下一個小土丘旁邊。

而這些個家夥就站在土丘之上,借開褲子朝他們頭頂上尿了下來。

他無從判斷有幾個人隻知道,這些人說著純正的漢話,根本就不像是韃子兵。

在李窩頭的印象中,韃子是很少會說漢話的,即使會說也是生硬的很。

而這幾個家夥漢話說的非常的溜,非常的純正,還帶著一股京味兒。

此時,駱思恭和李窩頭兩個人一動不動保持原來的姿勢,生怕被頭頂這些家夥發現。

就在這時一個人開口哈哈笑道:“巴圖魯親王說了,隻要咱幾個先開上一炮……”

“為啥要開炮?”

同樣的問題也在李窩頭心中問起,就聽那人繼續說道:“咱們沒那玩意兒,那炮,從杜鬆那裏繳獲的,隻要明軍大炮一響,這就會讓那劉大刀打消疑慮!”

“巴圖魯親王真是好打算,方方麵麵都想到了!”

其餘兩個人一起開口稱讚道。

“對呀,到那個時候,劉以為杜鬆率軍,跑到他前麵搶功,冒充明軍,南人就愛勾心鬥角,一定會上當!”

“隻要能成功把劉大刀一路人馬,吸引到前麵的土坡,就算是大功告成,咱每個人會得一百兩銀子!”

“前幾天我倒也聽主子這樣說了,說是這南人,一旦到了前麵山溝溝,管他什麽大刀,小刀,都會讓他們有來無回!”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一個女孩聲音響起,“大貝勒讓我問你們幾句,教給你們的話練會了嗎?”

一陣甲葉摩擦聲響,刀劍的碰撞聲,這幾個家夥居然站了起來,看來來者地位非常的高,讓他們不得不以禮待之。

“回稟玉兒姑娘,我們都練會了,不信你來聽……”

“說吧!”

“劉副總兵……”

那家夥剛開口就聽一陣鞭子的響聲,啪的一下,似乎打在了那人身上。

那女子氣急敗壞地罵道:“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劉大刀最討厭別人叫他副總兵,叫他總兵,南人都知道,你這一開口就露了餡兒!”

“奴才們知道了,那我重說!”

……

也直到這裏,駱思恭和李窩頭完全明白了這是韃子培養的細作,想要哄騙劉大刀引兵進入伏擊圈。

他們剛想到這裏,就聽那女子恨聲說道:“幸虧大貝勒讓我過來看一下,不然的話非得出紕漏,你們趕緊加緊練,大約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劉蠻子就過來了!”

“喳!”

“喳!”

“喳,請玉兒姑娘和巴圖魯親王放心,屬下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會辜負所托!”

緊跟的馬蹄聲遠去的聲音,這三個人才輕鬆的吐了一口氣,歎道:“幸虧玉兒姑娘提醒,不然,非得出漏子!”

其餘兩個人有些不忿的說道:“這玉兒不過是科克沁王爺的女兒,被我們滿洲人俘虜過來還這麽橫,不就是攀上了大貝勒的這根高枝嗎?”

“你廢話少說,誰讓人家長得漂亮,有本事你下輩子也轉一個漂亮女人……”

這三個人又說笑了一陣,就準備離開了,忽然走在最後那個人,忽然叫道:“對了,那炮我還沒驗呢,別到時候響不了。”

“那你快看看,我們不等你了!”

“喳!”

緊跟的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浙遠去了,也直到這時,駱思恭和李窩頭才鬆了一口氣,慢慢的站起身形,小心的趴在土丘之上,剛剛露了一下頭,瞧見一個人背對著他們擺弄一門明軍的大炮。

這尊大炮,李窩頭認了出來,正是明軍的竹節炮,威力大的很,此刻駱思恭早已扣鏢在手。

隻是不知道這家夥獸皮之下是否穿著甲衣,一旦飛鏢難以擊穿厚甲,就更麻煩了。

偏偏這家夥擺弄個大炮一直不停,估計他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已經有兩個敵人就在他的身後。

李窩頭幹脆翻身爬了上去,腳步聲驚動了這個家夥,連忙忽然站起,剛一轉身就覺得眼前寒光一閃,脖子下一涼,飛鏢準確無誤的打在他的咽喉之上。

李窩頭跟著過去就一刀將其結果,他轉頭又將駱思恭費了老勁兒拉上來。

就在這時,讓人揪心的一幕還是出現了。

遠處旗幟飄揚,打山路上來了一支兵馬,為首一麵旌旗,大大的寫一個劉字。

劉大刀與杜瘋子還是有本質的不同的,兩個人雖然都是有勇無謀,但是劉大刀多少還存著一些小心的心思。

隻見他們的前麵,有一支先鋒小隊,邊走邊行,這是在探路,以防前麵有埋伏。

也就在這時,李窩頭也注意到,當劉大刀率兵馬快要過了這處山口一半時,山頂之處的一棵高大的鬆樹,好端端的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