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死戰

阿布紮裏岡,即將是明軍的墳墓。

兩側高山夾一深溝,山勢險峻,兩邊積雪山坡上,黑壓壓一眼望去也不到頭的密林。

如果從高空開始俯瞰阿布紮裏岡的話,你就會驚異的發現,此處的地形活像一個棺材。

一頭大一頭小,最窄處隊伍隻能成單列向前進。

劉大刀率軍從窄小的葫蘆口入,起初這道路還算寬敞,炮車也能夠並行而至。

可他帶隊向前走,越走就越覺得心驚膽戰了。

雖然他向來以勇猛著稱,可這麽多年帶兵打仗,也讓他看出來這地形是非常的險惡。

又見兩側山崖密林叢叢,山高澗深,最窄處僅能一人通行,抬頭望去,山勢險峻,怪石突兀,巨峰懸頂。

烏壓壓的鬆林深處,如果藏上幾萬兵馬,肯定是不顯山也不露水。

而自己帶著這三萬多戚家軍來到這裏,一來地形不熟,二來水土不服,真要是在這裏遇上女真人的埋伏,就怕是有來無回了。

他看了看兩側山高林密,不由的一臉愁容,馬上伸手,作了個手勢,幾個斥侯馬上來到了他的麵前。

這幾人臉上紅彤彤一片起了凍瘡,身上都還穿著從江浙一帶穿過來的軟牛皮甲,髒汙一片,已經有幾處都磨破了口。

“你們幾個人去前麵探探路,順便查看一下,附近可有鬆瘋子的蹤跡,他們到底在哪裏,離我們有多遠?”

“遵命,大人!”

幾個斥候正要打馬向前離開,忽然從山崖一側來了兩名明軍,邊走邊向這邊跑來。

這兩個家夥突然出現,實在是突兀的很,立刻被劉大刀的親兵擋住了去路。

“我們要見劉總兵,有重要軍情通報!”

那兩個明軍紛紛叫喊道。

劉大刀看他們兩人身上都穿的是明軍的甲衣,倒也沒看出什麽毛病來,就是覺得他們身上甲衣也太新了。

不過聽他們說話,這漢話說的非常的流利,還帶著一股京味兒,便也多少消除了他一些懷疑。

因為滿洲人說漢話,說的再好,多少也能夠聽出特別的生硬,硬得像鐵絲,偏偏這兩個人說話,沒有那種味道。

“把他們帶過來,我要親自問話!”

幾個親兵把這兩個家夥扭送到了劉大刀的麵前,他仔細觀察這兩個人,見他們頭上戴的頭盔,便倉啷啷的將刀拔了出來。

這把出名的大刀終於露出了真容,這刀身寬如門板,大刀長八尺八寸。

劉大刀將這把大刀拔出時,這刀拄地上立起來,簡直比馬頭還要高,通身都是白亮的刃鋒,冒著絲絲的寒氣。

此刀也極為沉重,刀身上寫著一百二十斤重。

那兩個家夥見劉大刀把刀拔出,就已嚇得麵如土色了。

可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們隻能硬頂著頭皮上了,一個個強自鎮定,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就見他,執刀在手,輕輕一顛,大刀來了個翻轉,刀刃朝上,他將刀探至兩人臉前,嚇得那兩個人腿都不住的打哆嗦,就感覺到寒氣森森。

好在劉綎拿著這把大刀,隻是那麽一揮,輕輕巧巧就將他們兩個人的頭盔撥了去。

原來他是想看看這兩個家夥是不是剃了頭,女真人和漢人最大的區別,那就是剃頭了。

這兩個人都是一頭的烏發,這才讓他稍稍放了心,懶懶的說道:“你們是不是杜總兵的人,我問你,你們的總兵大人杜瘋子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已經去了赫圖阿拉?”

這兩個家夥早已把準備好的說詞兒講了出來,一個個按照明朝軍人的禮節,向劉綎回稟道:“大人,杜總兵就是讓我們兩人過來告知你一下,他老人家已經先去了赫圖阿拉,已經抓住了努爾哈赤一個書辦,兩個公主,您就不要去了,去晚了,隻怕是連渣也都剩不下,你還不如打馬回去,我家大人說了,會勻給你一些人頭,充充門麵,也不讓你們這些江浙人白辛苦一趟,汙了戚繼光的名聲。”

這一番話可是把劉總兵說的臉紅耳赤,七竅生煙,大罵了一句,“你家大人真是欺人太甚,我就不信,努爾哈赤那麽多兵馬,你家大人一家能夠擋得了,他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劉大刀這個人本就是一個火爆的脾氣,聽到兩個人這麽激將他,他哪能受得了。

說罷就要帶領大軍以急行軍的方式趕緊向前趕去,就在這時,隊伍的後方忽然出來一個麵白無須,身穿錦袍的家夥。

“大人,大人且慢,咱家有話說,咱家有話,想問問這兩個家夥,待咱家問清楚了,您再帶兵馬向前走也不遲,你看這樣可好?”

杜總兵本來不想理,可是他也知道這個家夥可得罪不起,他非是別人就是萬曆皇帝派至他身邊的監軍太監喬一琦。

其實萬曆皇帝也算是知兵的人,他明白此行這幾個總兵其實並不算太過和睦,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能打仗的就這麽幾個人。

而這劉大刀,勇是雖勇一些,但他的脾氣實在是太過火爆,一旦有人激將他難免會上別人的當。

他參與播州之亂時,就曾經因為一拍腦袋就衝了上去,上了敵人的當,差點沒把他生俘過去,好在他,武藝高強,一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風,這才讓他得以安全逃脫。

可他帶過去的兵馬就沒那麽幸運了,幸虧有人救援,不然就會全軍覆沒了。

他這經常頭腦發熱,讓萬曆皇帝也很苦惱,拿他也沒有辦法,隻好在他旁邊設定了一個穩重的監軍太監以牽製,好讓他行事不要那麽太過衝動。

“那你就快問,我煩著呢,遲上一步,便宜都讓杜瘋子占了,我們撈著啥了?吃屎也趕不上熱乎的!”

喬一琦也知道這劉大刀的脾氣,隻好快些驅馬過來,連聲問那兩個人:“咱家來問你們,你們杜總兵的表字是什麽?”

“婊子?”

這兩個人的臉上一下茫然一片,就在這時,劉大刀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臉色忽然就冷了下來又將大刀提起來。

“表字是……”

其中一人靈機一動,馬上想起來漢人的名字其實是有兩個,而這一點也早就被他們記得滾瓜爛熟了。

他搶先答道:“秉公公,是來清,杜來清,這可算是有些對我們杜大人大不敬了!”

劉大刀聽到這裏臉色一下緩和了下來,可那喬一琦繼續追問道,“那麽你可知道他的父親是誰?哥哥是誰?”

“稟公公,我家大人的令堂是杜進,杜大人,曾經官拜九江通判,哥哥是杜桐,杜然,同榜進士,也算是一門兩進士,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

這番話一打出,徹底消除了喬一琦的疑慮,對那劉大刀點點頭,道:“看來是真的!”

此時的劉大刀早已心亂,一想到杜瘋子跑到了他的前麵,將功勞全搶了,他這心就焦急如焚。

他抬起手勢下令全軍進發,大部分的騎兵在前,步軍在後,全力向前趕去。

全軍開撥,不講秩序,羊腸小路上,瞬間擁堵成了一團。

這時,忽然就聽到遠遠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不要再往前了,前麵有埋伏,快回,快往回跑……”

這聲大喊把劉大刀都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就見山坡上匆匆忙忙跑下來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這正是駱思恭和李窩頭。

此時的駱思恭什麽也不顧了,自己的傷腿,再一次骨折,拄著一根拐棍,拚命的向前跑。

他邊跑邊喊聲音都喊的變調了,跑了沒有幾步就摔在了地上,又被李窩頭攙起,索性就把他背了起來,一起跑。

劉大刀已經認出來了,跑下山的非是別人,正是杜鬆所帶領的西路軍監軍,錦衣衛駱思恭。

他們兩個人是世交好友,隻需遠遠一眼,隻看看身形和走路的形態就完全可以認出來。

他登時就感覺到自己的全身的血液都凍結在了一起,他馬上意識到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而那兩個細作見勢頭不對,就想掉頭逃跑,立刻被劉的親兵一刀一個放翻在地。

然而事情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砰,砰,數聲響箭在空中炸開,霎時間,兩側山林中傳來震天響的喊殺聲,辮子兵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突然就出現了。

道路的兩側山林,左麵是阿濟格,右麵是皇太極各帶兵馬從山林間,像狂風一般衝鋒而來!

箭雨如蝗,飛石如雨,亂石從兩側山崖狂砸下來,滾木雷石,連同巨大的火球,排山倒海從兩側山坡滾入中間,慌亂成一團的明軍隊列中。

瞬間慘叫連連,血肉遍地,橫屍遍野,明軍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不是被射成了刺蝟,就是被砸成了肉餅。

到處火光衝天,亂軍叢中,劉綎急命大軍,後隊變前隊,哪知唯一通路,穀口巨石砸落下,一下堵了個死死的。

他們剛要上前去搬開巨石,伏兵又四處殺出,一個個從密林深處,揮舞大刀長矛衝了出來。

他見不是辦法,隻好調頭向前猛衝,哪知道前麵是大貝勒代善領著女真人最精銳巴敕牙騎兵,通身烏黑重甲,一個個也拿著三眼火銃,向他們衝了過來。

劉大刀的江浙兵都是戚家軍出身,一見這情形,隻好依據平時的訓練,三五成群,組成了一個個鴛鴦陣。

可惜這鴛鴦陣本來就是用來對付倭寇的,對付步軍還管用,可要對付這重甲騎兵就完全沒有任何效力了。

一個個重甲騎兵攜帶著火器,借這山勢向下,高速衝向了他們,隻一個衝擊,就把眾多鴛鴦陣徹底撞得支離破碎。

此時的劉大刀也殺紅了眼,揮舞大刀,左衝右殺,如狂風卷落葉,極其的凶悍,一時間,他的身邊堆滿了女真人的屍首。

就在這時,一張大網從天而落,把他牢牢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