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沈陽保衛戰之將計就計(二)

範文成,這個範仲淹的七世孫,在遼東是有一定的名頭的。

此時的熊廷弼如獲重寶,幾乎對這個人愛不釋手,拉著範文成的雙手,感慨萬千。

“總算是蒼天有眼,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然我老熊身邊連個讚畫軍務的人也沒有!”

李窩頭見熊廷弼滿臉的欣慰之色,內心深處翻江倒海,他越想越不明白,一個如此有名頭的人居然甘願為東虜效力。

實在是可悲,可歎,又可憐!

他一臉神情複雜地看向了範文成,就是眼前這個皮膚細嫩得如同一個小姑娘,身上帶有濃濃的書卷氣。

如果不是在城外,偶爾聽到他與那群靼子細作說的那番話,誰能想到,這家夥的心腸毒如蛇蠍。

範文成故意瞟了一眼李窩頭,就覺得這小家夥看自己的眼神之中有些異樣。

他頓時想到自己在城外說的那番話,該不會是被他聽到了吧。

想到這裏他故意把話題轉到李窩頭身上。

“大人,我大明遭此危難,就連這小家夥都上陣殺敵,更何況我呢!”

說完這話他轉過臉,滿臉微笑的看向了李窩頭,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你剛才一直在那兒嗎?”

駱思恭緊張地看向了李窩頭,此時此刻,他非常害怕這小家夥意氣用事上前拆穿了他,那樣的話,反倒於事無補。

好在李窩頭也十分聰明的很,很流利的快速回答道:“一顆人頭滾下坡,落到了那裏,我剛去撿,就被駱大人發現!”

說完這話,李窩頭就看向了駱,後者忙點頭補充道:“不錯,正是。”

顯然這謊話編得有些蒼白,可這李窩頭對答的又這麽流利,一下子讓範文成無從辨別真假,也就隻是笑了一笑。

城外這段小插曲,熊廷弼並不知曉,而他的身邊確實也需要這麽一個像範文成的人才。

而駱思恭則在想,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對熊廷弼道出實情。

範文成則對李窩頭。是否聽到了城外他與那些細作的一番對話,這簡直就成了他的一個心病。

他隻能靠旁敲側擊,想盡一切辦法從李窩頭的嘴裏套出話來。

小小一座沈陽城,每個人卻各懷心思。

……

當女真人第一次進攻沈陽受挫後,幾乎有三天的時間,沒有任何動靜。

大家都以為女真人不會再來攻打沈陽城了,城內的氣氛漸漸開始有些歡快。

不再像從前,一直處於大戰之際,那種壓抑,讓人透不過來氣的緊張氛圍。

也因為這一次小勝,熊廷弼得到了萬曆皇帝的嘉獎,也受到了沈陽城民眾的愛戴。

而熊廷弼的才幹也確實遠非楊鎬能比,到任以來,可以說厲兵秣馬,雷厲風行。

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甄別沈陽城內潰退下來的敗兵以及各地匯集在沈陽城的難民身份。

在這期間,範文成就展現出他非凡的才華。

本來熊廷弼先打算整修城牆,打造軍器,核實兵員數目,偏偏範文成就把這甄別細作的事情,提到了議事日程的第一項。

這一天,在經略府,範文成作為熊廷弼身邊的讚畫軍務,提出了他第一條建議。

“大人,縱觀努爾哈赤自起兵以來,連續攻陷我大明的邊城,非是明軍不能戰,也不單單是邊防防務過於鬆弛,而是另有深層的原因!”

“是嗎?”

其實熊廷弼早已猜到原因,但他就想試試這範文成的眼光與才幹,於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

“不妨你說來聽一聽,看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大人努爾哈赤最初攻陷的這幾個城池,清河,撫順關,寬甸,威遠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裏應外合,內有李永芳的細作,做策應!”

“你說的對!”

談起李永芳,熊廷弼臉上的神色猶是激憤。

他破口大罵道:“想當日他獻撫順千戶關,我是可以理解的,實在是壓力重重,不得已而為之,偏偏這家夥去了那邊,細作情報搞得風生水起,讓人刮目相看,在這邊時也沒顯露出如此才能,真是可恨!”

當時在經略府的幾個人當中,其中就有駱思恭,聽他們說出這麽一番話,不由得愣了。

他心想,你範文成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難道要自投羅網?

然而接下來讓他大跌眼鏡的是,範文成為了取得熊廷弼的信任,可以說是真下血本啊,那叫一個狠!

又聽了範文成凜然道:“大人,這李永芳的細作,大抵有個特點,非常容易能夠辨認得出!”

熊一聽這話,果然來了興趣不光是熊廷弼來了興趣,就連駱思恭也來了興趣。

駱思恭本來就是做情報工作的,且他自認為已經是做得很出色了,便用一雙探究的眼神,深深的看了範文成一眼。

他笑問,“那你倒是給我說一說,他的細作有什麽特點?”

“回稟大人,李永芳是鐵嶺人,他那個人有個缺點,愛用自己的故舊!”

“這事兒我也知道,其實遼東的將軍不光是他,這幾乎是他們的通病,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駱思恭似乎有意想讓範文成難堪,故意這麽挑釁,其實還是想讓他自己露出馬腳。

哪想到範文成根本不以為意,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

“他手下的細作,也幾乎全是鐵嶺人,而鐵嶺人說話有股子大碴子味兒,十分的鏗鏘有力!”

這下輪到駱思恭為難了,因為他來遼東的時日畢竟短,根本分辨不出關外口音那種細微的不同。

“在我聽來那都一樣啊!”

駱思恭不明就裏。

“大人有所不知,關內的人聽關外的人說話,除了鐵嶺人的話,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換了關外其它地方口音,倒是讓關內的人聽得不大清楚!”

“那你的意思是說,但凡有這口音的人,***,那就是李永芳的細作!”

駱思恭蹙著眉說道,心中暗想,範文臣這家夥不是把自己同伴全賣了嗎?

他以為範文成一定會有其他的回答,然而讓他心驚膽戰的是,範文成真的就點了點頭。

“對,不錯,前幾天開原的失陷,就是李永芳派了一個鐵嶺細作,成功策反了開原的遊擊將軍,如果不是那個人,開原也不至於失陷……”

這件事情,朝廷早就以塘報的方式,通告遼東各將領,熊廷弼也是知道的。

今天聽範文成這麽講,更是如醍醐灌頂,他立刻就派人吩咐了下去,“去,挨家挨戶,一個人也別放過,但凡來自鐵嶺的人,全部暫時收押起來!”

門口的幾名親兵立即跑出去傳令去了。

駱思恭看了一眼這個範文成,眼神之中充滿了複雜,對這個家夥,他感覺到由衷的害怕。

而那範文成接下來又說出了一番更讓它驚心動魄的話。

“大人,還是讓我去甄別他們吧,我知道那些細作幾乎都是軍旅之人,久在行伍,身上總是有痕跡的,要符合這兩項條件,基本就可以判定了,再把他們關押在一起,來個分別審訊,多詐唬幾下,總有那軟骨頭的,一揪就是一大串兒,您看如何呢?”

範文成這番話說的駱思恭都驚呆了,如果不是在城外,真真切切,聽到他說出那番話,自己幾乎就相信了範文成。

相信他絕不可能是漢奸!

別說是駱思恭了,就連熊廷弼都覺得這家夥哪裏是個自稱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分明就是扮豬吃虎。

盡管他的心裏對著範文成。已經有些失了好感,感覺他跟曆史上的那些酷吏又有什麽區別?

可他仔細一想,當前這個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犬牙交錯的態勢,也隻能用這號人了。

熊廷弼還是有些涵養的,盡管心中有些憎惡,但他的臉上卻不曾表達出來一絲一毫。

他雙手一拍,喜眉笑眼的說道:“那當然是再好,不過有你這個大才子親自坐鎮,不愁李永芳的細作不除,到時候我沈陽城上下,同仇敵愾,共同對敵,讓努爾哈赤在沈陽城的耳目變成瞎子,聾子,想要再靠從前那種卑劣的手段,盜取沈陽城,那是不可能的了!”

熊廷弼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雖然是喜眉笑眼,但他語速很快,且鏗鏘有力,隱隱已經能夠讓駱思恭聽出了殺伐果斷。

看來沈陽城那些李永芳的細作們末日到了。

此時,駱思恭還沒有講在城外聽到的那番話,對熊廷弼講起過,他也沒有時間,尚且還來不及。

本想等範文成走後,就要對著熊廷弼提一下,但是,他見到範文成說出這麽一番話,做出這麽一番表演以後他有些猶疑了。

他倒要想看看這個家夥,接下來他想怎麽做。

範文成會怎麽做呢?

在駱思恭看來,這家夥一定是濫殺無辜,故意引起沈陽城的混亂。

他是這樣想也是有這樣一層擔心,所以就緊跟著範文成去往了城門外。

此時,沈陽城南門,鎮邊門外,已經聚集了一群來自遼寧鐵嶺的難民,足足有百十號人。

就見那範文成圍繞著這群衣衫襤褸的難民,走了一個來回以後,忽然站住笑道:“不對,你們丟了一條大魚,這個人還在城裏,他就住在安定門一座草帳篷內,別問我怎麽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把他給我抓來,那地方就住著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