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穀城張獻忠
範青笑道:“這是根據佛朗機炮的實際尺寸按著比例縮小的,實際上是個模型,如果成功了才能製造大的,這樣比較穩妥。”
範青讓人把這隻小炮搬到校場上,在十幾米外,豎立了一個一米見方的木板標靶。然後在小炮中添置火藥,炮彈隻有雞蛋黃大小,放好子銃,加入引線,調整射擊角度。這炮雖小,但完全按著真炮仿製,照門和準星都有,而且標有刻度。
範青點燃引線,讓眾人後退幾步,隨即嘭的一聲大響,小炮在地上跳動兩下,一股青煙從炮口中冒出來,一股火藥的味道飄散開來。
“嘿!這小東西真有勁!”郝搖旗大聲讚道。
這時,兩名士兵把遠處的標靶給抬過來,眾將一看都吸了一口冷氣,一寸後的硬木板,前後都用鐵皮包裹,硬生生的被擊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抬標靶的士兵讚道:“那小鐵球打破標靶之後,又鑽入地下有一尺多深,厲害!”
眾將嘖嘖稱奇,紛紛讚歎,這才意識到先進武器的威力,遠遠超過人力。
郝搖旗叫道:“那麽,咱們就造它十個八個的,把這幫王八羔子轟個亂七八糟,看他們交不交出糧食來。”
範青微笑道:“不需要那麽多,攻打寨子隻需製造四架三百斤大炮即可。現在造炮的技術沒有問題,隻是難在造炮材料上。說完拍了拍炮筒,道:“炮筒的材質最重要,最好用銅的,差一些也得用精鐵,子銃用鑄鐵即可,估計得花費一兩千銀子。”
眾將都倒吸一口涼氣,銅在這個時代就代表錢啊!用錢鑄炮,這是個吞錢的怪獸啊!
李自成皺眉道:“一兩千銀子,咱們義軍勒緊褲腰帶倒也拿得出來,隻是這麽多銅或精鐵很難買到。現在官軍對商洛山封鎖很嚴,連糧食都不易購得,這麽多鐵上哪買去?即便買了也容易走漏風聲,很難運回到山裏,到時候銀子花了,東西卻被官軍給沒收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眾將一想確實如此,不禁愁眉不展。
範青微笑道:“闖王,屬下有一個辦法,這些東西不用花錢就可以搞到手。”
看眾將都用不信的目光看向自己,範青微笑道:“可以借啊!”
“嗤!三國演義的草船借箭看多了吧!”劉宗敏不屑的嗤笑,“這幾千兩銀子的違禁品上哪借去?”
“有一個人能借給咱們。”範青在眾將疑問的目光中吐出三個字“張獻忠!”
聽到這個名字,眾將神色古怪,誰也不說話。過了半晌,郝搖旗叫道:“唉!明天還是帶梯子爬寨牆去,咱們也不用求勞什子張獻忠了!李哥,你隻要給我一千人就成了,到中午我攻不下一個寨子,我就提著腦袋回來見你。”
劉宗敏、李過二人也開口反對去找張獻忠,沒說話的幾名將領看臉色也是反對的。
李自成見範青有些不解,便微笑道:“這裏麵的道道你不懂,幾年前,我跟張獻忠翻臉,差點大打出手,此後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各幹各的,互不來往。”
田見秀接著道:“張獻忠也算有本事的人,隻是氣量有些窄。他和闖王差不多歲數,也幾乎同時起義,當年都是高闖王的屬下,屬於十三家之一,但高闖王更喜歡自成,認為他是有誌氣有擔當的男子漢,還把侄女嫁給他,還在眾將麵前說,如果他犧牲了,就讓自成當闖王,這些事情都讓張獻忠感覺不快。”
“後來崇禎八年,攻克鳳陽,張獻忠俘虜了一群守陵的小太監,讓這些小太監每天吹奏給他聽。他為人殘暴,動不動就打殺這些小太監。其實這些小太監也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被逼無奈才幹這營生的,也沒什麽惡行劣跡。闖王看著可憐,就向張獻忠討要這些小太監,想救他們。不想張獻忠新仇舊恨一起發作,帶著兵馬要跟闖王火並,幸好高闖王及時趕到,製止了張獻忠。張獻忠一怒之下帶領手下兵馬離開了高闖王,去湖北發展。後來高闖王犧牲,各路義軍推舉自成為闖王,唯獨張獻忠不接受號令,我行我素,咱們和他已經有兩三年沒有聯係了。”
李自成歎道:“去年聽說他投降了朝廷,現在駐紮在穀城一帶。”
劉宗敏接口道:“那就更不能去求他了,連投靠朝廷這麽無恥的事,他都作出來了,還能幫助咱們!隻怕他甘坐朝廷鷹犬,一口把咱們給吞了!”
範青搖頭道:“我不相信張獻忠會投降敵人,甘坐朝廷鷹犬。我認為這隻是他的權宜之計,暫時躲避朝廷進攻鋒芒,保存實力,養精蓄銳,以圖謀大事。”
劉宗敏嘿了一聲,“人心隔肚皮,去年咱們戰敗這一陣子,投降朝廷的隊伍可不少,大名鼎鼎的闖塌天劉國能已經幫著朝廷圍剿咱們義軍了,張獻忠雖然沒那麽做,但他到底懷著什麽心思有誰知道,我是不讚成去找他幫忙。”
眾將紛紛點頭,提起那些投降後幫著朝廷攻打義軍的首領,紛紛破口大罵。
等眾將安靜下來,李自成才開口道:“我不信張獻忠會真投降。他這人的性格我了解,雖然桀驁不馴,狡詐殘暴,但骨子裏還是個英雄好漢,和劉國能等人完全不同,他在穀城待著大半年都沒幫朝廷出兵做事,就是證據。”
劉宗敏搖頭道:“就算他是詐降,但他和咱們有仇,也不能幫咱們。”
範青拱手道:“劉爺此言差矣!張獻忠的性格就像闖王所說桀驁不馴,狡詐善變,但絕對是個英雄。以前咱們比他強,他不理咱們,現在咱們吃癟了,他反而會熱情接待咱們,還會幫助咱們。他是很精明的人,怎麽會看不出現在形勢?朝廷並不信任他,隻等殺滅咱們,再處理完女真入關之後,騰出手來,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他。所以,他定會盡力幫助咱們,讓咱們強大起來,幫他分擔朝廷壓力。”
李自成嗯了一聲,重重點頭道:“範先生說的很對,其實這也是咱們麵臨的形勢,咱們和張獻忠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隻有互相配合才有出路。所以我想去見見他,求他幫助事小,最好能說動他起義,這樣就能給我們分擔很大壓力了!所以,這次我決定親自去穀城,見見張獻忠。”
這話一說完,立刻引來一片反對聲音,眾將紛紛道:“闖王親自去太危險了!”
田見秀道:“闖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張獻忠是怎麽想的!我和他很熟悉,不如我替你走一趟。”
李自成沉默不語,範青拱手道:“我認為闖王本人去更合適。”
眾將一起皺眉,正要說話,張鼐忍不住了,他是小將,一直站在眾將的外圍,直接跳出來,指著範青鼻子喝道:“小白臉,你存著什麽心思,非讓闖王親自去,這不是害闖王嗎?”他這些日子因為慧梅的事情,對範青又恨又妒,一腔怒氣。
範青還沒說話,李自成先皺眉喝道:“怎麽跟範先生說話呢!小孩子懂什麽,後麵蹲著去!”
張鼐最怕闖王,一見闖王瞪眼,立刻訕訕的縮回到眾將之後。
李自成喝退張鼐,然後向範青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範青拱手道:“闖王如果不親自去,依照張獻忠的脾氣定會以為你輕視他,對他發號施令。這樣一來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會激怒他,不如不去。”
李自成深深點頭,“範先生說的很對,此行我必須親自去,就這麽定了!”
李自成的脾氣眾將都知道,他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
田見秀想了想道:“那咱們就多帶兵馬,咱們這些將領都跟著你去,萬一遇到不測,也能反抗。”
李自成大手一揮道:“不行,人去多了,反倒讓張獻忠生疑,我隻帶孩兒兵張鼐、雙喜、範先生,再加上五十個兵就行了,誰也不許跟我去。”
眾將見李自成這麽堅決,雖然都滿心反對,卻也沒什麽法子。
幾天之後,李自成一行人已經到了穀城附近。穀城縣位於湖北襄陽附近,是中華西部,通往中原的要衝,他控川陝,扼襄荊,瞰中原,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距離李自成藏身的商洛山隻有幾百裏。自古以來烽火連年,兵連禍結,人民飽受兵災金革之患。
李自成一行人打扮成客商模樣,推著十來輛小車,沿著官道到了穀城縣外。因為最近幾年,穀城縣發生過幾次大戰,所以眾人印象中穀城附近應該是一片殘破不堪的景象。豈料一路行來,隻見田野裏麥苗青青,一望無際,偶爾能看到農民牽著耕牛在田地裏幹活,路過的村鎮炊煙嫋嫋,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官道修的很平整,道路上客商車隊來往,許多都是往穀城去的,一片太平景象。
這也很出乎範青意料,在史書上寫到張獻忠的時候,都是各種殘暴,簡直如魔頭一般可怕,但看他治理下的穀城縣,卻是一片安平景象。
李自成了解範青的心思,微笑道:“張獻忠這人的性格我很了解,他愛恨分明,對喜歡的人百般嗬護,就是咱們常說的護犢子。對憎恨的人特別凶殘,各種折磨。他也是苦孩子出身,對底層老百姓比較同情,對那些欺壓百姓的鄉紳特別憎恨。”
“他小時候常常跟他父親趕著毛驢去四川做小生意,他現在喜歡罵人家‘龜兒子’就是在四川學的。聽他說,有一次,他把毛驢拴在一家鄉紳大門外,結果毛驢在鄉紳家大門口拉屎。鄉紳出來後見到,勃然大怒,把他抓起來要打死。他父親跪地叩頭求情,這鄉紳很壞,非讓他父親把地上的驢糞蛋吃光,才肯放人。張獻忠父親無奈,隻好趴在地上把驢糞蛋都吃下肚去。回家後就生了病,不久就死了!”
“張獻忠從此以後,特別痛恨鄉紳。你看他起義,從來不說推翻朝廷,推翻朱家皇帝的話,隻說殺貪官,殺豪紳,這就與他經曆有關。因為他是小販出身,所以特別同情小商小販,你看他穀城附近大路修的多麽平整,商販們經過,不收任何費用,反而會受到種種照顧,在穀城附近絕對不會遇到山匪。”
範青哦了一聲,曆史上的人物是複雜的,隻有親自接觸過才知道,史書上的話不可靠。
到了穀城縣城外一裏多的道路岔口處,隻見四五間草棚,周圍有很多行路人在此歇腳,原來這也是張獻忠特意囑咐建的草棚,裏麵提供免費的水,給路過此地的行人解渴。
李自成諸人到草棚裏討了一碗水,蹲在草棚外麵喝水,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天氣炎熱,天上一絲雲彩都沒有,太陽好似火球一般,炙烤大地。一碗清涼的井水喝下去,登時全身舒爽。
在草棚外麵還有幾個行路人蹲著喝水,一個矮壯的中年男子輕輕的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挽著褲角,腿上都是泥汙的農夫,小聲道:“聽說昨天晚上,你東家趙大人家被匪人給搶了?”
那農夫點點頭道:“可不是麽,這群劫匪可夠猖狂,好幾十人從正門破門而入,把趙大人一頓拷打,趙家被翻了個底朝上,連他小妾的私房錢都給逼問出來,趙家這次可倒了大黴了!”
“活該!”這中年漢子吐了口唾沫,解恨的道:“趙老爺去年上我家收租子,把我家鍋都砸了,把我老父親逼的上了吊,這回他自己也嚐到傾家**產的滋味了吧!隻是沒聽說附近有這麽厲害的山匪,要是知道是誰做的,我在家給他們燒香拜佛。”
一個坐在麻袋上的年輕漢子笑了一笑道:“你還是本地人呢!怎麽消息這麽閉塞?連我們這些外路人都知道怎麽回事,嗬嗬!”
那中年漢子連忙拱手道:“請小哥指點。”
那青年漢子不說話,隻是伸手向穀城方向指了指,瞬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起哦了一聲,不再問了。李自成和範青對視一眼,也都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穀城之主張獻忠幹的了。他若是忠心朝廷定然要籠絡穀城縣附近的鄉紳,但看他所作所為顯然還是要準備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