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爭端

“蕭冀曦!”

白青竹的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蕭冀曦苦笑著回想上一次被這樣嚴厲的叫出全名是在什麽時候——可能是孩提時代,他偷藏白青竹花繩被發現的境況。

孩童隻為玩具和糖果發生口角,而成長為大人的他們則有更多的事情要去煩心,比如理念、道路,如此種種。

“你不用勸我。”蕭冀曦直接的堵住了白青竹想出口的話。

從收到沈陽淪陷的消息以來,每當白青竹覺著這就是最壞的情況時,上天總會開給她更大的玩笑。

青幫!那是個什麽所在!

青幫勢力在東北也是有的,但聲名彼時還沒那麽顯赫。

而到了上海,即便是在這象牙塔裏,也免不得聽著那些爭鬥之事。械鬥火拚、劫掠勒索......大上海九成九的動**,都少不了幫派分子的身影。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蕭冀曦會與他們扯上關係。

白青竹又氣又急,指著蕭冀曦的手都在發抖“你這樣作踐自己,想過——想過蕭伯父嗎?”

女兒家臉皮薄,她要出口的那個我字生生咽下,一口氣差點梗在喉頭。

況且這種時候搬出長輩來總更有威懾力些。

“我爹他生死不明,說到底,是我太沒用。”蕭冀曦眼神黯了黯。“所以我要變強。”

“變強?”白青竹口舌之爭向來不敵蕭冀曦,又剛聽了噩耗心神不寧,情急之下幾乎口不擇言“去做個流氓就能強起來了不成?”

蕭冀曦知道在這種情景下又得知這樣的消息,實在讓白青竹難以接受。他一時沒有更好的說辭,隻得把先前沈滄海那點歪理邪說又拿出來。

“不是那樣的。我現如今這樣就算去了軍校上了戰場,也不過是送死。拜師學藝,總多些保命手段。”他抓著白青竹的肩膀,神色誠懇。“你知道軍校送出來的人傷亡率是多少嗎?幾乎是一半!我想報仇,但不想送死,活著才能報仇!”

白青竹知道蕭冀曦性子剛硬,先前失言已因心下擔憂消了大半的氣,這會看蕭冀曦好言好語的解釋,略平複了一下心情,但依舊不死心的想勸。

“終歸名聲不好,你想拜師學藝何必偏要選這一條路。”她聲音低沉,還帶兩分先前慟哭的哽咽意味。

蕭冀曦安慰的拍了拍白青竹。

“我不在意那些,你也不要在意。”

“可——”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我安頓下來就把地址給你,以後有事記得來找我。”蕭冀曦用不容置喙的語氣結束了這場對話。

白青竹默然一瞬,自嘲的笑起來。

“你主意正,我總是勸不動你,打小就是這樣。”她眼圈依舊是紅的,但瞪蕭冀曦的氣勢不曾減弱。“你要是犯了事,我可不會去巡捕房撈人!”

蕭冀曦心下一鬆,知道白青竹已經不為這事怨他了。

她朝裏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要保重啊!”

蕭冀曦笑著向她揮揮手。

白青竹離去的背影有些疲憊,兩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治愈自己。

一樁樁一件件的噩耗都是木已成舟,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她想跟上蕭冀曦的腳步,不想被甩的太遠。眼下不行,但隻要再等等,一定會有機會的......中華民國是有女子從軍先例的,難道不是麽?

隻是,阿冀,你要好好的等著我,等著我追上你。

蕭冀曦靜靜的注視著白青竹的背影。

他不知道的是,以後的很多年裏,他總是被迫的注視著白青竹一次又一次的轉身離開,注視著彼此走向愈行愈遠的岔路。

“保重。”他輕聲回複道。

蕭冀曦想起口袋裏那盒香煙。他不會抽煙,但這會突然很想試試看。

等他叼上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打火機。就在他苦笑著想把煙取下來的時候,斜刺裏伸出一隻握著打火機的手替他點上了火。

“遠遠就看見你們兩個在這裏抹眼淚,過來看看。”周止給自己也點了一根煙,而後把打火機收回口袋裏,皺著眉頭看蕭冀曦。“我可不是故意偷聽——隻你放心,你不在學校,人我替你罩著。”

蕭冀曦第一次覺著這個有幾分紈絝氣息的舍友有些可愛之處。

他吸了一口煙,被嗆得咳嗽起來。

周止替他拍拍後背。“頭一次抽煙別太急——我剛聽你說青幫?”

“你不會也是來勸我的吧?”蕭冀曦揚起眉毛。

“沒那回事,你不知道吧,我爹也是青幫的。”周止嘿嘿笑了兩聲。

蕭冀曦有些詫異,他隻知道周止家裏也是做生意的,似乎還做的不小。

周止搖頭晃腦道“我爹就是個做生意的,有師承隻是為安穩些。這青幫人一多起來自然有上不得台麵的宵小,一概而論豈不可笑。先前不肯和你們說,就是懶得費口舌。”

蕭冀曦聽他說的理直氣壯,不由得展顏一笑。

細細想來倒也有理。世上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總歸人多了就容易良莠不齊。青幫勢力遍布大江南北,隻要其中有些為非作歹的,就會給幫裏名聲抹黑。久而久之,常人懼怕也是常事。

而自己這師門......沈滄海看著是個不好惹的人物,相處一陣卻也發現些可愛之處,師父則更是一派風雅,活像生錯了門派一樣。當然人不可貌相也是有的,若周止家就是青幫的,也不妨先問問。

還沒等蕭冀曦開口,周止就如突然想起什麽一般,急慌慌道“你師父是哪一個?可別叫人騙了去做些混賬事。”

蕭冀曦隻覺得直呼自家師父名字不大妥當,斟酌一番才說“我師父姓阮,在法租界裏住著。”

他本沒指望周止聽說過阮慕賢,卻不想周止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

“姓阮?法租界?你師父不會是那個病閻羅阮慕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