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線之機

“這些爛泥一樣的賤奴被你激發了勇氣,總算可堪一用了。”那多話的巫醫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身邊,突然說道。

聶傷靠在欄杆上,看著場內一言不發。

巫醫略顯尷尬,沒話找話道:“半個月後,我們和任國有場賭鬥,小候賭上了半年的收成,準備在候主回來前大賺一筆,更為證明自己。要是輸了……嗬嗬,小候的膽子真大,不愧魯莽之名。”

“其中有場群鬥,我方四個鬥奴合戰二十四個野人俘虜。”這巫醫明顯是個話癆,什麽機密都敢說,就是不知他為什麽抓著聶傷說話。

“嗯?”聶傷終於回應了他,“這麽多的野人?而且你們怎知野人俘虜的戰力如何,萬一是精銳戰士,四個鬥奴焉能勝之?”

“我們當然不會犯傻。”

巫醫撇嘴道:“不隻是我們派人,對麵任國也要派四人上場,雙方八個鬥奴合戰二十四個野人,哪方殺的人多,或者撐的時間長,就算哪方贏。”

“那些野人其實都是山中藍夷捉的奴隸,體力比賤奴強不了多少,隻是敢戰。”

聶傷看了眼場中認真練習的四個鬥奴,疑道:“雙方鬥奴不會互相殘殺嗎?”

“當然會。”巫醫一攤手,解說道:“在場上做什麽都可以,可以互相配合,也可以互相殘殺,看他們自己怎麽選擇了。”

“好殘酷!”聶傷心中發寒,卻依然沒有動搖成為鬥奴的決心,“至少鬥奴死的像個男人。”

“喂,再問一次,你不回去躺著,還來這做什麽?”巫醫繼續追問。

聶傷垂下眼皮,背對著他道:“你們總要給試練賤奴提供飯食吧,不然我們怎麽有力氣陪練?聽說你們吃的非常好,我等著吃飯呢。”

“啊!就為一頓飯食?還以為你有什麽了不得的計劃呢。”巫醫搖搖頭,很失望的轉身要走。

“等等。”聶傷突然出聲叫住他,幹脆的說道:“我想加入你們。”

“哈哈哈,我一猜就是。”

巫醫笑了起來,指著聶傷道:“你天生就是個鬥士,今天這裏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放著鬥奴不做,甘心做賤奴呢?”

“那麽,你想對鬥師當麵提出嗎?”

聶傷搖頭道:“原本這樣打算,但是在這裏想了一會,覺得不可行。”

“一是我的身份低賤,不能主動找鬥師說話。二來,我剛剛讓你們丟了臉,從鬥師到鬥奴,甚至是你,也曾對我有敵意,至少要等你們氣消了才行。”

“嗯,說的有理。”巫醫思索了一下,又笑道:“所以,你告訴了我,好讓我把此事告知鬥師?”

“是。”

“可我為什麽要替你說話?”

“因為你憋不住。”

“……”巫醫險些被堵岔了氣,臉色陰晴變換了數次,用一隻手掌使勁揉了揉嘴巴,神情鬱悶的離開了。

……

好不容易堅持到中午,鬥奴的訓練總算結束了,觀眾散去,三個貴人和鬥師交談了一會也坐車走了,最後隻有鬥奴和聶傷一夥賤奴留在原地。

稍等了一會,果然從莊園裏出來了兩個人,挑著四桶飯食,來到沙場邊上,剛放下東西,鬥奴們就一擁而上。

他們的食物果然很好,一人一大勺黏稠的粟米粥,一小勺煮豆子和綠菜糊,直接拍在當盤子用的木板上,再加一碗香濃肉湯,比一些小貴族都吃得還好。

鬥奴之所以能吃的這麽好,是因為他們可以為主人創造巨大的價值,主人也舍得在他們身上下本錢。一場賭鬥就能賺回千百倍來,死了也不過浪費一些糧食而已,完全值得。

當然,輸掉的賭注不能算在鬥奴頭上,賭注就是賭注,不是成本。

鼻青臉腫的賤奴們坐在不遠處,都眼巴巴的瞅著,希望鬥奴們能如聶傷說的,分給自己這幫人一點吃的。

“傷,他們都快吃完了,怎麽還不見那分食家奴的過來呢?”大癩的牙被打掉了一顆,腮幫子腫起了一個紫包,口齒不清的說著。

“是啊,不會不給我們吧?”

“我看是沒的吃了,吝嗇的鬥奴,呸!”

“幹你母,阿爺這通打白挨了!”

眾人等的失望,紛紛抱怨,低聲痛罵。

聶傷靠著欄杆上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朝鬥師那裏看去,隻見鬥師和一個鬥奴還有那巫醫坐在一起,邊吃邊談笑,擺在麵前的食物不但有肉,還有一瓶酒!

“那多嘴家夥在鬥奴中的地位不低嘛。”

聶傷瞅了瞅吃東西時嘴巴還不停的巫醫,又觀察了一下分食家奴的挑子,懶洋洋的說道:“挑來那麽多的吃食,他們十五六個人能吃完嗎?放心吧,一定能吃到。”

“傷說會,就一定會!”賤奴們對他的信任更深,心中又升起了希望,都伸長脖子,邊咽口水邊看著。

過了一會,鬥奴都已經吃飽了,果見那鬥師喊了一聲,分食家奴便挑著擔子,和一個鬥奴來他們跟前。

“假敵之奴,一人半份,其他的再半分。”那鬥奴指著參戰和幫閑兩夥賤奴吩咐道。

賤奴們大喜過望,尤其是幫閑的,坐在那裏幾乎什麽事都沒幹,就能分到參戰賤奴一半的份量,這種好事能多來幾次嗎?

參戰的八個也沒多想,一通打換一頓好飯,絕對值了,但願以後天天有挨打的機會。

“來來來,都過來,分食啦!分食啦!”

分食家奴把剩飯、菜、湯都倒入一個桶裏,一通攪和,然後手拿木勺站在木桶前,像囉豬一樣叫喚著,一臉鄙棄之色。

原以為這些賤奴會像搶食的豬一樣撲過來哄搶,然後拱翻飯桶,他正好借機發怒,甩手而去。

結果沒想到眼前的賤奴居然沒有一個動腳的,盡管一臉急色,卻都看著一個賤奴,等他下令。

聶傷依然靠著欄杆,在同類的注視下,輕輕一揮手道:“去吧,記得排隊。”

賤奴們這才轟然而起,迅速在飯桶前排好了隊,不爭不搶的等待著,場麵上比鬥奴好了十倍!

分食家奴驚訝無比,巫醫和遠處的鬥師、鬥奴都看呆了,這紀律性,比士兵都要強上兩分,這夥人到底還是不是賤奴?

“一個人隻能拿一份!”排在最前麵的那個高大賤奴手拿兩個竹筒要打飯,分食家奴的不滿的喝道。

“我知道,沒多吃你的。”高大賤奴烏鼬指著身後說道:“一筒是我的,另外一筒是我圉頭的,就是後麵坐著的那個,我幫他打飯。”

分食家奴的見聶傷的樣子牛的不行,不爽道:“不行,必須他自己來。”

“你說什麽?”烏鼬大怒,喝了一聲,掄起竹筒作勢要砸。

另外幾個滿臉青腫的賤奴也立刻圍了上來,一臉凶狠的叫嚷:“信不信我們揍你!少廢話,快分!”

分食家奴臉都嚇青了,扭頭看向身邊的鬥奴,這位卻好像沒看見一樣,又朝鬥師求助的望去,見他在看笑話,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見了鬼了,賤奴比鬥奴還凶!”分食家奴嘴裏嘟囔著,把烏鼬的兩個竹筒都填滿了。

秩序井然下,很快每個賤奴都分到了食物,就一竹筒攪和飯,但是滋味美妙之極。

粟的軟糯,豆的筋道,湯的香暖,還有鹽、醋、醬的調味,偶爾還能吃出一絲肉渣,簡直美上天了!

眾人在狼吞虎咽,都用手指抓飯往嘴裏喂,糊的滿手都是,不停的舔手。

聶傷手裏卻拿著兩根小木棍,靈活的夾起粘飯,吃的又快又幹淨,其他人也想學,可是卻又無法熟練使用,隻好作罷。

其實這個時代已經有筷子了,叫做‘梜’,是貴族家中用來撈湯中的肉、菜時使用的食具。

因為麵對的是大型炊具,所以梜很長很笨重,人們不用它輔助進食,日常使用的還是勺和匕,最多的依然是手指。

“你居然能用梜吃飯?”巫醫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聶傷轉頭一看,他正驚訝的指著自己手中的‘筷子’。

“多用用就熟練了。”聶傷晃了晃兩根小木棍,繼續埋頭吃飯。

巫醫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一對‘梜’在他手指間靈巧的夾起一顆豆子,表情複雜的說道:“這樣都行?我看出來了,你是個大才。”

聶傷撇嘴道:“什麽大才,吃飯而已。”

巫醫一笑,抓了下臉,低聲道:“我對鬥師說了。”

聶傷動作一滯,停下筷子,凝神細聽。

“他說可以,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來,不過你要擊劍戰勝一個鬥奴才行。”

聶傷考慮了一下,放下竹筒,誠懇的對他躬身道:“多謝。”

“不用謝,我沒想要幫你,誰讓我管不住自己的口舌呢。”

巫醫不在意的一擺手,站起身來又道:“你準備好了,就找畜院守門的兵士乙,就是那個短腿的,他會把消息帶給我。”

“……多謝。”聶傷很感激,隻能再道一聲謝。

“說了不用謝的。主要還是你自己有本事,鬥師還有兩個世子都看上了你,所以才有機會。”

他轉身而去,邊走邊道:“記住,機會隻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