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銅祭鬼

潔白的絲絹上繡著淡黃的雲紋,絲絹一角刺著一個古拙的文字,盡管聶傷不認識後世所謂的“甲骨文”,也就是商人所用的文字,也大概能猜到它是什麽字。

‘秧’!世子秧的名。

“一塊代表他身份的絲巾。嗬嗬,能派貼身女奴專門來提醒我,卻不願拔我出賤奴?”

“這種上位者虛偽的施恩手段,我見得多了。以為自己身份高貴,隨手賞賜一個物件,我就會像普通奴隸一般感激涕零,甘願俯首做狗。”

“哼!”聶傷一把攥住白絹,心中冷笑:“後世人的平等自尊,豈是你們能想象的。”

看著手裏皺成一團的絲巾,他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我可不會以佩戴它為榮,待關鍵時刻再拿出來用吧。”

躺回草墊上,眼睛直直盯著屋頂,腦中思考著如何通過鬥奴考驗的事情。

以他現在的劍術,想要擊敗一個鬥奴是癡心妄想,就算勤加練習,希望也很渺茫。

鬥奴的生活和職業運動員差不多,每天都有高強度的訓練,還有名師教練,有高手陪練,吃的好睡的好,又沒有其他雜事幹擾,全部心思都可以放在練劍上。

而他聶傷處在什麽環境中?哪有多餘的時間和能量去練劍。又能和誰對練?搏擊之術光靠自己練是沒用的,必須要通過實戰才能提高。這些他全都沒有。

總之,雙方的條件差的太遠,就算練一輩子,他也不可能追上鬥奴的水平。

“難道那鬥師根本就不想收我,故意以此為借口嗎?”

聶傷煩悶的翻了個身,又想起那巫醫的神情,“那人顯然很希望我能加入,告知我鬥師的答複時也表現出了欣喜。他雖然話多了些,卻不是個笨人,不會想不到這一層。難道……”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他們在考驗我的意誌心性!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想到這,聶傷再也睡不住了,忽地坐了起來,用力揮舞拳頭,“我要立刻開始訓練!”

“時間可以擠,對手可以湊合著用,唯獨食物是個大難題。”

“圉頭的那點福利根本無法支撐訓練,每天的苦力活耗盡了能量後,再進行大量練習,很可能會弄壞身體,絕對不能強練。”

“當務之急是食物,一定要想辦法搞到足夠的食物!”

他內心激**,正思索著辦法,忽然一愣,這才發現棚裏的人全醒了,目光都匯集在自己的身上。

“呃,你們……不睡了。”

“傷,我們都知道了,你要當鬥奴。”大癩爬起來說道:“大家商量過了,我們會全力支持你的,有什麽難處你就說出來。”

“傷,其實我不想讓你當鬥奴,死的比賤奴還快。”

眇老神色黯然,緩緩說道:“不過,我知道你的心,你永遠都是高傲的貴族,寧可戰死也不想被人想牲畜一樣宰殺。你是我們這群賤奴的驕傲,大家都願意為你出力。”

烏鼬抓撓著自己的大胡子,慚愧的說道:“本來我應該陪你一起做鬥奴的,但是我實在沒有天天與人搏死的勇氣。”

“唉,你想要什麽,盡管說,就是去死,我烏鼬也絕無二話!”

“是啊,你想要什麽盡管說。”眾人都坐直了身子,一臉慨然之色。

“我……”聶傷掃視了一圈,不知該說什麽好,心中歎道:“我缺吃的。可我不能再多吃你們的那點可憐的食物了,而且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提供不了多少營養。”

他沉默片刻,點點頭道:“讓我想想,需要什麽,我會和大家說的。”

“嘿嘿嘿。”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互相看著,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奴傷,出來。”這個時候,家奴又在門口叫喊了。

聶傷應了一聲,正準備起身,忽然感覺渾身酸痛難忍,才過去一天而已,疼痛不見減輕多少。

剛才一直在想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注意力回到了身體上,一動彈就疼的要命。

好在疲勞已經恢複,體力足夠,他咬牙硬挺著走了出去。

天剛蒙蒙亮,陰雲密布,空氣潮濕陰涼。隻見之前那家奴一臉晦氣的站在門口,什麽話也沒說,招手就讓他跟著。

二人走進草屋,待看到屋裏放著的一個熟悉的提籃時,聶傷知道要做什麽了。

“隸臣吩咐了,以後去井裏投物之事都交給你做。”

家奴對他說了一句,便帶著他往那荒屋而去,距離很遠就停了下來,神色不安的說道:“我不過去了,你去。”

聶傷見他這幅樣子,心一下提了起來,猶豫了一會,也隻能拎著籃子走近院門。

仔細查看附近,地上沒有其他腳印,門扇也沒有動過的痕跡,心裏略微鬆了鬆。

正要推門,忽聽院裏響起一陣草葉劃動的聲音,頓時一個激靈,急忙後退幾步,擺好了迎戰的姿勢,眼睛不眨的盯著門看。

過了好一會,並沒有什麽東西從門後麵闖出來,那聲音卻時斷時續,不斷改變方向,一直沒停。

聶傷在門口猶疑不定,回頭見那家奴又跑遠了幾步,正躲在一棵樹後麵偷看,心中不由大罵:“讓老子來送死,好歹告訴老子裏麵有什麽行不行?”

“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躡手躡腳的走近院門,貼著門扇上的縫隙往裏偷看。

入眼就是荒草,左右轉動視角觀察,最後發現一處高草搖晃,再往下一看,隱隱可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晃動!

聶傷的眼睛一下睜大了,急忙屏住呼吸,凝神細看,卻被草擋住怎麽都看不清楚。

“那麽大的體型,不可能是白兔子什麽的?”

“羊?可是大門明明沒再打開過,它是怎麽進去的?難道籬笆牆上有洞,被這隻羊鑽進去了?”

“吱呀!”他看的太入神,不小心壓到了門,門扇發出一聲輕響。

“撲嚕嚕。”那白色東西聞聲一靜,猛地竄出,四腳爬行,在草中帶起一道波紋,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聶傷看著波紋指向的方向,頭上滲出了冷汗,“……它往屋裏去了!是井裏爬出來的,真有鬼!”

“不不,不是鬼,看樣子應該是一種猛獸。”

“原來那家奴怕的是此物,不知道有多危險。”

“還進去嗎?”

他在門口徘徊了好長時間,那家奴等得不耐煩了,在樹後‘歐歐’的叫,打著手勢讓他快進去。

“他瑪德,賤奴的命就是不值錢啊。”

聶傷憤怒起來,懼意大減,拔掉門栓,‘哐’地一腳踹開了門,大步走了進來,舉著棍子大叫:“喂,裏麵的鬼東西,有人來了!”

他戒備四望,周圍靜悄悄的,等了一會,沒見動靜,便移動腳步慢慢朝木屋走去。

漸近屋邊,小心翼翼的分開眼前蓬草一看,木屋裏還是一片陰暗,地麵上的草卻被踩踏出了一條道路,道路盡頭便是那黑乎乎的井口。

“跑回井裏去了!井裏果真有東西!”

“既然見人就躲,應該沒有危……”聶傷抹了把頭上的汗,一隻腳剛踏出草叢,就見井口緩慢的出現了一團白色,一下驚呆了。

隻見那白色東西露出了半個頭,覆蓋著濃密的白色毛發,濕漉漉的還帶著水草,攀在井口的兩隻指爪沾著黑泥,尖利異常,看不清臉麵是什麽樣子,隻能看到毛發下有兩處幽幽的紅色光點。

“到底是什麽怪物?”

那東西的樣子太瘮人了,就跟白頭發的貞子似的,聶傷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全身緊繃,彎腰戒備,眯眼細看,越看越覺得像人類的腦袋。雪白的頭發,紅眼睛。但理智又告訴他,長這副模樣,又住在井裏的東西絕對不可能人類!

他進退兩難,站在原地躊躇,那白毛就這樣一直盯著他,隻是偶爾偏一下腦袋,不見退走的樣子。

“怎麽辦?”

聶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漸漸煩躁起來,對白毛叫道:“喂,你怎麽還不下去?”

白毛腦袋一縮,又慢慢的升了上來,依然盯著他看。

它的動作讓聶傷想到了猴子,忙低頭查看地麵,發現很多類人的小腳印,又見它頭部甚小,心中恍然,“應該是一種猴子罷,或許就是民間傳說中的水猴子,到後世已經滅絕了。”

總之不過是隻奇異動物而已,聶傷心中大定,把籃子提高,輕聲叫道:“喂,我來給你送吃的。”

“我要過去啦。”

他盯著那白毛的動靜,一步一步的小心走近,那白毛緊張起來,腦袋上下伸縮了幾下,終於‘哇’地一聲,徹底消失在井裏。

“總算走了!”

聶傷長長的出了口氣,來到井邊往下一看,幽暗的井水裏白絲飄散如水草,一張很像人類的麵孔正在水下看著上方。白毛還躲在水裏。

“原來我上次真的看到鬼了,還以為是自己的影子呢。”

他對此物已經沒了多少畏懼,輕鬆一笑,伏在井口叫道:“我要扔食物了。”

揭開荷葉一看,這次卻不是肝髒了,而是一籃青銅器具,鏟頭、鋤頭、小刀、矛頭,既有工具也有武器。

“這些也是祭品嗎?商人把此物當鬼祭祀,它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獻祭金屬器具?”

聶傷心中不解,怕砸到下麵的白毛,把籃子放到井口,從裏麵拿出一隻鋤頭晃了晃,叫道:“喂,東西很重,你躲開,小心被砸傷了。”

白毛不知聽懂了他的話,還是看到了鋤頭,冒了一串泡泡,深潛了下去。

“嘩啦啦。”

一籃子青銅器倒入井中,又看了一會,白毛再也沒有現身。

“走了?”聶傷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扭了扭脖子,忽然發笑,搖著頭離開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