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第八節 祭忠魂

夕陽的餘暉灑在村外的田地上,仿佛在地上鋪上了一層金色的穀子,祥和、充滿希望;鳥兒劃過天空,飛向了樹上的安樂窩,哺育著巢中的幼鳥,安逸、溫馨。而此時的東溝村,卻是另一番景象:家家立塚,戶戶戴孝。

“人間慘劇啊。亂世之中,人命猶如草芥。”劉雲威看著東溝村民的慘狀,歎息著。

陸英聞言,心中覺得劉雲威此話有些不妥,勸道:“大哥,如今雖說建奴擾邊,但是國朝仍是治世之中,他日在外人麵前,亂世之語不可多說啊。”

“哼!”劉雲威指著正在埋葬家人的村民問道:“這就是所謂的治世?難道這東溝村、這遼河是邊關之地?”

陸英沉默不語,隻是不住地搖頭歎氣。

“大哥,陸英也是好心,怕別有用心的人借題發揮罷了。”溫破虜說道。

趙開山也勸道:“是啊大哥,如今的言官好似瘋狗一樣,要是傳到他們耳朵裏,還不知道有多少醃臢的事情安在大哥身上,大哥縱然不懼言官那也是不勝其煩啊。”

“我明白,兄弟們都是為我好。我隻是憤怒,憤怒這些村民的懦弱,憤怒韃子可以肆虐國土、殺害百姓。”劉雲威越說越激動,“我們是在自欺欺人!欺騙自己國朝穩固,四夷恭順。但是現實如何?建奴已經肆虐到遼東腹地了!百姓被肆意屠殺,而官軍卻不能保土衛民!大明這是怎麽了!”

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沒有人回答,沒有人知道。威加四海,雄踞東極的大明這是怎麽了?

入夜,東溝村燃起了篝火,劫難後的村落在黑夜的火光中,顯得有些陰森、蕭索。

活著的人聚集在篝火旁,準備為戰死的家丁和死難的村民舉行葬禮。此時,悲傷、絕望在百姓之間傳染著;而恨意、悲痛在將士之間侵襲著。

劉雲威見人已到齊,走到眾人的前麵,所有人的情緒都印在臉上,映在劉雲威的眼中。劉雲威心中同樣如此,但是身為主將的他不能任由負麵情緒在心中積壓、放大。他要大聲喊叫,大聲的發泄,將所有的情緒化作怒吼排出體外。

劉雲威對著眾人大聲說道:“兄弟們,父老們。家國不幸,韃虜肆虐。胡家村和東溝村的百姓突遭劫難,以致家園盡皆被毀,親人陰陽相隔,此是大明百姓之痛,更是大明將兵之恥!”

幸存的百姓聽到劉雲威的話,想起被建奴殺害的親人,頓時又是哭聲一片。

“眾位父老心中之痛,劉某感同身受。然逝者已逝,生者更應當節哀,大家要好好活下去。隻有活著,才能重建家園,才能殺胡報仇!今日我們所流的血,他日要讓建奴十倍償還!”

百姓們的哭聲漸漸變小,一些青壯男子在劉雲威的激勵下,更是擦幹了眼淚,一臉堅定地望著劉雲威,眼中充滿了對建奴的仇恨!

劉雲威又看向與自己共同奮戰的兄弟們,說道:“今日一戰,劉某有幸與眾將士痛擊韃虜,這是我的榮光!”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些大明的將士們沒有用過多的言語回應劉雲威,隻用這一句話足夠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句話建奴、胡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因為無論是建奴還是別的胡人,他們拚殺奮戰是為了劫掠,是為了將別人的財富、土地據為己有,他們隻為自己而戰。包括建奴在內的一切胡族隻會帶來破壞和死亡,愚昧和落後!他們是侵略者!侵略者是不明白“同袍”的含義的。

而“同袍”兩個字已經融入到了漢家兒郎的血液裏!因為雄漢盛唐的子孫浴血廝殺,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保衛華夏神州不被侵犯,是在捍衛漢民族在這片土地上的絕對支配地位!漢家兒郎是在同仇敵愾!

“同袍”,就是遠擊胡虜、封狼居胥的雄漢!就是八方歸順、四海獨尊的盛唐!就是麵對韃虜的鐵騎寧死不退,用血肉身軀擋在華夏前麵大宋!就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絕不對夷狄屈服的皇明!

旁邊,陣亡的家丁們已經被安放在高高的柴堆上準備火化。此去遼陽還有數日的路途,路上可能還會遭遇建奴,家丁們的遺體無法攜帶,就地安葬又怕建奴再回來將其毀壞,無奈之下隻好火化將骨灰帶走。

劉雲威指著一旁的柴堆,對著家丁們說道:“今夜死去的將士,已經帶著大明武人的榮光上路了。那我們活著的人呢!?”

“奮戰殺胡,為國守土!”

“奮戰殺胡,為國守土!”

看著怒吼的家丁們,劉雲威心中激**:“隻要有這些兄弟在身邊,我又何懼建奴!”

劉雲威對趙開山說道:“將韃子的首級堆起來。今夜,用韃子的腦袋祭奠戰死的英魂,和遇難的百姓。”

“得令!”

趙開山帶著家丁將斬獲的一百零六級首級堆成京觀,將胡首當做祭品。幸存的百姓見到大仇得報,無不痛哭。青壯們更是激動的大聲呼叫著。

劉雲威看著猙獰的建奴首級,心想:“這隻是開始!從今以後,我與建奴、與敢犯華夏的韃虜不死不休!”

劉雲威最後看了一眼殉國的英雄們,舉起火把,點燃了柴堆。

大火很快就蔓延了整個柴堆,劉雲威與陸英等四將、家丁們肅立在一旁,望著熊熊烈火,這些鐵血男兒不禁虎目流淚。

“身既死矣,歸葬南山。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歸來兮,以瞻家邦。”

“身既死矣,歸葬南阿。人生苦短,歲月蹉跎。生有命兮死無何,魂歸來兮,以瞻山河。”

“身既死矣,歸葬山麓。天何高高,風何肅肅。執幹戈兮靈旗矗,魂歸來兮,永守親族!”

葬歌伴著大火響起,陸英、吳興、溫破虜、趙開山唱和著,家丁們唱和著,將士們在送同袍上路、魂歸故裏!

劉雲威望著朝夕相處的兄弟化為骨灰,心中的悲痛再也控製不住,大聲哭喊道:“此生無悔入華夏,來世還生大明家!弟兄們,上~路~了!”

家丁們齊聲喊道:“安心上路!”

火光滔天,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黑夜總會過去的,大明有這些忠誠的將士,有無數勤勞勇敢的百姓,再大的磨難都能挺過去,老天,終究是開眼的!建奴!我看你猖狂到幾時!”

雖然已經是四月天了,但是大明北地的夜晚依舊十分清冷,淩晨時分甚至有些寒冷。

劉雲威被一陣冷風吹醒,一旁的陸英見到,遞過來一碗熱粥,“大哥喝點熱的吧。”

“怎麽不睡會?”劉雲威喝了一口問道。

“睡過了。”陸英接過空碗又問道:“大哥,咱們接下來怎麽走?”

“直接向遼陽方向走,具體路線就要和破虜商量一下了,他比較熟悉。”

“那我去將破虜叫來。”陸英起身就要去找溫破虜。

“好,將大家都叫過來,大家一起合計合計。”

“是。”

“大家看,這裏就是咱們所在的東溝村,再往東走就是哈喇河,過了河,快馬再走一日就能趕到長寧堡地界。”溫破虜對著一張簡要的地圖向眾人說著,“到了長寧堡,就離遼陽不遠了。”

劉雲威問道:“破虜所說的路線,大家有什麽意見沒有?”

幾人都搖了搖頭,表示並無意見。

劉雲威說道:“那好,大致路線就按破虜說的走。”

“是。”四將應道。

劉雲威又說道:“兄弟們,從此戰的結果就能看出來,建奴的戰力確實強悍。東溝村一戰,咱們雖說勝了,但是手下弟兄也是傷亡不小。說起來,咱們還是虧了。”

吳興沉聲說道:“確實如此,咱們所帶的家丁都是從川軍老營選出來的老行伍,皆是百戰餘生的精銳。而建奴多都是跟役、餘丁等輔兵,建奴損失的披甲戰兵與我相當。如此算來,咱們並沒有占便宜,這還是在突襲占優的情況下。”

“韃子死多少都不嫌少,都死光了才好。可咱們的弟兄死一個那都是虧本的。”溫破虜想起手下有四五人戰死,不由憤恨道。

趙開山對溫破虜所說十分認同,附和道:“破虜說得對,韃子的賤命怎麽能跟我漢家兒郎相提並論!”

“好了,咱們說說接下來的事。”劉雲威將話頭接了過來,說道:“既然咱們對建奴有了初步的了解,將來再遇上就要多加小心,避免無謂的傷亡。

“是。”四將齊聲應道。

”另外,告訴弟兄們,寅時二刻出發,向東渡過哈喇河。”

“是。”

趙開山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問道:“大哥,那這些百姓怎麽辦?難說韃子不會再來啊。”

劉雲威看了看四周,有些無奈,說道:“咱們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一世。要想一勞永逸,隻有徹底擊敗建奴!咱們出發之前,勸說百姓們離開這裏,去他處活命吧。”

眾人默然無語。

清晨的東溝村沒有了往日的生機,幸存的村民們已經四散離去,前往別處求活。

劉雲威已經披掛整齊,周圍的家丁們也都甲胄齊全、整裝待發。

陸英策馬來到劉雲威麵前,抱拳行禮道:“大哥,兄弟們到齊了,咱們何時出發,請大哥示下!”

劉雲威的看著眼前的將士們,大明的勇士們此時精神飽滿、英姿勃發,劉雲威心中的陰霾、悲痛也隨著將士們士氣的提升一掃而空。

“將士們!兄弟們!跟著我,出發!”

一時間,馬蹄蹋蹋卷土去,猛士颯爽策馬馳。

當眾人來到村口,準備東去時,卻被一群人攔住了去路。為首一人叫道:“將軍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