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活泉關之役

黎赫王二十二年秋,枳伐綦。太保祁子、執圭巴闖領軍總計八萬,連破綦國三城,兵臨活泉關。

綦國無暇兩線作戰,活泉關守軍不足萬人,司馬武不古命活泉關守將苗括死守,不許迎戰。苗括領命,守關不出。

約定了半月破關,如今已過五天,枳軍寸步難進,軍中營帳,祁子眉頭緊鎖,問:“執圭何在?”

“正叫陣。”

“伐木快一些,連夜趕製雲梯、撞車,明日務必破關。”祁子下令。

“喏。”

活泉關下,巴闖正領百騎叫陣,隻聽見巴闖喊:“武不古那老兒在不在?西境作戰時,蜀國每進犯一次,武不古便退避一舍,不出三年,綦國已失去了十舍之地。如此看來,綦國盡是懦夫。”

苗括居高臨下,冷笑不言,任憑枳軍如何叫陣,他充耳不聞。司馬有言,不出半月,枳必然退軍,他可不會和弟弟苗毅一般蠢。

“苗括,聽說你霸占了苗毅妻,還故意發難,以至於綦君將他發配新裏,當真?”巴闖叫陣,枳軍大笑,紛紛辱罵苗括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苗括,想來苗毅身死,定有你從中作梗,好與弟媳行那苟且之事。”巴闖依舊罵罵咧咧。

苗括跟個聾子一般,隻遠眺活泉嶺,那裏似乎有樵夫砍樵。

“將軍,斥候來報,活泉嶺有枳國軍士,數目不詳,正在伐木。”

“嗯,祁子掌管農桑工事,應該是在修簡陋雲梯和撞車,時刻注意枳軍動向。”苗括點頭,不以為意。

枳軍八萬有餘,活泉關守軍不足萬人,皆是人心惶惶。苗括身為守將,絲毫不慌,也讓眾守軍定了心神,以為有人會馳援活泉關。

苗括內心苦笑不已,綦國山多水險,並無多少平原沃土,舉國之力也隻能養兵二十萬,就是這二十萬人也要閑時拿鋤耕種,戰時拔刀上陣。比起枳國山川富饒,又有鹽水泉鹽,綦國當真是國困民伐,禁不起戰事了。若無此,從弟身死,他苗括豈會無動於衷?鄰國陳兵,綦君豈會各地請和?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秋雨連綿,三日不絕,枳軍退守柴邑。老天保佑,又捱了三日。

“如今半月之期已過大半,大雨已停,開赴活泉嶺,今日務必破關,以免夜長夢多。”祁子下令。

八萬人馬浩浩****,巴闖為先鋒,祁子坐鎮中軍,開赴活泉關。

兵臨城下,聲勢浩大,又有簡陋雲梯十數乘和攻城利器撞車三輛,大戰不可避免。

“將軍,援軍怎麽還不來?”柴邑大夫郝萌惴惴不安地問。

“援軍不會來了,”苗毅慘笑一聲,“也許你我都要與活泉關共存亡了。”

援軍不會來,也從來沒有援軍。綦國二十萬兵馬,十萬駐守西境,五萬駐守東境,餘下的也駐守四方,這活泉關近萬兵馬,已是他請了又請,求了還求,司馬才應允的。現在隻希望西境蜀國進犯,好讓枳軍不戰而退,以保活泉關無虞。

年輕的部將郝萌,正是柴邑大夫,閑時治民,戰時治軍。柴邑守軍不足兩百,卻堅守了半日。苗括馳援柴邑之時,柴邑守軍連同郝萌不足十人。

此時郝萌站在活泉關上,居高臨下俯瞰枳國八萬雄師,雙手攥拳,正色道:“人在關在。”

當真是後生可畏,苗括哈哈一笑,一掃抑鬱情緒,振臂高呼:“人在關在。”

活泉關守軍齊聲高呼:“人在關在。”

祁子蔑笑道:“那便讓你們關破人亡。”

枳軍八萬,陣列活泉關下,聲勢浩大,大軍過處,寸草不生。巴闖叫陣,祁子坐鎮中軍。

活泉關守軍,閉關不出,數百弓兵彎弓拉箭,蓄勢待發。

“樊太保,綦、枳兩國一脈相承,唇齒之交,同室操戈,必然兩敗俱傷。”苗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還是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希望祁子的怒火已經平息了。

他低估了祁子的傷痛,老來喪子,如何能平息滿腔怒火?

祁子令人傳話說:“綦欺我枳民,侵我枳地,殺我獨子,師出有名。”

“搭雲梯”巴闖下令。

數十乘雲梯依城而搭,枳國兵士爬梯而上。

“滾木。”苗括皺眉道。你有攻城雲梯,我有禦敵滾木。

“撞車。”巴闖下令。

撞車搭配數十兵士,撞擊城門。活泉關守軍拿圓木抵門。

郝萌滿麵愁容,歎息一聲。雲梯、滾木、撞木、抵木都是從活泉嶺砍伐而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放箭。”巴闖下令。

苗括也下令:“放箭。”

活泉關八百弓手,彎弓拉箭,八百箭矢穿雲而出,落在枳軍陣中,舉盾稍慢的兵士中箭,偶爾有哀嚎聲。

枳軍五千弓手拉弓,招來一陣箭雨,直撲活泉關,鋪天蓋地皆是箭簇,活泉關守軍人心惶惶。

一番交戰,枳軍損失五乘雲梯,折損數百兵士。活泉關守軍連傷帶亡一千有餘,近萬人馬已去十之一二。

“一個時辰,我軍已折損一千人,隻需兩日,關就該破了。”有部將憂心忡忡進言。

“兩日都守不住,如何堅守數日?”巫城大夫鄭秀罵罵咧咧。

巫城,位於綦國北部,北接秦嶺,東北鄰焦、孟,東南壤楚,兵家重地。秦嶺以北,宋國逐鹿中原,無暇南侵;孟、焦小國,北有強宋,南有強楚,夾縫求生,自顧不暇,向來與枳、綦交好;至於東南,楚國開疆拓土,疆域之遼闊,難以丈量,江水以南,盡歸楚國,並未伐綦。

此次活泉關告急,武不古隻好從巫城調兵五千,連同各地兵馬,鎮守活泉關。

“敵眾我寡,活泉關必失,強守關隘,無異於以卵擊石。”鄭秀說完,便招呼舊部準備撤軍。

“鄭大夫,活泉關不可失。”苗括咬咬牙,作揖說道。

“我已奉司馬命馳援活泉關,如今枳軍即將破關,巫城又告急,”鄭秀緩了緩,說,“將軍也撤軍吧。”

“鄭秀,爾敢。”郝萌拔刀,攔住鄭秀。

“你是何人?”鄭秀兩指撥了撥刀,笑問。

“綦國小卒,柴邑大夫。”郝萌一字一頓說道。

“這麽有骨氣為何不死守柴邑殉國?”鄭秀蔑笑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便是隻餘一兵一卒,活泉關也未破。”郝萌把刀架在鄭秀肩頭,威脅說。

“郝大夫萬萬不可。”苗括出聲製止。

“那你便割了我頭顱,”鄭秀不以為意,邁步走開。

郝萌從背後追上鄭秀,一刀刺中後心。鄭秀難以置信地看了看穿心而過的狹刀,須臾,氣絕身亡,連隻言片語也沒機會交代。

鄭秀舊部抽刀拔劍,郝萌嗬斥道:“爾等要學鄭秀當逃兵?”

眾人退散,群龍無首,不知如何是好。郝萌一麵踱步,一麵掃視眾人,嘴上說:“活泉關一破,再無關隘可阻枳軍,八萬人馬,綦國必亡,我等都將做亡國之奴,我等妻兒都要受枳國奴役。退已無路,隻有死守,死戰。”

“好,”苗括拍掌,“區區八萬人馬又如何,我活泉關將士個個都以一當十。我若戰死,郝大夫代將;千夫長戰死,百夫長代;百夫長戰死,十夫長代;十夫長戰死,夥夫代。隻要還有一個活人在,活泉關不可失。”

“將軍,活泉關未必守不住,”郝萌抱拳說,“我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此話怎講?”苗括急切地問。

“此時刮西風、北風,此為天時;活泉關依活泉嶺而築,居高臨下,此為地利;活泉關後,糧草供給猶豫不決,而枳八萬之眾,勞師以遠,此為人和。”

“郝大夫可有對策?”苗括大喜,出聲詢問。

“豈止一策,”郝萌大笑,“一則伐木製箭,我軍居高臨下,箭矢命中率與射程都要優於枳軍;二三則遣人往綦都求援,往各地征召義軍;三則派斥候查探枳軍糧草,伺機而動;四則正值秋收,遣人收集稻草,結草為兵。” 半月之期,第九日,枳軍傷亡不足一千,活泉關隻餘下六千人。夕陽西下,枳軍收兵,第一日,算是捱過來了。

第十日,大風不止,大霧不散,枳江依舊叫陣。無論枳軍如何辱罵,活泉關守軍據守不出。

祁子親臨陣前,巴闖擊鼓,枳軍進攻。

活泉關不足萬人,昨日便折損近半,今日即可破關。破了活泉關,綦國再無關隘,可直搗綦都,活捉綦王,盡收失地。”祁子心中大喜,已然看到盡收綦地,凱旋枳都的場景,到時候他便是德比伯岐,才高子醜,加封為聖,流芳千古,也未必不可。

“太保,綦軍疑似有援軍。”有斥候來報。

“綦國東西兩線戰事吃緊,如何有援軍?”祁子不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不應該有紕漏。

“活泉關上,總計過萬,關內有操練聲,也過萬。”斥候說。

此時大霧籠罩著活泉關,祁子隻好命巴闖去陣前查探。

巴闖來到陣前,果不其然,活泉關上盡是綦軍,隱約可聽見操練之聲。還未及冠,巴闖便隨父親從軍,至今已三十載,自然聽得出操練隊伍不下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