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漁夫之釁

百餘年前,巴國四族內亂,相、鄭兩家分巴,劃江而治;兩國交戰數年不休,蜀國進犯兩國西境;唇齒之交,枳綦結盟,東拒強楚,西擋蜀國,百年交好,並無戰事。

近水得漁利,枳國巴陽與綦國新裏,隔江相望,都以捕魚為業。枳江水暖魚肥,兩國漁夫默契地以江心為界分捕,偶有過界,贈魚賠罪。

黎赫王二十二年秋,巴陽有漁人劉素捕魚過界,本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劉素吝嗇,隻贈了幾尾不足半斤的小魚賠罪。新裏漁夫收了魚,心裏有疙瘩。

第二天劉素照常捕魚,被徘徊在江心的新裏漁夫搶了他一天漁利,揚長而去。劉素認出其中就有昨日那漁夫,覺得綦國人肚量小,自己又被搶了一天漁利,心裏憤憤不平,哭哭啼啼地請時任巴陽大夫的樊宇主持公道。

樊宇,祁子之子,生性傲慢。聽說鄰國人滋事,欺壓國人,無異於打自己的臉,於是親自帶人抓捕了新裏漁夫,總計三人,等著新裏人來贖。

新裏大夫苗毅氣得牙癢癢,罵枳國人蠻橫,不過是搶了幾尾魚,漁夫之間的小打小鬧,雞毛蒜皮之事而已。再者說了,身為一地大夫,采邑人滋事非但不製止,還變本加厲抓捕本國漁夫,他決心懲戒巴陽一番。

次日淩晨,趁著枳江起霧,苗毅領了兩百軍士,又有幾十漁夫,近三百人攻打巴陽。

枳、綦兩國交好,邊界秋毫無犯,巴陽常備軍不足百人,招架不住新裏攻勢,巴陽淪陷,樊宇被捕。苗毅凱旋新裏,民眾夾道歡迎。

祁子聽說獨子被捕,勃然大怒,從西境調兵三千,陳兵巴陽。

新裏大夫苗毅隻是爭口氣,沒想到枳國動了真格,更沒有想到一個巴陽小邑大夫竟然是太保之子,棄城連夜逃往綦都。

邊境陳兵,綦王惴惴不安,畢竟西境長年與蜀交戰,早已國困民乏;再者枳國是盟友,若兩國相爭,得利者必然是蜀國,西境不保。

權衡之下,綦王處死新裏大夫苗毅,取了其首級,又願意割新裏請和。

枳王大喜,祁子表示隻要樊宇無恙,他也不多追究。綦王舒了口氣,比起西境淪陷,一城損失又算得了什麽呢?

新裏人聽到綦王服軟,竟然處死大夫苗毅,還割地求和,內心憤懣,厚葬了苗毅首級,萬人悲痛,如喪考妣。又有鄉勇一氣之下打死樊宇,割了首級,由勇士連阿劃小舟送到枳軍陣前。

連阿帶著錦盒與地圖,麵見祁子。祁子端坐陣前,問:“來者何人?”

連阿不跪伏,也不行禮,慘笑道:“新裏鄉勇連阿,奉命將新裏大夫苗毅首級與新裏地圖獻與枳王。”

祁子鄒眉,說道:“將地圖奉上即可,苗毅首級你且帶回去安葬。”

言罷,祁子命人呈遞地圖,連阿死死抱著地圖,不肯鬆手,隻將錦盒遞與侍者,譏笑道:“不見枳王,不獻地圖。至於錦盒,太保不收,可別後悔。”

祁子大怒,一劍劈開錦盒,隻見一顆血淋淋的大好人頭,竟是他的獨子樊宇。祁子胸口一悶,一劍刺向連阿。連阿也不躲避,胸口中劍,口吐鮮血,譏笑道:“我新裏俱是鄉勇,我綦國豈能受辱!”言畢,口含地圖投江。

“殺子之仇,我若不報,枉為人父。”祁子一字一頓,險些氣絕。

連阿屍首被打撈上來,祁子鞭屍三日。三日裏,枳軍已渡江,占領新裏,揮師北上。

三日裏,綦君派遣了五批使臣,祁子殺了五批,枳軍一路勢如破竹,直搗活泉關。活泉關是綦國南部重要關隘,素有綦國咽喉之稱。活泉關若破,綦都岌岌可危,綦國定然國難當頭。

枳軍兵臨城下,綦君知曉已無退路,隻好從西境調兵,雙方共陳兵五萬,枳三萬有餘,綦兩萬不足,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綦國司馬武不古請求陣前議和,祁子命人喊話:“綦殺我獨子,擾我枳民,侵我土地,議和一事,無可商討。”

武不古內心淒苦,站在陣前喊道:“綦之過也,願割五城請和。”

祁子回話:“莫說五城,便是五十城,也抵不了吾兒一命。”

隻言片語見,已然談崩。綦攻活泉關五日,不破,祁子回枳都麵見枳王。

“王上,老臣一生為國為民,膝下隻有獨子,”祁子進言道,“老臣請從西境調兵馳援活泉關。”

“王上,臣有言,”日覃伯賢拱手道,“臣以為,西境安危事大,蜀地闊民豐,兵多將廣,覬覦西境久矣,西境寸土不可失。枳綦唇齒之交,綦王願割五城議和,不該再戰。”

“太傅,死的不是你的兒子。”祁子咬牙切齒地說。

“吾子桑,十八年前便埋骨他鄉。”日覃伯賢接話。

祁子啞口無言,枳王不願看到廟堂柱國互相遷怒,權衡之下,隻好應允出兵懲戒綦國。

“執圭巴闖,調兵五萬,馳援活泉關;太保祁子,領軍八萬,攻打活泉關,懲戒綦國,宣揚國威。”枳王下令,巴闖領命。

“王上,五萬多了,萬萬不可,西境總計十萬軍馬,已有三萬增援活泉關,再去五萬,蜀國若侵犯西境,兩萬人馬如何抵擋十倍強敵?”太卜巴梁進言。西境戰事無休無止,枳、綦兩國總計陳兵二十萬,蜀陳兵二十萬,對峙已久。

“江侯勇猛,二十二年從無敗績,每戰必勝,可領江城兵馬奔赴西境,保西境無虞。”卿伯進言。

“江城軍馬不足八千,焉能填補八萬缺口?”日覃伯賢鄒眉。

“江侯隻需守半月,半月之後,無論如何,老臣自當退軍。”祁子大喜,八萬人馬,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破關,到時候**,直搗綦都,可立不世功勳。至於半月之後,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嘛。

“臣領命。”江望舒無計可施,拱手苦笑到。身為人臣,枳君發令,枳臣遵命。

百年交好的枳綦兩國,戰亂再起,追溯戰事起端,竟然是漁夫之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