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聰明人
區區一個鹽商,就算家大業大又能如何,錢謙益如果真的打算動他,哪裏還需要去搜集什麽罪證,這年頭嚴刑逼供,栽贓陷害可是官員們的拿手好戲,錢謙益之所以一直不動熊倉無非也就是看在熊倉很聽話從沒短過他的孝敬而已,至於熊倉妹妹?一個小妾算個什麽玩意。
可如今不同了,熊倉妻兄犯事,而且犯下的還是潑天大案,現在抓住其他三個凶徒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可隻有一個蔣伸,如何能消了定王福王的怒火,這熊倉無疑就是背鍋的最好對象,福王貪財酗酒好色無度,這熊倉家大業大身家怕不得有幾百萬兩銀子,以前要是動他沒準會被人說成薄情寡義,現在以窩藏凶犯的罪名抄家入獄,名正言順任誰也說不了二話。
錢謙益心思飛轉,抄了熊倉家封掉所有店鋪,銀子五成給福王消氣,三成堵定王的嘴,自己起碼還能落個二成,幾十萬兩銀子唾手可得,隻是想想熊倉往常的孝敬,倒顯得有點固澤而魚了。
朱慈炯故作沉吟道:“沒想到我大明留都,竟然還有此等為非作歹之人為禍民間,錢大人身為應天府尹一方之父母,卻遲遲不能將此橫行不法之徒繩之以法,以至於有今日福王被刺之禍,錢大人!於情於理,你這府尹有些失責啊。”
這可是扣帽子啊,還是一頂自己根本扛不住的帽子,這要是被扣瓷實了,不說這官還能不能做的成,就是福王也不會放過他啊,錢謙益原本還在盤算借這次福王被毆之事,自己可以從中謀取多少好處,現在被這一嚇早絕了這心思,慌忙跪倒口稱:“微臣失察,懇請殿下給微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微臣定當給殿下還有福王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朱慈炯卻沒理他,轉而對侍立一旁的林森道:“林統領,孤王令你率孤王親兵五百,立即包圍熊倉府宅捉拿一幹人犯,查封所有產業,若有敢於反抗者,一律格殺!”
林森已經大概猜測出發生了些什麽,刀疤臉三人原本就是他在京營時的手下,這十幾天被苗公公征用,他也沒在意,可剛才掌櫃的把前因後果一說,他就知道毆打福王最後逃脫的三名凶徒就是這三個手下,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盡管他可以篤定三人是受了定王爺指使,可定王為何要指使人毆打福王這一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可自從進了這百味樓聽完定王爺和這個什麽應天府尹的話之後,林森總算是回過味來了,敢情定王爺是找借口殺富濟貧啊,這還有什麽好說的,趕忙領了命,帶著五百身穿京營禁衛兵服的新兵在掌櫃鞍前馬後的指引下,殺氣騰騰的直奔熊宅去了,當然走之前還留下二十人護衛王爺安全。
“錢大人政務繁忙,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朱慈炯臉上難得露出笑容道:“如今有孤王親衛處理此事,倒是不必麻煩錢大人了,錢大人就請回吧。”
定王爺沒拿福王被毆之事做文章,錢謙益已經深感僥幸了,現在定王擺明了不想讓他插手此事,他還能有什麽話說,定王以擒拿凶徒的名義去抓熊倉,不用想都知道這熊倉是個什麽下場,如今隻盼著這熊倉早死早超生,千萬不能牽扯到他一星半點才是。
等錢謙益離去,朱慈炯一口氣才算真正鬆了下去,又命兩小二把蔣伸拖了出來,這蔣伸剛才被拖下去的時候,店小二也算機靈,給其換了一身粗布衣裳,想來是怕蔣伸身上的怪味熏著了定王殿下,揮揮手讓兩小二退出門外,百味樓偌大的大堂裏麵隻剩下朱慈炯苗宣以及蔣伸三人。
蔣伸臉如死灰目光呆滯,被拖出來的時候想是早已料定自己必死無疑,整個人都如同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上。
毆打福王,致福王重傷垂死……這等大罪怕是要被誅連九族了吧,這一個時辰裏麵,蔣伸已將刀疤臉三人祖宗十八代,全家所有女性親屬草來草去,草了幾百遍……
朱慈炯輕歎,這蔣伸被苗宣陷害,可算的上是冤枉至極,但此人這些年做下的壞事惡事也不算少,雖是熊倉主使,可現在就是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但是這蔣伸對他還有些用,暫時還要留他一條性命,於是問道:“蔣伸你可還想活命?”
蔣伸眼中一亮,可僅僅持續片刻便又暗淡下去,他當然不想死,可如今他毆打福王的罪名鐵證如山,另外三個狗賊又未捉拿歸案,定王爺就算是為了讓福王泄憤,也斷然不可能讓他活在這個世上,隻是定王說這話又是何意?
見蔣伸不吭聲一心求死的樣子,朱慈炯臉頓時陰沉了下去,道:“孤王聽說你有一妻一妾,在城西還蓄養了一房美姬,共育有二子一女,怎麽你如今想死,還想讓他們給你陪葬不成!”
蔣伸的身體忍不住抖動起來,他是自忖必死,可心裏終歸還有點念想,那就是希望兩個兒子能夠逃過這一劫,可以承繼他蔣家的香火,可定王怎麽可能把他了解的這麽清楚,這分明就是早有預謀啊,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局!
十幾天前無緣無故被混混毆打,恰好被刀疤臉三人所救,然後自然而然混在一起,主動邀請他來這百味樓喝酒,碰上兩位王爺,一言不合重傷福王,然後趁亂逃跑,這一切的一切環環相扣,為的就是要讓他掉進這個圈套,坐實他毆打福王的大罪。
突然間,蔣伸眼裏閃現一絲精芒,不對!這個局根本就不是針對他,他算個什麽東西焉能入的了定王的眼,這個局真正要針對的是他的東主!江南這一塊赫赫有名的大鹽梟熊倉!他隻不過是被利用來對方熊倉的一條可憐蟲罷了。
想通了這一層,蔣伸隻想破口大罵,罵定王虛偽無恥,你堂堂一個王爺皇子,想要銀子隻消和熊倉說一聲,熊倉還不巴巴的送上門去,用的著費上這麽大勁,連帶著把他的小命也給丟了,想罵定王冷血冷酷,福王好歹也是你嫡親王叔,竟然指使人下這麽重的狠手,福王要是真被廋猴那一板凳砸死,這南京城得要有多少人頭落地,多少達官顯貴遭殃,可是他不敢罵,因為他死也就死了,但他還想兒子能活下去。
“看來你終於想通了。”朱慈炯眼裏很是讚賞。
蔣伸掙紮著爬起跪倒,哭訴道:“王爺開恩,草民不求苟活,但求王爺饒過草民一家老小,王爺有什麽吩咐,草民一定照辦!”
朱慈炯暗暗點頭,這是個明白人,倒能省去他不少口舌,原本他還擔心這蔣伸薄情寡義根本不會把妻兒父母的死活放在心上,隻求一死解脫,現在看來此人還有點良知,不算是完全無可救藥。
“蔣伸,你的命也好,你父母妻兒的命也好,對於孤王來說殺與不殺隻在一念之間,盡數殺了,孤王可以以此安撫福王,不殺也無不可,但就要看你能替孤王做些什麽,對孤王有沒有用處。”朱慈炯頓了一下道:“如果你做的能讓孤王滿意,你的家人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就算福王要動他們,本王也至少可以保證讓他們性命無憂,至於你自己也未必必死,待此事過後,孤王會讓應天府判你罪無可恕但舉告有功,如此可判你斬監侯,定為明年秋後處斬,等過上幾個月事態平息,孤王自會安排放你出來與家人團聚,屆時你可為孤王辦事,也可帶家人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蔣伸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被栽上這麽個大罪,不被千刀萬剮都能說是運氣好,家人怕是九成也要被連坐,現在隻要他配合定王鏟除熊倉不但家人可以免除一死,就連他自己都未必沒有活下去的機會,甚至還有可能日後為定王辦事,他算是個什麽東西,要是真能成為定王爺的門下走狗,豈不要比跟著熊倉要強上一萬倍,如此說來這次他反倒是因禍得福了,所要付出的不過是幾個月的牢獄之災而已,比起將有可能得到的簡直不值一提。
蔣伸能成為大鹽梟熊倉的大管事,固然有其妹妹的緣故在內,可如果沒有能力沒有手腕就算是妹妹再怎麽得寵,熊倉也不可能讓他管了十幾年事,最多讓其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罷了,這至少說明蔣伸是有能力有頭腦的,朱慈炯身邊太缺人了,所以就算蔣伸做了不少壞事他也不介意,畢竟在朱慈炯眼裏,沒有能力的好人至少對他現在來說一無所用,而有能力的壞人,隻要駕馭的住,未必就不能成為自己的助力,而駕馭住蔣伸這樣的草民,朱慈炯自然還是很有信心的,不管怎麽說,他在現代好歹學的是金融管理,論起勾心鬥角,玩陰的耍詐的,現代人的智慧比起古人強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王爺,草民要舉告!”蔣伸突然扯開嗓子叫道:“舉告鹽商熊倉十幾年來巧取豪奪逼死殺害多條人命諸多不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