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棄車保帥

“封鎖城門?”朱慈炯冷笑:“這南京城內有多少王侯公卿,多少達官顯貴往來進出,每日周邊又要運多少瓜果菜蔬進城,就連孤王在江心洲上建下的百姓收容地,每日又要有多少物資由城裏往上運,你一句封鎖城門說的倒是輕巧,請問錢大人,這城門又準備封到幾時啊,是不是歹人一日不歸案,就一日封下去呢?”

錢謙益額頭冒出絲絲虛汗,他當然不可能封城門,也根本沒這個權力,之所以這麽說無非也就是想消弭一下定王的怒氣而已,在他眼裏,定王不過也就是個十四歲的孩童,想要糊弄過去還是很簡單的,沒想到話一出口就被抓住了痛腳。

“微臣……微臣……”

“算了,你起來吧,孤王也不為難你,但福王遇刺之事卻不能不追究,封鎖城門之事雖斷不可行,可要是讓錢大人大索南京城,隻怕錢大人也是有心無力。”朱慈炯冷哼道:“那行刺福王之賊人共有四個,如今被苗公公生擒一個,依孤王看若想抓住其餘三名賊徒非得從此人入手不可。”

錢謙益那個鬱悶,他一路火急火燎的奔來百味樓,主要是怕定王有個閃失自己吃罪不起,抓賊人之事倒沒怎麽放在心上,三個賊人現在隻怕早就離了南京城,就算沒離開,這南京城內百姓何止數十萬,既已脫逃哪有那麽容易找出來,倒是忘了定王還生擒了一個,如此一來倒是好辦多了。

“敢問殿下那賊人現在何處?還請殿下將賊人交給微臣,微臣定能從此人嘴中撬出另外三個賊人的下落。”爬起來的錢謙益四下看看,除了定王和苗公公以外就隻有兩個一直跪在地上的店小二,這也是他一時沒想起定王生擒一個的原因。

“孤王這次微服出遊身邊可隻帶了大伴一人,賊人凶悍孤王豈能以身犯險,故而剛才讓店內小二將賊人捆住扔在櫃台後麵。”朱慈炯哼了哼道:“小二去將賊人帶過來。”

蔣伸被捆的跟個粽子似的,嘴裏還塞了一塊髒兮兮的破抹布,人其實早已經醒了,被帶出來的時候一臉的驚恐,下身更是盡濕,散發出一股股尿騷味。

“蔣伸!”

錢謙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被拖過來,如同死狗一樣的蔣伸。

“錢大人認識此人?”朱慈炯眯起眼問道。

錢謙益躬身道:“此人乃是城內富戶熊倉府上的大管事,妹妹是熊倉的正室,這熊倉乃是鹽商,以前熊倉開鹽引的時候,此人就跟隨在一邊,微臣見過倒還有點印象。”

錢謙益脫口說出蔣伸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後悔,這蔣伸他何止認識,熊倉的小舅子嘛,兩年前熊倉替柳如是贖完身還是這蔣伸送上錢府去的呢,可現在這家夥可是毆打福王的凶犯,更被定王生擒可謂鐵證如山,自己哪敢和這種人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其實錢謙益一直也還沒弄明白,福王為什麽會突然間被打的昏迷不醒,畢竟福王護衛當時也不在場,根本就說不清楚,現在聞到蔣伸身上除了尿騷味以外還有一股濃烈的酒氣,就猜測這蔣伸和那幾個跑掉的賊人多半是酒喝多了與福王言語上起了衝突,這才悍然出手把福王打傷,兩位王爺微服出來玩耍,蔣伸又沒見過,言語衝撞進而大打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錢謙益現在看見蔣伸真是有苦說不出,蔣伸是熊倉的小舅子,熊倉這些年仗自己的勢兼並掉的大小鹽商怕不止二十家,可以說他與熊倉的關係整個南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甚至兩年前熊倉把柳如是送給他,還在城裏掀起了一場風流佳話,如今蔣伸毆打福王被當場擒拿,熊倉怕是也要倒大黴,自己得想法子和這熊倉撇清關係才行,要不然這位年紀不大,但如今看起來極為聰慧的小王爺,參他個勾結鹽商險致福王死命,這折子一上,他除了呆在家裏等著京差上門鎖拿下獄以外,不會再有其它結果。

“錢大人,此人就是四名凶徒之一,錢大人既然說能從此人嘴裏撬出另外三人的下落,孤王倒是好奇的很,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就陪錢大人去府衙走上一趟,見識一下錢大人是如何斷案的如何。”

“微臣豈敢勞動殿下大駕。”錢謙益忙道:“此賊人既是殿下當場擒獲,理應由殿下親自審問才是,微臣能在這裏旁聽已是邀天之幸了。”

朱慈炯微不可查的笑了笑,錢謙益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以他和熊倉亂七八糟的關係哪敢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要是最後什麽都沒問出來,甚至這蔣伸被他直接拷打致死,他怎麽和自己與福王交代,混了一輩子官場,要是這點應變能力都沒有,那也太讓他失望了。

“既如此,那孤王就問問,若有不足之處還望錢大人多多提點。”

“豈敢豈敢……”

“把這凶徒嘴上的布給扔掉。”朱慈炯很是厭惡似的皺了皺眉,這亂七八糟的味道也實在太多了點,看來回去得弄副口罩戴戴。

“王爺,錢大人,草民冤枉啊。”蔣伸好不容易能開口說話,知道這次恐怕凶多吉少,可當真正要麵對死亡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夠坦然應對,螻蟻尚且貪生,蔣伸隻能搏一搏最後的希望。

“冤枉!”朱慈炯冷笑:“孤王問你,那三個凶徒你可認識?”

“認識……不認識……”蔣伸現在都不知道該怎回話了,說不認識那三人剛才還和他一起在這裏把酒言歡,說認識……他除了知道那三個混蛋的外號以外,連三人的大名都不清楚。

“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孤王可沒心思和你在這打馬虎眼,快說!”

蔣伸被唬的打了幾個哆嗦,趕緊說道:“王爺,草民雖與那幾個凶徒在一起吃飯喝酒,可對他們委實不太熟啊,草民認識他們幾個不過十來天罷了,而且隻知道他們一個外號叫刀疤,一個叫大狗還有一個叫廋猴,其餘的草民真的不知道啊。”

“你推得倒是幹淨,那為何這三個凶徒對福王爺行凶之時你非但沒有阻止,反而上前踹了福王幾腳,孤王在一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諒你也抵賴不得,要不是苗公公見機的快,隻怕你現在也和他們三人一樣早已逃之夭夭了吧,不說別的就憑這一點把你千刀萬剮都是應當。”朱慈炯陰沉著臉,走了幾步又道:“孤王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說出這三人的下落,隻要孤王能將這三人抓住,孤王可以給你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蔣伸猛的怔住了,這才想起和那三人雖然認識了十來天,可一直都沒問過三人是幹什麽的,現在又到哪裏去找,就算知道住處,隻怕三人早已跑的沒影了,一時半會哪能抓得到人,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黃泥巴掉褲襠裏麵不是屎也是屎了。

朱慈炯問案說白了也就是走個過場,如今蔣伸隻是一個勁喊冤,想來也問不出什麽,揮揮手讓店小二把人給拖了下去,說道:“錢大人,這凶徒現在是捉拿其餘三犯的唯一線索,可此賊隻知喊冤卻不肯吐露三犯下落,孤王計短,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做才是啊。”

錢謙益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見樓外大步走進一人,身穿六品武官官服,走到朱慈炯麵前單膝跪倒,道:“護衛營統領林森護衛來遲,請王爺降罪。”

朱慈炯抬了抬手道:“起來吧,此事怨不得你,是孤王自己大意了。”

“錢大人剛才說這凶徒叫什麽名字來著?”

“蔣伸。”錢謙益垂頭回道。

“是什麽鹽商府上的管事?”朱慈炯又問。

錢謙益心裏暗歎,看來熊倉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啊,如今之計也隻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了啊。

“正是。”錢謙益答道:“此人乃是鹽梟熊倉的妻兄,這些年靠著妹妹才坐上了熊府大管事的位置,這熊倉微臣也多有耳聞,據說這幾年為了壯大自家的產業很是不擇手段,對於同為鹽商的同行極盡打壓之能事,甚至好幾個鹽商為其所迫,最後傾家**產投江自盡。”

“應天府這幾個月來一直在搜集熊倉的罪證,隻等證據確鑿,就會將其繩之以法,這蔣伸仗著妹夫的勢力也多有不法之事,私下裏更是為熊倉網羅了一批亡命之徒,依微臣看那三個凶徒應該就是蔣伸這些年網羅的亡命之徒中的三個,此次福王無故被毆打,就算不是熊倉指使也與其脫不了幹係,依微臣看,現如今應當立即將熊倉及一幹亡命徒緝拿,嚴加拷問,多半能尋出那三凶徒的落腳之處。”

朱慈炯終於開始正視這個年逾花甲的老頭了,曆史上這個老頭除了留下一段和才女柳如是之間的故事以外,最客觀的評價就是沒有氣節還有怕死,可現在朱慈炯終於見到了這老頭的另一麵,那就是……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