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兩淮鹽商
蔣伸雙手被捆在身後,以頭伏地嘴裏吐沫星子橫飛,將從崇禎二年到崇禎十六年熊倉幹下的大惡之事說了個遍,不但朱慈炯就連身後的苗宣都聽的不禁動容,這熊倉還真算得上是惡貫滿盈了。
稍做計算,這十五年裏熊倉使盡手段吞並中小鹽商共計二十三家,逼死一十二人,另外指使打手將其中一個鹽商滿門七口縛石沉江,在南京、泰州、揚州等地大肆兼並土地,致使一百三十八戶百姓失地破產,甚至不得不賣兒賣女最終背井離鄉,熊倉從一個普普通通的鹽商成為名震江淮的大鹽梟僅僅隻用了這十五年!所犯下的罪孽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替他鬆綁。”朱慈炯吐出一口鬱氣,等苗宣替蔣伸鬆綁之後說道:“你所說這些事想必事後首尾都料理幹淨了吧,死無對證苦主難尋,孤王想用這些滅了熊倉隻怕還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不過你說的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熊倉日後伏法之時,將這些事大白於天下,也能收到不錯的效果,但是孤王不但要置他於死地還要讓天下人心服口服,光憑這些恐怕還是不夠。”
蔣伸一呆趕忙道:“這次草民招攬三個凶徒毆打福王就是受了熊倉惡賊指使。”
“這條不錯,可是理由呢?熊倉莫非得了失心瘋?”朱慈炯嗬嗬笑道:“孤王聽說熊倉與流寇李自成多有勾結,這幾年裏更是資助李自成糧食不下數萬石,不知此事可否屬實?”
蔣伸狠狠打了個冷戰!謀逆!十大不赦之罪排名第一!他前麵說的什麽逼死人命殺人奪業的大罪和這條比起來簡直不算個事,最關鍵的一點是,一旦和謀逆扯上關係,那不要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就是朝中一品大員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啊,曆代王朝對於謀逆之罪向來都是有殺錯沒放過,熊倉被栽上這種大罪,那是鐵定滿門抄斬誅連九族啊!
“草民該死。”蔣伸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草民一時情急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都給忘了,好在王爺知道,王爺說的沒錯,熊倉自崇禎十一年起到現在一共往河南陝西等地轉運糧食八次共計近三十萬石,草民也曾跟隨熊倉進過那李自成的賊營,是以草民對熊倉資助賊寇之事知隻甚詳……”
朱慈炯笑了,這蔣伸還真算得上是個人才,如此有了人證,加上他炮製出來李自成寫給熊倉的書信,便可坐實熊倉通匪,其實也不能怪朱慈炯如此麻煩,實在是這熊倉在江浙地區牽連頗深,毆打福王的事很難和他硬扯上關係,殺人害命的事在如今這個時代想要脫罪簡單的很,他要不給熊倉扣上一頂謀逆的帽子,沒準就會有什麽大官勳貴的來向他求情,或者想從熊倉的產業裏麵分上一杯羹,如今熊倉涉嫌謀逆,誰還敢?躲怕是都來不及了吧。
“起來回話。”蔣伸很對朱慈炯胃口,言語間自然多了一點親切。
“草民不敢!”
“孤王讓你起來就起來,有什麽敢不敢的。“朱慈炯佯怒,道:“其實孤王要想置熊倉於死地辦法多的是,區區一個鹽商殺了也就殺了,何況此人惡行昭彰,誰人又會說孤王的不是,不過孤王身為皇子,總不能不顧及一點名聲,要讓這惡貫滿盈之人伏法,總得要讓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孤王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殺他,孤王還用不上你,有你無非最多讓孤王少費點事罷了,孤王真正要用你的地方是什麽,你可知曉?”
躬身站著的蔣伸頭稍稍抬了抬道:“王爺可是想要知道熊倉名下有多少產業?”
朱慈炯讚許的點點頭:“想必你也知道孤王這次南下,跟隨孤王一起南下的百姓數以萬計,如今都集中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江心洲上的百姓已近三萬,想來日後還會更多,這數萬人要吃飯,要有過冬的棉衣,要建擋風禦寒的屋子,樁樁件件都離不開銀子,沒辦法隻能找熊倉借點救救急,所以相比起熊倉的產業,孤王更關心這次抄了熊宅能拿多少現銀,都藏在什麽地方,你身為他的大管事,這些應該知道的很清楚吧。”
蔣伸雖已鐵了心投靠朱慈炯,可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暗自腹誹,定王爺這銀子借的可真是狠啊,順便把人家滿門十七口的命全都給借了,隻是可憐他那苦命的妹妹,身為熊倉正室,這次定是在劫難逃了,當然他也可以求王爺放他妹妹一條生路,可這話又如何能說出口,說了也真未免太不知進退分寸了。
蔣伸心裏想著亂糟糟的事,嘴裏卻說道:“回王爺的話,這熊倉有多少銀子產業,不是小的吹噓,恐怕就連熊倉自己知道的都不一定有小的清楚。”
朱慈炯確實很感興趣熊倉有多少銀子,他在現代的時候也曾特意了解過明末時期兩淮鹽商和晉商的發家過程以及資產情況,晉商自不必說,靠著走私販賣蒙古滿洲武器糧食而發家,滿清入關後知恩圖報,封為八大皇商,每一家的財富少的幾百萬,大點的千萬兩都是等閑。
晉商徹底崛起是因為滿清,可要是退回明末,所謂的晉商還不夠資格與兩淮鹽商相提並論,主要集中在揚州地區的鹽商們,即便規模小點的手上也有個幾十上百萬兩,要想夠資格稱之為大鹽商,那身家千萬隻是起步。
淮南淮北幾十個大鹽場每年被上下貪汙掉了以後的稅收(賣鹽引)都有兩三百萬,差不多每個鹽場最終納到國庫的稅收都有十幾萬,這還不算被貪汙掉的,而這些還都是大的鹽場,兩淮周邊中小型鹽場根本難以計數,所謂的鹽稅永遠都是被官府上上下下一層層吃下去,最後能進到國庫的永遠隻可能是極少的一部分。
按照朱慈炯的推斷,兩淮鹽商每年就算納稅兩千萬,也不算什麽,概因鹽之一行根本就是無本萬利,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成本賺取千倍萬倍十萬倍的銀錢,然後拿這些賺來的銀子賄賂官府中人充當保護傘,官商勾結環環相扣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鏈條。
可悲的是,積累了巨大財富的鹽商們,大多數鹽商手中的資產最後都白白便宜了滿清,揚州十日滿清屠殺漢人達八十餘萬,幾乎整個揚州城都為之一空,那些以揚州為根基的鹽商們最終又有幾個能得以幸免。
至於熊倉雖號稱大鹽梟,據苗宣的了解並不是因為他積累的財富有多麽龐大,而是因為他後台夠多夠硬!排除異己的手段不但毒辣而且又準又狠!
十五年前這熊倉不過也就是一個以販賣官鹽的小商人而已,之所以發達起來,完全就是因為錢謙益看上了他妹妹,從而充當了熊倉的保護傘,讓熊倉得到可以肆無忌憚進行巧取豪奪的機會。
不過熊倉很會做人,這些年雖賺的越來越多,甚至在泰州擁有了一個中型鹽場,可上下打點的也絕不在少數,光是為柳如是贖身就用了三萬兩,不要說是平日裏逢年過節時候的其它孝敬了,這些孝敬可不光是錢謙益一個,北京官多,南京官也不少,但凡有點實權的,熊倉又哪裏敢短了少了,比如出任南京鎮守不過五年的韓讚周,這熊倉就起碼孝敬了十萬兩銀子以上。
所以不光是錢謙益就連朱慈炯自己在聽完苗宣的匯報以後,也隻把熊倉的資產估計在一百萬到兩百萬之間,而且這還是樂觀估計,不過現在的朱慈炯隻要能有一百萬兩就足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說是撐到登基都不是沒有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苗宣選到的南京城內十餘個富商當中,朱慈炯才會最後確定下手目標是熊倉,可現在一聽蔣伸的話,朱慈炯似乎隱約覺得自己的判斷可能未必會準,不禁有了一點小小的期待。
“熊倉在南京城內的熊宅地窖裏存下的現銀不多大約隻有十餘萬兩,黃金大約有萬餘兩,不過在南京城外的六合縣熊倉還有一處外宅,這座外宅知道的人除了熊倉的幾個心腹以外基本沒人知曉,這座外宅也不是蓄養小妾用的,而是為了藏銀,負責往這外宅藏銀的就是草民。”
“有多少?”朱慈炯淡淡問道。
“白銀至少三百萬兩,金不低於十萬兩,還有諸多玉器珍玩!”蔣伸斷然說道:“這些金銀珍寶就藏在那座外宅庭院的深井之內,深井中部有一道暗門,裏麵的地洞挖的極大,挖成之後又在裏麵用精鐵打製了一座精鐵房子,差不多和這酒樓大堂一半大小,上麵有三道西洋人費了一個多月打製的暗鎖,如果沒有這三把鑰匙,就算是用炮轟都未必能轟得開,每次熊倉帶我們三個心腹去這座外宅隻有一個可能,那說明他至少有了三十萬兩閑銀,需要運過去私藏,每一次運銀子的都是些流民或是乞丐,運完之後全部毒死扔進後山喂狼,我們三個心腹就是專門負責扔死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