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設套

百味樓位於洪武大街中段,樓高不足兩丈共分上下兩層,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一絲值得稱道的地方,內裏裝飾更是簡單樸實,一眼便可判定此處最多也就算是南京城內的一處尋常酒館。

一樓大堂放置了三十幾張普普通通的方桌,尋常百姓販夫走卒花上幾個小錢就能在這美美吃上一頓,若是舍得再扔去幾分銀子在二樓包廂置辦一桌酒席也能吃個賓主盡興,這樣一處所在,不管是原住在這一片的普通百姓,還是常年在這裏討生活的人,都算得上是宴客會友的絕佳去處。

午時剛過,中午在這裏吃飯喝酒的百姓已經散去不少,一樓大堂的三十幾張桌子如今還有客人的已經不足一半,剩下的這一半大多都在飲酒閑談,呼喝邀拳之聲不絕於耳。

大堂位於正中偏左的桌子上坐了四個人,其中三人打扮差不多,都是一水藍色粗布衫,看上去精壯強悍的很,其中一人臉上還有一道刀疤樣貌看起來極其凶惡,至於另外一人,年約四十穿著考究,一身綢緞如意錦袍,腰上束著皮革製成的腰帶,還配了一根白玉玉佩,一看就知道絕非普通百姓,和同坐一桌的那三人一比,頓時就覺得有點格格不入,這樣的四個人坐到了一起,就連掌櫃的看了都感到詫異無比。

不過這桌上四人關係卻處的極為融洽,那錦袍中年人更是頻頻敬酒,三人也不含糊,酒到杯必幹,喝到此時四個人雖已全都麵紅耳赤,卻依舊呼來喝去好不熱鬧。

錦袍中年男子姓蔣名伸,乃是南京城內有名的鹽商熊倉的大管家,蔣伸原本隻是熊府的一個普通管事,可熊倉十幾年前一次醉酒之後玷汙了蔣伸的妹妹,這樣的事在大戶人家本就不算什麽大事,可巧的是這一次蔣伸的妹妹就懷上了熊倉的種,十月之後順利生下一個男丁,熊倉正室早已過世,熊倉無後,蔣伸之妹母以子貴,成了熊倉的正室大婦,蔣伸也憑借妹妹的關係坐上了熊府大管事的位置。

不過說來可笑的是,這蔣伸是靠妹妹上位,熊倉和他也差不到哪去。

熊倉之妹熊珺原本是應天府尹錢謙益的小妾,不過其妹早亡也未能給錢謙益生上一男半女,所以熊倉與錢府的關係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可兩年前熊倉發現錢妹婿與秦淮名妓柳如是情投意合之後,立刻花費巨資為柳如是贖了身,本來就憑錢謙益的本事,要把柳如是收房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借老鴇幾個膽子也不敢拒絕身為禮部侍郎的錢大人啊,可熊倉會做人,根本不等錢謙益發話就先把事給辦了,如此一來熊倉越發得到錢謙益的看顧,販鹽生意自然也就越做越大,身家百萬都是等閑。

熊家靠著錢府這顆大樹,蔣伸身為熊府大管事在南京城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氣的一號人物,按理說怎麽也不至於和幾個最底層的百姓同坐一桌吃飯喝酒。

那還是因為十天前他一次外出辦事,走到一條巷子時候不小心撞了幾個混混,這本也是小事,蔣伸什麽時候把混混地痞放在眼裏了,也是習慣使然,當時蔣伸就對幾個混混一頓嗬斥,幾個混混被人撞了還被人罵,哪還管得了其它,對著蔣伸就是一頓狠揍,眼看著蔣伸被打的都快沒氣了,這桌上的三人出現,亂拳之下打的幾個混混抱頭鼠竄,蔣伸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小命……

幾日後蔣伸傷好的差不多了,就開始尋那幾個混混的晦氣,可那幾個混混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尋不到,這南京城百萬人口,就憑蔣伸的關係想把幾個混混挖出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倒是很快找到了這三個救命恩人。

對這三人蔣伸自然是感激涕零,又是送銀子又是擺酒請客,不過三人倒也豪氣的很,銀子照收,酒也喝了個痛快,今日早上蔣伸又約了三人吃酒,可三人不管怎麽說都要回請蔣伸一次,不過三人可不是什麽有錢的主,所以就選了百味樓這麽一座談不上多上檔次也不算太差的酒館。

這三個‘見義勇為’的好漢和前麵毆打蔣伸的混混毫無疑問都是苗宣一手安排,為的就是能夠接近這位和熊倉有裙帶關係的大管家。

朱慈炯給苗宣選定下手目標的要求隻有兩個,一是身家巨富,二是作惡多端,這熊倉可說是完全滿足這兩條,這些年仗著錢謙益的關係,也不知道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隻不過苗宣查清楚熊倉後台是錢謙益的時候倒是頗有顧慮,回報主子之後,朱慈炯哈哈一笑,根本不當一回事,在朱慈炯的心底早就把兩淮鹽商內定成了以後必須要重點打擊的目標,如今還能順帶惡心一下哪位史上赫赫有名的,‘水太涼’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此一來苗宣再無顧忌,於是開始設套,今天就是拉網的最後日子。

蔣伸和三人關係越走越近,除了真心想要報恩以外還有一層目的,那就是收三人為己用,三人身手不錯又爽氣很是對蔣伸的胃口,加上上次被打的太慘,心裏已有了不小的陰影,要是三人能做他的護衛,他自是求之不得。

“王叔,您看這家百味樓如何?”百味樓外叔侄倆停下腳步,朱慈炯指了指招牌道。

“這裏?是不是有點……”朱由崧眉頭皺成了一條線,顯然不是太滿意,以他的身份這種檔次的酒樓換做往日就算看看都會覺得失了身份。

朱慈炯欣然笑道:“王叔呐,小侄剛才不是說了嘛,想要吃到正宗的可口小菜,隻有在這樣的中低等檔次的地方才能尋覓得到,要不是怕王叔不喜,小侄的意思其實去個小酒館才是最好,人越多能打探到的消息越多不是。”

朱由崧歪頭想了想覺得王侄的話也有些道理,隻是也有點擔心,這市井百姓嘴裏談論的美人兒多半會是鄉野村姑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納過的官家小姐大家閨秀多了去了,如今嚐嚐小家碧玉沒準別有一番風味也未可知呢。

“既如此,那孤王就隨王侄進去坐坐便是。”

“王叔請。”

三人進了百味樓,頭前帶路的苗宣不動聲色的和刀疤臉漢子對望了一眼,刀疤臉旋即轉開視線,恍如沒看見三人一樣繼續和蔣伸吆喝了起來。

掌櫃的一見三人穿著就知道是貴客上門,哪還等小二招呼,自己就已搶先一步上前滿臉堆笑道:“三位客官樓上請。”回頭喝道:“小二去把天香閣開了,再泡上一壺上好的龍井。”

苗宣眼睛一瞪斥道:“誰說爺要上樓去了,爺喜歡的就是一個熱鬧,去把那張桌子給爺擦幹淨,上壺最好的茶,再弄幾道店裏拿手的菜式,聽見了沒?說完一錠五兩銀子重的銀子就扔了過去。”

掌櫃的眼都直了,五兩!他這樣的小酒樓,五兩銀子在二樓包上三五個包廂都綽綽有餘啊,心道這有錢人的怪癖就是多啊,以前咋就沒遇上這樣的豪客呢,心裏想的快嘴上更快:“得嘞,三位貴客請,小二去拿塊幹淨布把桌子擦幹淨嘍,讓我看見一點油漬小心扒了你的皮。”

這邊小二擦淨了桌子,三人往位子上一坐,朱由崧的嘴角不禁抽了抽,苗宣這個狗奴才居然還真敢和他們兩個王爺坐一桌上,這還有沒有點上下尊卑,簡直不成體統,不過想到王侄前麵說的權宜之計,為的是不引人注目,終歸還是忍住沒發火。

可憐朱由崧沒想到的是,他要是發火嗓門一高,隔壁位置上有三個人多半就要過來找茬了。

這邊三人剛坐定茶還沒上來,就聽見隔壁桌子上那刀疤臉一陣大笑道:“我說大狗子,你說的那個秦寡婦是個什麽貨色,當我沒見過是吧,除了屁股蛋子大點還有啥?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過門不到一個月就克死了相公,要我說,這種女人就是個災星,誰沾上誰倒黴,就你這身子骨還想娶這種女人,你是嫌命長了吧。”

被喚作大狗子的漢子臉漲的通紅,不服氣道:“我娘說了屁股大的女人好生養,還說了秦寡婦那個死鬼相公身子一直弱的很,為了衝喜才娶了女人進門,連房都沒圓就死了,我娘說要是能娶了秦寡婦怎麽著也不吃虧。”說完一頓又道:“村頭李財主家的閨女長的倒是挺水靈,美的跟畫裏的仙女一樣,可咱這些苦哈哈除了能隔著老遠養養眼還能做啥,三百兩的聘禮你能拿的出來不?就算你能拿出來,就你這模樣,李財主肯把閨女嫁你才叫見了鬼了。”

被大狗子這麽一嗆,刀疤臉頓時不吱聲了,看樣子這家夥確實對那李家閨女有點念想。

蔣伸本就喝多了,頭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麽就談到女人身上去了,不過這三人要是能為他所用,送這刀疤惡漢三百兩娶老婆也不是不可以,權當是報了救命之恩,不過這大狗子嘴裏說那姑娘美的跟仙女一樣,他自然是不信的,這些沒見識的窮鬼,又哪會知道什麽女人才是真正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