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田裏的菽
天剛破曉,裏社左右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聲,把陳平從睡夢中喚醒。
與夜晚的靜不同,此時的早上,是一番世界蘇醒後的喧囂。
陳平翻身起來,穿衣下炕,來到院子旁的露天茅坑小解。
一泡衝力十足的瀑布般宣泄後,陳平出了茅廁,來到井旁,提水洗臉。
哥哥陳伯早就起來了,正在東廂房門口,整理著耒耜。
“兄長,醒的這麽早。”
陳平將水桶投到井裏,學著昨日哥哥的樣子,用繩子往上提水。
“弟今天怎麽也起的這麽早,日頭還沒出來,還能再睡會兒。”
“一泡尿憋的蛋疼,睡不著了。”陳平一本正經地說道。
陳伯笑了笑,“你啊,沒句正經兒的。”
洗罷臉,陳平說道,“兄長,和你商量個事。”
“你說。”
“一會兒下田,我和你一起去吧。”
“幹嘛,你不是討厭下田麽。我都說了,田裏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一個人能顧得上。”
“我想去看看,很久沒去田裏了,去逛逛。”
“田裏有什麽好逛的?”
“去捉點蝗蟲回來燒著吃。”陳平撒了個慌。
陳伯笑了笑,“好吧,看來你是饞了。帶上一個布袋,咱們捉一袋子回來,管你吃個夠。”
“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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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已越過牆頭、升過樹梢,肆無忌憚地發著炎威。
吃罷早飯,陳伯扛著耒耜,與陳平相跟著,穿過裏社的土街,向城外的田野走去。
沿途,三三兩兩,肩扛農具的鄰裏,互相打著招呼。
“喲,平叔什麽時候回來的,好一陣子沒見。”
“今天怎麽下田去,開天辟地頭一回啊。”
“陳伯,你這當兄長的,個頭怎麽沒長過弟弟呢,是不是好吃的都給弟弟吃了。”
“陳平,穿著夏袍,白白淨淨地,怎麽下田幹農活啊?”
兩個人,不住地點頭,應和著,說笑著,不知不覺來到陳家的地頭。
陳伯用手指著眼前的一片田地,對陳平道:
“從那棵大槐樹到土坡腳下,這三十畝地都是咱家的。”
陳平放眼望去,這是一片半坡地,綠油油的一片莊稼,分成兩塊,長著不同的植物。
陳平問陳伯,“哪一片種的是豆子呢?”
“喏,右邊這片矮些的,那些帶豆莢的就是。”
陳平來到豆秧中間,俯身查看。問道:“這片地有幾畝?”
“五畝大小。”
“這一畝能打多少呢?”
“收成好的時候一石左右,遇到災年六、七鬥的時候也有。”
“每家每戶的豆子都是這樣的收成麽?”
“咱家的地貧瘠些,遇到好點的田,會稍多些。怎麽,你不是要捉蝗蟲嗎,問這幹嘛?”
陳平沒有直接回答哥哥的問題,而是接著問道:“兄長,這個豆子還有多久能收獲?”
“現在是六月初,還要兩個月吧。”
“臨近的鄉裏們,有多少種這個豆子的?”
“幾乎家家都種,除了黍、粟,就是豆子了。”
“那就是說,豆子的種植僅次於穀子嘍?”
“差不多是這樣,這東西,葉子能吃,秸稈能燒火,打下的豆子也好存放,家家都吃,昨天你嫂不是說了,可以做很多花樣麽。”
陳平看著自家的豆地,又向遠處四周眺望了一會兒,對陳伯道:“這麽說,現在家家都有豆子存著,對吧。”
“是啊,穀子和豆子,是每家每戶必須的備糧,常年食用呢。”
“如果花錢,能買到豆子嗎?”
“花錢?誰花錢買這幹嘛?每家都有,除非春天時,買些做種,否則買它作甚。”
“如果要買的話,豆子有官價嗎?”
“除了饑荒年月,官家會定價,平時,也沒有什麽人買,就沒有什麽官價。怎麽,你今天問這些做什麽?”
陳伯已經脫去上衣,打起了赤膊,卷起了褲腿,準備幹活。
“沒什麽,到時候再告訴你。”
“奇怪,一回來就下田,又沒頭腦地問了一堆問題,像著了什麽魔一樣。我幹活了,你捉蝗蟲吧,捉完早點回去,晌午後還要碾豆子做羹呢。”
說著,陳伯埋頭鋤起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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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烈日當頭,炎威正盛,田中沒有一絲的風,知了玩命般在樹上叫著。
田頭的槐樹蔭下,陳伯兄弟兩個,斜倚在樹蔭下乘涼。
陳平揮動衣襟,扇著風。
旁邊的袋子裏,裝了半袋子蝗蟲,個大肥碩。一些不甘被捉的,努力彈蹬著長腿,試圖跳躍掙脫出去。
“兄長,咱家現在有多少布幣?”
陳平嘴裏銜著一根狗尾巴草,望著不遠處的城牆影子,問道。
“大概有三四百錢吧,在你嫂嫂處,怎麽,你要用錢?”
“現在的豆子值幾錢?”
“一錢可以量一鬥又一升。”
陳平心裏默默計算著,又問道:“如果把咱家的一半布幣換成豆子,你肯吧。”
陳伯看了看身旁的弟弟,說道:“你換這麽多豆子做什麽,咱家的豆子夠吃的。”
“我有用處,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你想換,換就是了。”
“那我嫂嫂不會有意見吧?”
“她,這事我說了算,不用理她。”
“可不要為了這事,鬧不愉快,提前和她說一下為好。”
陳伯心想,說與不說,都是一樣,鄭女肯定不會同意。動她的布幣,簡直就和要了她的親命一樣,到時候隻能硬來。
因為怕陳平擔心,加上他一直寵著這個弟弟,陳伯覺得沒理由告訴他。
“兄長,我明天還要出趟門。”
“去哪?”
“寧北山。”
“你不是剛從師尊那回來,還要再去?”
“嗯,趕路快的話,後天晚上就回來了。”
“那好,明早我讓你嫂嫂準備路上的吃食。”
陳伯向來這樣,對這個弟弟一向言聽計從,隻要弟弟喜歡,他什麽都可以。
這一點,讓陳平倍感親切,雖然才一天的相處,覺得就像親生兄弟一樣親密。
“如果非要去,明天天不亮就趕路,這大熱天,簡直熱死人。”
陳伯望了望沒有一絲雲彩,浩瀚碧藍的天空,叮囑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