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改革之難,難於上青天

改革春風吹滿地,自然也少不了北涼這一塊。

如果相較於別處改革的阻力重重,在北涼的改革顯得相對要簡單一些。

一者,是北涼王秦鴻治軍嚴謹,對北涼軍掌控力極強,他的一道命令下去,幾乎沒人敢違抗。

二者,相對於別處軍隊的魚龍混雜,北涼軍本就更加“簡單”一些,改革的阻力相對更小。

三者,是那些在大楚極為活躍的別國諜子,在北涼要少得多,畢竟“寧惹暗衛,不碰修羅”這句話不是說說的,北涼修羅衛,名氣之大甚至還在北涼軍之上。

四者,是北涼沒有那些清談名士的風言風語,因為北涼王秦鴻,是出了名的“禮賢下士”,經常盛情邀請那些所謂的清談名士進北涼王府做客,然後那些名士出來之後,身上總得少點什麽,或多點什麽。

然後那些名士們就開始大罵北涼“蠻夷之地”,“不通教化”,“目無王法”等等,痛心疾首什麽世風日下,竟然讓秦鴻這等魔頭肆意橫行,秦鴻則是樂得與之互噴。

一般來說都不會太過分,不過也不是沒有那些罵得過分的人,一夜之間突然銷聲匿跡的例子。

至於秦鴻為什麽喜歡與這些人互罵,沒人知道,隻知道這位北涼王的嘴,也是出了名的損,罵人時總是金句不斷,比如什麽誇那些名士是什麽“嘴強王者”,“嘴炮之王”,“我要不把北涼王的位置讓給你,你給改名叫嘴炮王怎麽樣?”等等。

讓那些名士們怒罵不已的同時又無可奈何。這時候北涼王往往又會來一句,“我就是喜歡看你們這副想揍我,但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據說有位在大楚極有名的名士,被北涼王罵得失了理智,竟是不顧風度,擼起袖管要打秦鴻,秦鴻則是笑眯眯地示意護衛不要插手,然後用一隻手將那位名士打成了豬頭。那位名士,則是在回去之後不過數天便鬱鬱而終,隻是在臨死前大喊:“蠻夷當道,我輩文人休矣”。

所以在這四者的加持之下,北涼的改革,要簡單得多,雖然也遇到不小的阻力,但也都被秦鴻一一擺平了。

碧雲縣這種小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麽大動靜,不過關於改革的消息,還是鋪天蓋地地傳了過來。

這天楚玄默閑來無事,便與劉欣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改革一事的得失。

劉欣然的博學與見識,也是再一次刷新了楚玄默的認知。

例如劉欣然說改革一事,自古就困難重重,遭遇巨大阻力並不奇怪,但像此次這般困難,絕不隻是因為改革手段過於激進,略微操之過急所致,直接斷言“必然有別國插手其中”;

另外,劉欣然更是直接否定了楚玄默簡單粗暴的“殺盡江南百萬兵”的提議,理由是治標不治本,殺了一批還會有另一批,若殺得多了,無非再出現一個“焚書坑儒”之類的文化災難而已。

關於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劉欣然的回答則是先適當放緩改革步伐,然後再“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逼之以威”。

將那些冥頑不靈的死硬派,提拔一批,先從內部進行分化,畢竟不是誰都願意與朝廷正麵作對,讓那些能拉攏的,先為改革做出表率,然後再給予實打實的好處,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想要什麽就給什麽,要讓那些人看到,不管改革會怎樣進行下去,眼前的利益都是實打實的。

至於還有一批“眼光長遠”之人,很簡單,殺,又不止於殺,還要敗其名,毀其心,他們最在乎什麽,就讓他們失去什麽,比如說那幫清談名士,最在乎名聲,為了名聲可以連命都不要,那就不隻是要殺,還要讓其聲名狼藉,真正做到“殺人誅心”。

聽得楚玄默都一陣陣心驚膽戰,看不出來,這丫頭竟然這麽狠。

這已經不是殺雞儆猴了,這是要連猴子一起殺了的節奏。

這才想起劉欣然所說的第一句話“改革哪有不困難的?後麵還綴了一句,哪有不流血的?”

至於劉欣然斷然否定自己“殺盡江南百萬兵”的提議,楚玄默沒有任何的不快,那本就是他故意提出來考驗這丫頭的,要是殺人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手握十萬禦林軍和四十萬威衛大軍的楚建安,早就讓這片天地血流成河了。

當然劉欣然有一些提議,楚玄默也是不太讚成的,比如劉欣然覺得應該先進行基本的經濟改革,然後再由政治改革,軍事改革一步步前行,逐步變化。

楚玄默心裏卻清楚,這麽做當然不行,要是登基未穩的楚建安一開始就敢動那些家夥的經濟命脈的話,大楚就不會是目前這樣的安穩形勢了,兵變,內亂,叛變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畢竟大楚不隻是大楚,周圍還有五個虎視眈眈的強大王朝。

當然也無怪劉欣然會做出這樣的判斷,畢竟有一些內幕,楚玄默清楚,劉欣然卻不知道。

而且,正所謂“知易行難”,改革一事,說起來容易,但真正推行起來,說成是難如登天都不為過。

就以劉欣然的方法舉例,在提拔拉攏的時候,該提拔誰?拉攏誰?又該怎麽樣挑起他們之間的矛盾?誘之以利,對不同的人,又該分別誘之以何利?

對於要殺的,具體殺誰?怎麽殺?怎樣殺了後敗其名,毀其譽?怎樣殺最少的人以求最大的效果?

畢竟殺人隻是手段,不是目的。

又該怎樣確保在執行的時候改革人不會以權謀私,濫殺無辜?在麵對以權謀私問題的時候,應該給這些人一個怎樣的彈性空間?凡此種種,都需要一個度的完美把握,稍稍越過規矩,就可能取得相反的效果。

到時候可能就是,人殺了不少,但反抗的人卻越來越多,甚至連一些中立派都開始反對,這樣的話,改革也就徹底失敗了。

畢竟劉欣然一個小姑娘能想到的,楚建安,白雲山這些人又怎麽可能想不到?他們隻會想到的更多,更詳盡,做得也更好,但哪怕如此,困難之大,依舊是讓他們在小朝會時一個個眉頭緊皺,神色凝重。

小朝會之外,更有無數等著看他們笑話的人。

楚玄默有時候真的覺得,要是把劉欣然這丫頭放進官場之中,指不定一個女強人會就此誕生,說不定出現一位女帝都不是沒可能。

這丫頭實在是太有才了,而且不隻是文采,還有真正的政治能力。

但當楚玄默問她為什麽這麽厲害的時候,劉欣然隻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楚玄默翻了個白眼,沒有再回話。博觀約取也就算了,還厚積薄發,你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能有多少時間用來“厚積”?

博觀而約取倒是真的,因為楚玄默發現劉欣然從來不照搬書中所學,反而經常舉一反三,並思考書中問題的不當之處,她的每一個觀點,幾乎都有自己的見解在其中。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要去加入宗門嗎?”劉欣然忽然問道。

“嗯嗯”,楚玄默點了點頭,這其實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他本來是打算直接去參軍的,但魯深和林山卻一致建議他先去加入一個宗門勢力,曆練一段時間之後再去參軍。

原因很簡單,北涼軍和這些江湖門派其實是有合作的,這些門派裏麵也有參軍的名額,最重要的是,通過這些門派去參軍,有一些額外的好處,積累戰功升職的機會要多得多,當然同樣的,危險也會多的多。

楚玄默要的是曆練和積累勢力,自然不能按部就班地慢慢爬,他巴不得自己第一天參軍,第二天就打仗。

“那你想好了去哪嗎”?

“影宗,你昨天不是問過了嗎?”楚玄默有些疑惑。

“我,我忘了”,劉欣然最初有點慌張,但隨即眼珠子一轉,順口道。

“你也會忘”?楚玄默直勾勾地盯著劉欣然,完全不信這套說辭。開什麽玩笑,一個能夠清楚記得酒樓所有賬目來源和去向,比賬本還要可靠的劉欣然,也會忘?

“當然會忘,我又不是神”,劉欣然轉過頭去,不肯直視楚玄默的眼睛。

“你不會是舍不得我吧”?楚玄默盯著劉欣然看了半天,然後熟練地開啟了自戀模式。

“滾”,劉欣然沒好氣地道,“本姑娘巴不得你明天就消失。”

“唉,那真是太傷人心了”,楚玄默一臉誇張地道,“虧我還為某人準備了離別贈禮。”

“真的”?劉欣然轉過頭來。

“假的”,楚玄默一本正經地道。

劉欣然惱怒不已,拿起桌上的賬本就砸了過去。

“唉,別呀”,楚玄默趕緊躲開,然後一臉無奈地道:“我逗你玩的”。

“不騙我”?劉欣然半信半疑道。

“不騙你,真的是逗你玩的”,楚玄默一臉的真誠。

“我信你個鬼”,劉欣然突然又反應了過來,這次小手上的武器變成了算盤。

楚玄默見勢不妙,直接溜之大吉了。

臨別贈禮什麽的,當然是我們的楚大掌櫃的隨口胡扯出來的,開玩笑,著名直男楚玄默,什麽時候還曉得給女孩子送禮了?這不扯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