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衣老者
環采閣內,蘇凝霜此刻正在跟老鴇鳳熙聊天。
蘇凝霜是環采閣內毫無爭議的花魁,沒有之一,黎陽鎮可能有人不知道碧雲縣縣令是誰,不知道“黎陽雙惡”是誰,但絕對不會有人不知道蘇凝霜是誰。
因為蘇凝霜的存在本身,就是環采閣最大的招牌。
什麽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百媚千嬌之類的,用在蘇凝霜身上,似乎都不足以描繪出她的美貌。
曾有人用“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來形容她,也有人形容她,“繡麵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更有人砸下千金,隻求見她一麵,卻始終難得一見。
就是不知道這樣一位豔名遠播的花魁,為什麽會待在黎陽鎮這種小地方,而不是成為某些大人物的禁臠。
一些了解一絲絲真相的,也隻敢猜測這位會不會是某位權柄滔天的官老爺的金絲雀,因為不想太過高調,便來了黎陽鎮這種小地方。
鳳熙雙手托著下巴,有些無奈地道:“我說凝霜妹妹啊,你看你長這麽漂亮,追求者有又多,也不乏一些真正的年輕俊彥,別動不說,就說江南道那兩位,真正的世族豪閥啊,甚至為了你,都專門跑來北涼負笈遊學了,你說你咋就沒個心動的呢?姐姐我為了幫你拒絕那些家夥,可是沒少得罪人啊”。
蘇凝霜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也不答話。
鳳熙看了眼蘇凝霜的胸前,再看來看自己的,頓時便有些泄氣,連聊天的心情都沒有了。
自己也不算小了,可她的,怎麽能,那麽大呢?
蘇凝霜終於開口了:“鳳熙姐姐,這種事情,急不來的。”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鳳熙的臉瞬間變得更黑了,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是哪件事急不來啊?
鳳熙有些煩躁,便打算出去透透氣。
隻是她剛剛轉過頭去,麵色便瞬間變得驚恐起來,戰戰兢兢地施了一個萬福。
蘇凝霜也站了起來,向老者行禮。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欣然酒樓蹭了一頓免費酒菜的白衣老者。
老者擺擺手,而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淡淡地道,“不出意料的話,楚玄默酒樓的生意會越來越好,一個崔靈溪,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楚玄默肯定還會再來酒樓為人贖身,下一次他來的時候,你去”。
老人指了指蘇凝霜。
鳳熙猛然間抬起頭,有些疑惑不解。
老人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鳳熙趕緊低下頭去,“奴婢領命”。
蘇凝霜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對她的身世而言,在誰的身邊,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老人點點頭,對鳳熙說道:“好好經營環采閣,這裏是個很好的贖罪之地,記住,也不要有任何小心思,北涼修羅衛,已經盯上了這裏。”
鳳熙誠惶誠恐,連忙跪地謝恩。
老者隨後一步跨出,身形已消失不見。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真不愧是北涼修羅衛,嘖嘖,這情報能力,比自己都不差多少了吧”。
再次現出身形之時,老者已經在碧雲縣外一座小山頭上。
在他現出身形之後,數道身影也是隨之顯現。
沒有絲毫要隱瞞身份的意思,為首之人,一襲藩王蟒袍,正是北涼王秦鴻,明麵上的三品高手,可實際上,要是真的隻有三品,他又怎麽可能跟得上老者的步伐?
在老者左側,是一位中年人,手提一柄龍膽亮銀槍。
槍聖,趙青龍。
右側,是一名老者,與仙風道骨的白衣老者不同,這位老者,生得極為醜陋,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兩條眉毛倒是格外修長。
長眉刀怪,韋偉。
後麵,則是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漢子,就像那些普通的莊稼漢,隻是雙臂顯得格外粗大,一雙手上,動不動就有紅光閃爍。
拳王,慕容笑。
整整四名一品高手,甚至比大楚皇宮明麵上的一品高手,數量都更多。
再加上隱藏在暗處的殺手。
這樣的陣容,天下何處不可去?何人不可殺?
白衣老者淡笑道:“秦鴻,這似乎不符合北涼的待客之道吧”。
秦鴻麵無表情地道,“相信天下沒誰願意以待客之道待先生吧”。
老者無奈一笑,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老者笑眯眯地道:“我說我就來北涼轉轉,看看風景,再順便找幾個漂亮的小姑娘帶回去培養培養,你信不信”?
秦鴻點點頭,“信,不過我還是想請先生離開北涼。”
老者有些無語,“好吧好吧,我離開便是,反正正事都辦完了。”
話畢,老者便一步跨出,就那麽在四人包圍之下,鴻飛冥冥。
秦鴻也沒有出手阻攔,事實上,麵對這個家夥,他也是極其頭大啊。
根據修羅衛的情報,大齊王朝的滅亡,與這個家夥,有著極其密切的聯係。
大齊王朝是何等存在?昔年四大王朝中最強的王朝,單就軍力而言,滅掉大楚數次都綽綽有餘了。
更別說它一個大楚境內的北涼了。
老者離開後不久,又有兩三道身影跨空而來。
麵對這樣一個難纏的家夥,秦鴻又怎麽可能隻帶三名一品高手前來呢?
事實上,今夜,北涼的高手幾乎是傾巢出動。
如果最後真的打起來的話,別說這些一品高手,包括二三品高手,甚至駐紮在附近的北涼鐵騎,最後都會參戰。
打不過你,用人堆也要堆死你。
這就是秦鴻最初的想法。
白衣老者在跨出一段距離後停了下來,看著一片蒼茫的北涼大地,老者撫須而笑。
他來這的目的,當然不是通知劉中天和蘇凝霜那麽簡單,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隻需要動用一些暗子就行了,還能保證不會暴露。
之所以親自過來,其實就是想嚐嚐那三種酒的滋味,不出所料的,那小王八蛋在坑人。
更重要的目的,是希望劉欣然她們出現在秦鴻的視野當中,是要告訴秦鴻,這幾座酒樓和環采閣都不簡單,不然你看我能親自來這裏嗎?
相信以秦鴻的腦子,很快就能察覺了,不過沒關係,這是個陽謀,難不成他秦鴻還能裝個視而不見,故意不管欣然酒樓嗎?
時光穿梭,三個月的時間,又是悄然而逝,距離楚玄默來到黎陽鎮,也過去了整整一年。
大楚王朝的改革,終於遇上了真正的阻力,各個地方對於改革的命令,要麽陽奉陰違,要麽敷衍了事,要麽相互推諉扯皮,這個說這個不歸我管,那個說那個是別人負責的,冗官一事的弊端,開始漸漸凸現。
最關鍵的是人家還能讓你挑不出絲毫的毛病,而且這些事情,真的不是派出暗衛亂殺一通能解決的。
比如說在那最盛行清談的江南道,就有無數的清談名士,抨擊說什麽治國之道,在於無為,如此大張旗鼓的改革,除了勞民傷財,對於國家毫無裨益。
更有人大談特談什麽動搖祖宗禮法,敗壞朝綱,稱主持改革的中書令白雲山“沽名釣譽”,不切實際,不懂政事,一個個的大義凜然,好像恨不得衝進朝廷之內,將那奸臣白雲山碎屍萬段。
這類人,多是無官銜傍身,但在一地之內,擁有著崇高聲望的清談名士,每每朝廷有新政策頒布,都要跳出來大肆點評一番,以此來博取聲望。
若是有人聘請他們做官,那必然要先推辭個三番五次,然後再說什麽盛情難卻,臨危受命之類的,再出山上任。
且這類人在官場上,最是“清正廉潔,剛正不阿”,最好抓住皇帝的小辮子不放,芝麻大點的事情,說得嚴重無比,動不動就要搞出什麽“撞柱”,“死諫”,讓家人“抬棺上朝,以示決心”之類的,根本不怕什麽龍顏震怒,巴不得一死以求清史留名。
這類人一旦在官場上碰了軟釘子,往往就是辭官掛印,歸園田居,以酒度日,再寫幾篇文章,相互之間更有詩詞唱和,一個個心比天高,說什麽朝政黑暗,壯誌難酬之類的,往往就能引來無數失意文人的落淚,大呼什麽“生不逢時,憤懣難平”。
昔日的大楚先帝楚建成,就是最好聘用此類文人騷客,擔任朝廷要職,更是極為“禮賢下士”,對這些名士,素來恭恭敬敬,有求必應。
而楚建安對這類人素無好感,自他登基以來,明裏暗裏送了無數這樣的人“辭官歸隱”,任由他們去寫文章發牢騷,他也從來不管。
各大王朝的間諜活動也開始變得更加頻繁,改革不僅成效不大,反而惹得民怨沸騰,怨聲四起。
皇宮內楚建安看著手裏的奏章,眉頭緊皺,哪怕是對改革的困難早有準備,但當真正推行起來時,才發現原先的準備,依舊遠遠不足。
今天的小朝會上,氣氛格外沉重,中書令白雲山,內閣首輔管平都在,一個個麵色凝重,再無平時的懶散,管平也是,破天荒地不再打瞌睡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驛站的新建還算順利,新戶部尚書對此鼎力支持,資金方麵暫時也沒有任何問題。
由此可見,三大家族的庫藏,是真的很豐富。
楚建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怒火,笑道:“都一個個垮著個臉做什麽?不就是遇到一點小問題嘛?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不成?大不了咱們降低進度,一點點來,管愛卿,將目前遇到的困難一點點羅列出來,咱們慢慢討論該怎麽解決,天又塌不了,都給朕放輕鬆點。”
白雲山率先垂範,笑道:“陛下此言有理,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
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出現了笑意,凝重的氛圍,也是一點點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