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臨別贈言

爐上雪梨燉爛了,殷嬌也就滿意的離開了。李震和程處默這對難兄難弟鬆了一口氣,顯然小丫頭很是不好對付。

殷元開始煮茶,看著程處默道:“最近你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除了老是去李家,最近長安怎麽都沒有你程大公子的聲息了?”

程處默看著殷元道:“你以為我阿耶不在長安,長安的事情就能瞞過他的眼睛麽?”

說完稍微停頓了一下,將手放在爐子上道:“我現在才知道,程家是阿耶的程家,家裏根本就沒有人真的聽我的,而且他們還會不定時的出賣我的行蹤,以表示自己對程家的忠心。”

殷元笑道:“我聽你這話對你家老程是怨念頗重啊。”

程處默歎了一口氣道:“這要是我阿耶在家的時候,都不敢走怨念。”

殷元看了看李震,李震道:“不要看我,家父從來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隻是道理有點多,還有點硬。”

殷元道:“聽出來了,你們二位都是家教甚嚴呀!”

李震和程處默沒有說話,可能因為他們覺得在殷元麵前,不好抱怨自己的父母。

殷元給二人倒了茶道:“馬上就是貞觀九年了,你們經過這樣的事情,我想也應該很快都會有去處了吧!”

程處默道:“除了軍中,沒有什麽地方我能去的。”

李震道:“你要是去了軍中,以你的性情恐怕會覺得十分不爽。不過肯定不會有人遷就你,哎呀,說起來難受啊!”

程處默瞪著他道:“你快別說話了,曹國公雖然讀書多,但他是個用兵如神的大將。誰能想到你倒是想做個文官,丟人丟成這樣,也是難得了。”

李震回懟道:“你好,你能有程叔叔那樣勇冠三軍的本事麽?”

殷元看了看二人道:“二位,能不能不吵,來了就喝點茶,待會我們去找點樂子。”

說到樂子,程處默第一個想到了平康坊,但是李震並不抱有這樣的希望,因為殷元幾乎從來不進青樓。

程處默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了下來道:“你家的待客之道還真是有趣,就算是不歡迎我們,也不至於用這寡淡的苦水做茶吧!”

程處默是有一說一,他真的覺得殷元的茶寡淡而苦澀。

殷元白了他一眼道:“不懂就不要亂說,這才是真正的茶,你平時喝的,頂多算是加了茶葉的濃湯。”

李震嚐了一口之後也覺得不好喝,索性也不喝了。

一個人的習慣並不容易改變,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習慣,就像殷元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是個別人口中朱門酒肉臭的王侯,有些受不了自己高人一等,受不了做什麽事情都會被前呼後擁。

就在三個人不愉快的喝茶將要結束的時候,突然一道聖旨來到了殷家。這次的聖旨是,大唐老將李靖將作為統帥出征,讓殷元隨軍聽用。

當初和殷元閑聊的話成真了,崔氏憂心忡忡。殷元不可有失,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李震和程處默驚覺,三個人雖然一起長大,但是殷元已經走到了他們的前麵,而且已經很遠了。

兩個來消遣的人變成了送別,但是他們又說不出來什麽,最後心思沉重的回去了。

殷元一個人走進了校場,手裏提著一支馬槊,騎上了戰馬,在校場上飛奔了一會,突然停了下來。他並沒有感覺到累,隻是心裏在想,此時也許是他這一生的一個轉折了。從此隱逸山水之中還是在官場摸爬滾打,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

殷元就這麽在校場上一會飛馳,一會停下來思考,直天黑的時候。

方鯉穿著厚厚的裘衣走過來道:“怪了,我認識的勳國公英勇無畏,上陣殺敵應該是一件興奮的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貪生怕死的人了?”

殷元看著方鯉道:“你從哪看出我貪生怕死了,難道你覺得我是在畏懼?”

方鯉道:“難道不是?”

殷元頓時泄了氣道:“是。”

方鯉道:“難道你不會充英雄嗎?”

殷元笑道:“我還用在你麵前充英雄嗎?”

方鯉道:“至少你充英雄的話,肯定不會讓別人擔心。”

殷元一愣道:“當男人真不容易,自己難受的時候還要顧忌別人的感受。”

方鯉道:“一個人柔弱的地方不應該讓太多的人知道,但是我並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猶豫。那天夜裏在村裏的時候,我感覺你能像魔鬼一樣砍下任何人的腦袋,但是現在你看起來卻很迷茫。”

殷元伸出手道:“上來。”

方鯉雖然不解,還是伸出了手,讓殷元拉著上了馬。

上馬之後,殷元突然縱馬出了校場,從府裏的大門口奔了出去。他騎馬非常快,趕在城門口關閉之前,離開了長安城。

方鯉隻覺的殷元的懷中很暖和,讓人什麽都不想,所以不管他要去什麽地方,那都隨他去吧。

殷元縱馬跑了很久,人也累了,馬也累了,於是停了下來,依舊一言不發的坐在馬上。

方鯉道:“不跑了?”

殷元道:“不跑了。”

方鯉道:“去哪裏?”

殷元有些尷尬道:“你說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方鯉道:“回去是回不去了,可我們總不能在這寒冬裏,坐在馬上待一整夜吧。就算你神功蓋世,但我會被凍死的。”

殷元借著月光看了看方鯉早就已經凍得通紅的臉道:“看來我真的是草率了,現在我們回不去了,隻能找地方借宿了。”

方鯉道:“那走吧。”

殷元脫下自己的裘袍裹在方鯉的身上,方鯉隻覺被他觸摸過的地方一股股暖流經過,讓她有些下意識的想再靠近一些。

殷元帶著方鯉走了一陣子,來到長安附近的驛站裏麵,裏麵的人聽了殷元的身份,立刻恭恭敬敬的,將二人伺候的很好。

殷元第二天和方鯉就回了長安,回去之後殷元還在抱著火爐享受的時候,方鯉就走了,隻留下了一個字條。

殷元看了看芳桃遞過來的字條,卻見上麵寫著“墨者在野,翼護數人,墨者在市,達可濟貧,墨者在朝,生民無數。”

殷元看完之後,瞠目結舌了好一會才道:“都要走了,就留這麽一句話,真的就沒別的可說了麽?”

殷元以為,兩個人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應該能互訴衷腸了吧。沒想到她都要走了,臨別贈言居然隻是一句勉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