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惡犬咬人
春雨貴如油,南京城裏雨絲綿綿。但麵對著開春後第一場天降甘霖,城裏的官員們卻高興不起來。
這段日子,隨著西廠提督曹化淳的到來,南京官員們更是覺得愁雲慘淡,濃霧鎖城。
人們心裏都跟明鏡似的,曹化淳帶著一幫西廠爪牙來到南京,為的就是加征商稅一事。可曹化淳見了皇後、太子之後,入駐太常寺,接連幾天不見動靜。
這一天下午,突然傳來曹化淳抓捕了魏國公徐久爵、忻城伯趙之龍的消息,官員們嘩然起來,也緊張起來。
“閣老,魏國公和忻城伯突然被抓,你可不能不管啊!”禮部尚書錢謙益衝到內閣,請如今已是內閣首輔兼領南京兵部尚書的史可法出麵救人。
按照朝廷慣例,內閣官員一般不再兼任各部職務。但李存明特發旨意,準許史可法以內閣首輔的身份繼續兼任兵部尚書一職。
如此安排,自然是故意為之。史可法雖然不是將相之才,但忠心還是有的,且在南方士林中威望卓著,重用他是為了暫且籠絡南方士人尤其是東林黨人。
皇帝坐鎮前線,不能親臨朝堂,隻能先采取穩定局麵的舉措。
況且對於李存明來說,這內閣製度遲早要被淘汰。騰出手架空內閣權力之前,再最後利用它一次,也算物盡其用了。
史可法皺眉道:“該來的總是要來,咱們聯名上了勸阻皇上加征商稅的奏折,就該想到會有今天。走吧,咱們去見一見曹廠督,好言相勸從中斡旋一番。”
二人來到太常寺,隻見守衛森嚴。報了姓名,半晌才讓進去,且曹化淳並未出來迎接。
來到大堂,就見徐久爵和趙之龍被捆得結結實實,趙之龍嘴裏罵罵咧咧。而曹化淳坐在公堂大案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曹廠督,這是何故?”史可法問道。
“哎呀,史閣老怎麽來了?快請坐!”曹化淳皮笑肉不笑,大咧咧坐著不動,沒有站起來行禮。
太子監國之後,人們都以為東林黨得勢了。錢謙益從一個賦閑之人,一躍成為禮部尚書,最近上躥下跳得意非凡。
他老大不客氣道:“曹公公,徐、趙二人都是名門之後,有爵位在身,你抓了他們作甚?更何況忻城伯趙之龍還是守備南京勳臣,手裏握著南京守備軍權,你不怕士兵們嘩變嗎?”
曹化淳斜起眼睛,盯著錢謙益看了半晌,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錢尚書,咱家到南京之前,皇上說讓我給你帶一句話,皇上問你頭皮癢不癢。”
錢謙益是無恥文人的典型代表,南明弘光朝廷滅亡後,他的愛妾柳如是提議一起投湖自殺來殉國,沒想到事到臨頭錢謙益以“水太涼”為借口,苟活下去。
後來滿清頒發了剃發令,他又以”頭皮癢“為理由,毫無心理障礙地剃發易服。
“什麽頭皮癢不癢?”錢謙益一頭霧水。
“皇上的口諭就是如此,咱家照實轉述。”
錢謙益隻得跪下去道:“回稟聖上的話,微臣頭皮不癢,多謝皇上惦念。”
隨即站起來,很不客氣地說:“曹公公,你還沒回答本官呢,為何無故抓捕國之重臣?罷了,你不說我來說,幹脆捅破窗戶紙吧。”
“你到南京來,不就是為了征收商稅嗎?徐、趙二人在奏折上簽了名,你就拿他們開刀,是不是接下來也準備抓了本官和史閣老啊?”
史可法急忙打斷錢謙益的話,這種態度哪是來求情的,分明就是火上澆油嘛。
“曹廠督,想當年你鏟除閹黨,居功至偉。東林、複社的士子們交口稱讚,都很敬佩你。曹廠督詩文字畫無一不精,這麽多年來與東林黨多有親近,我們早把你當自己人了。”史可法套近乎。
曹化淳陰陽怪氣道:“好一個自己人,你們就會誣陷自己人,朝自己人身上潑髒水,咱家可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史可法改變策略,開始以理服人:“我朝自開國以來,商稅從來都是三十稅一,斷無加征的道理,祖宗之法不可違背哪!”
曹化淳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句話,站起來朗聲大笑:“對,祖宗之法不可違背。咱家抓了徐、趙二人,不是因為他們帶頭反對征收商稅,而是他們貪墨克扣軍餉。按照祖宗之法,貪墨六十兩銀子就得剝皮萱草,徐、趙二人這麽多年來貪了足足幾十萬兩,剝皮一百次也足夠了!”
說著,從桌上扔下一本賬冊,裏麵詳細地寫著徐、趙二人貪汙受賄的明細賬目。
“咱家殺貪官汙吏,你們東林君子該不會從中作梗吧?”曹化淳問道。
史可法和錢謙益頓時啞口無言,東林黨人向來自詡正人君子,標榜自身道德高尚人品貴重,而貪官汙吏猶如過街老鼠,誰會願意承認自己跟貪官有染?
看著史可法和錢謙益灰頭土臉的樣子,曹化淳扯起嘴角暗笑,心裏在想:“皇上的法子果然有用,皇上聖明啊!”
以抓貪官汙吏的法子來收拾這些大官商,是李存明教給曹化淳的辦法。反貪從來都是天然正確的,老百姓們喜聞樂見,東林黨人明知裏麵暗藏貓膩,卻有口難言。
對付偽君子,你就得用真小人的法子!
對付喜歡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人,你就得比他站得更正確,位置更高!
徐、趙二人被綁到城隍廟門口,當著城裏百姓、官員們的麵,剝了皮,然後塞進去稻草,做成人皮稻草人掛在城隍廟門口示眾。
看著血淋淋的場麵,史可法幾乎吐了出來,錢謙益也是麵色慘白。
“姓曹的有備而來,我們無力回天了。”錢謙益哆嗦了一下。
史可法則道:“都說曹化淳是個文雅人,可現在看來,一場牢獄之災後,他變了,滿臉戾氣,變成了一條瘋狂的惡犬!”
“而且他參與逼宮,乃是誅滅九族的大罪,皇上卻放了他,還重用他,他怎麽會不感恩戴德呢?惡犬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一條惡犬眼裏隻有皇上!”錢謙益道。
魏國公徐久爵是開國功臣徐達的後代,趙之龍的祖上則追隨永樂皇帝打贏了靖難之役,兩人出身高貴,地位尊崇。殺了他們之後,一下子就震懾住了所有人。
這一招也是李存明教給曹化淳的,之所以選擇拿徐、趙二人開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曆史上清軍南下時,他們獻出南京城不戰而降,導致弘光朝廷的敗亡。
本來連帶著要收拾錢謙益的,無奈這個老滑頭藏得很深,曹化淳沒有收集到他貪汙受賄的證據,暫且不與他計較。
一場血雨腥風就此拉開了帷幕,曹化淳殺紅了眼,城隍廟的屋簷下滿滿當當全是人皮稻草人。風吹過之後,稻草人搖晃起來,顯得萬分恐怖。
官員們一開始還在負隅頑抗,去向皇後和太子求情,都得不到回複。王承恩更是遠遠躲開,仿佛不知道城裏的殺戮。
後來官員們膽寒了,心虛了,終於不再抵製加征商稅的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