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生異

文世輔和張元平離去,王泰看著他倆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子,張元平和文典吏前來問話,是代表官府?”

一場王泰被擄事件下來,讓王二對文世輔馬上改變了稱呼。

“這就是權力啊。”

王泰微微歎息了一聲。他要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要是沒有文世輔,以及張元平的關係,可能早已經被抓到縣衙,大刑伺候了。

張元平和文世輔過來,也隻是打個過場。顯然,王泰安然無恙,他們對此案件,也隻是例行公事而已。

由此也可以看出,張名世這個一縣父母官對自己並無惡意,這倒是一個好的信號。

“公子,聽說鄭氏父子手下的鄉兵捕快,昨晚隻是繞著鹹陽城轉了一圈,連渭水岸邊都沒去。他們這樣做,不是明擺著讓公子你送死嗎?”

王二的抱怨聽在耳中,王泰微微一笑。

“現在你知道,文典吏和張元平,已經算是不錯了。以後,還是要客氣些。”

他忽然開口,轉移了話題。

“王二,你說這世上,怎麽樣才能賺錢?”

“公子,自然是買低賣高,賺取差價了。”

“太慢了,也太辛苦了!”

王泰搖了搖頭,指了指田間地頭絡繹不絕的流民,若有所思。

“王二,咱們王家的存糧,可以救活多少流民?”

王二扳著指頭計算片刻,抬起頭來。

“公子,除去官府的稅賦,大約可供一千人一年的口糧。”

王泰暗暗心驚。自己一個小地主,足可以供養千人,果不其然,明末的土地兼並,已經是觸目驚心,嚴峻至極。

“王二,再問你個問題,你說這些個流民,他們真的沒有飯吃了嗎?”

看到王二疑惑不解,王泰繼續問道。

“王二,你說秦王府、朱富、鄭雄這些人,能夠救活多少流民?”

王二滿臉苦相,低下頭,苦苦思慮起來。

“公子,鄭雄一家,家財少說也在十萬兩銀子以上,還不包括田產。朱富隻多不少,二人加起來,隻怕能養活上萬人。”

王二計算的認真,神色也激動起來。

“更不用說秦王府,皇親國戚、鍾鳴鼎食之家,護衛便是數千人,上萬頃的土地,銀兩百萬以上,少說也能救助流民數萬人!”

“鍾鳴鼎食之家!”

王泰輕聲笑了起來。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忠仆,讀的書倒不少。

不過這些個皇親國戚,豪強官紳,如果他們可以為國分憂,能夠拿出來些糧食,大明也不至於是眼下這個樣子。

想起曆史上這位秦王拒不向守城官兵捐贈一分一厘,而使得百萬銀兩白白便宜了破城而入的李自成,王泰心頭涼涼。

“一廂情願罷了。”

王泰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些人的糧食金銀,本來就是靠匿戶匿稅,從國家身上盤剝而來,指望他們為國分憂,賑災流民,無異於南轅北轍,癡人說夢。

“公子,你不會真的把糧食分給流民吧?”

王二一下子急了起來。

“公子,流民千千萬萬,可是救不完啊!”

“賑災流民以後再說,現在,得把咱們的莊稼給侍弄好了。”

王泰轉移了話題,他指著眼前的田畝,眉頭微微一皺。

“咱們現在莊稼所產,一年能有多少?”

另外一邊的楊震上前,馬鞭斜指。

“公子,上田大概在八鬥,中田六鬥,下田不到五鬥,夏麥秋粟兩季,所有田畝共產三萬石左右。除去賦稅兩千五百多石,佃農所得九千餘石,再加上灌溉、種子、農具、牲口草料等所耗三千多石,大約共有一萬五千石的存餘。”

夏秋兩季,兩百頃地,三萬石的產量,平均下來,一畝地不到八鬥,也就是一百五十斤的產量。

“產量太低了!”

王泰搖了搖頭,這樣子肯定不行,寧可多掏些銀子出來,也要把糧食產量提上去。

這裏可是水土肥沃的關中平原,不是地貧幹旱的陝北黃土高原。

“公子,你真的要造水車,打深井?”

王二看著臉色凝重的王泰,滿腹疑惑。

“亂世之中,無論如何,糧食才是第一位的。”

王泰微微一笑,目光變的堅定。

“你們幾個馬上到流民中去,召集工匠和青壯,人手召集好以後,立刻修渠挖溝,打井造水車,一定要趕上節氣,錯過了唯你們幾個是問!”

楊震和幾個家丁打馬而去,隻剩下王泰和王二主仆二人。

“公子,你這動靜太大了,恐怕咱們辛辛苦苦從土匪窩裏搶來的銀子,又要花光了!”

王二嘟嘟囔囔,麵露悻悻之色,看起來對王泰的決定心有不甘。

“王二,我剛才問過你,這世上怎麽樣才能賺錢? 其實你沒有答對。”

王泰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目光幽幽。

王二困惑地撓了撓頭,下意識地道:“公子,除了家裏有座金山,難道說,還有其他的辦法?”

良家子,又那能理解王泰話裏有話。不過,看到王泰眼中戲謔的冷笑,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公子,你是說打……家劫……舍?”

說到最後,王二臉色蒼白,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

“不是打家劫舍,是劫富濟貧!隻有行此狠招,才能不耽擱功夫!”

王泰低聲回道,王二看了看周圍,趕緊壓低了聲音。

“公子,咱們吃喝不愁,就不要瞎搞胡搞。這一旦被官府查到,恐怕會株連九族! 再說了,你想賺錢,可以慢慢來,不需要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這也太危險了吧!”

天下動**不安,果然人人心中有一個魔鬼。王泰隻是稍微提了一下,王二就明嗅到了打家劫舍的味道。可見人心浮動,人人思變。

“太慢了,來不及了!”

王泰搖頭道:“晚一刻,都有千百萬窮苦百姓流離失所,化為匪盜。早些開始,劫富濟貧,墾荒屯田,這天下就少一個流賊,多一個良民,天下安靖,大明就多一分元氣。”

“公子,你說的我怎麽聽不懂?”

王二懵懵懂懂,王泰擺了擺手,看著官道上的流民,無數無人耕種的荒田,目光幽幽。

“一萬多兩銀子,一個晚上,你說,天下有這麽好、這麽快賺錢的嗎?”

王泰的心一點點變的冰冷。

“一萬兩銀子,可以救多少流民? 若是拿來屯田,又能把多少荒田變成良田, 救活多少流民? 若是有幾十萬兩銀子,豈不是救的百姓更多?”

王泰一連串的自言自語,旁邊的王二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王泰,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如果可以和天子免談,我真想告訴他四個字“拯救農夫”。他一番拆東牆補西牆,歸根結底不行,就是沒有痛下殺手,讓豪強官紳的糧食和銀子,回到百姓的手中。”

“拯救農夫!”

大明王朝到了如今,占人口至少上億的農民嗷嗷待哺、水深火熱,而財富集中在少部分的藩王、豪強官紳、富商巨賈手中,這些人花天酒地、窮奢極欲,曆史上的“拷髒索餉”可見一斑。

國家連百萬兩銀子的兵餉也難以湊齊,一個北京城的各級官員,卻能整出七千萬兩,政治上的腐敗不言而喻。

“公子,你真是個好人啊!”

王二眼睛一紅,王泰今天的話語,證明了他這些天所做的好事並不是一時的心血**,而是徹徹底底,重新做人。

“別拍馬屁了,到時候打井這些瑣事,還得你扛在肩上,整個王家莊,整個鹹陽縣,乃至整個大明天下,我能相信的,也就隻有你了。”

王二心頭一熱,脫口而出。

“公子放心就是,小人絕不讓公子失望!”

以前的王泰讓人又驚又怕,現在的王泰卻是讓人又敬又愛,心服口服,說話都透露著親切勁。

這樣的主家,怎不令人信服!

王二看了看周圍,信誓旦旦地低聲說道:“公子,以後這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就交給小人們去做,公子隻管收銀子就是。即便是出了岔子,也連累不了公子。”

“隻要銀子,除非對方惡貫滿盈,否則不能殺人!”

王泰也給王二定下了規矩。盜亦有道,並不是要像多爾袞、劉宗敏那些人一樣,弑殺無度,心理上已經變態。

“公子放心。小人去過西安府,那裏富戶聚集,也不在鹹陽縣境內。那些個富商巨賈、豪強官紳,數不勝數。”

王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眼睛裏已經露出些許貪婪來。

“要說最富的,莫不如搶了秦王府,那樣的話,公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

“總有機會搞他狗日的一下!”

王泰也是怦然心動。要是能搶了秦王府,那豈不是做事容易多了。

兩百多年的積蓄,一年一萬兩,也是兩百多萬兩,不知可以救多少流民!

“你派人去好好打探一下,西安府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要一一打探清楚,到時候咱們好好籌劃一下。”

“公子放一百個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王二,你說這造水車、打井的工匠好不好找?”

王泰岔開了話題,以免這家夥滿腦子胡想,不務正業,誤了正事。

“公子,你有所不知。黃河兩岸,自蘭州到寧夏中衛,到處都用水車,少說也有三四百輛。大水車一年可灌溉六七百畝,小的可灌溉二、三百畝。”

說到正事上,王二也是侃侃而談,一副信心百倍的樣子。

“公子,陝西流民無數,裏麵最多的就是軍戶,其中工匠不少。用不了三日,小人一定能夠找到合適的匠戶!”

王泰看他信心滿滿,便也放下心來。

明朝農業發達,崇禎時耕地達到七百八十多萬頃,此一水平,即使是到了後來的乾隆時期都沒有被打破。

王二所說的這種水車,乃是明朝嘉靖年間段續發明的蘭州大水車,他後世也見過這種水車的“遺跡”,知道其製造不易,需要專業的工匠來製作。

至於井灌的龍骨水車,是從南方引進,製作上要簡單的多。隻是他心裏納悶,徐光啟所提的龍尾車,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在大明普及,而他至今也沒有看到過。

“公子,咱們的地要修水車,要打井,有沒有個數?”

“先修20架大水車,大水車用於灌溉渭水旁邊的田畝,小水車用於深井的取水,具體數量,還需要和工匠商量。”

對於大水車,由於明末幹旱,河水水位下降的緣故,隻能大概按其一半的灌溉量算。主要的,還是深井灌溉。

“公子,要真是這樣,今年的收成一定喜人!”

王二的臉上,也是充滿了希冀和欣喜。

他轉過頭來,看著王泰,半信半疑。

“公子,真的要一次投入一萬多兩銀子嗎?”

“當然是,那有開玩笑的!”

王泰點了點頭,鄭重其事,說出的話語讓王二目瞪口呆。

“那些個朱富秦王們,銀子多得是!銀子不夠了,咱們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