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船員
第二日清晨,吃罷早飯,春哥二人商議著怎麽招募人手,那鳥船長五丈八尺,闊一丈五尺,兩桅三帆,也不是誰都能操控得了的,必須是經年的老手,像狗子爹這樣的二把刀,隻能做個幫襯。
有幾個相熟的,都在周掌櫃船上,可也不敢同周掌櫃照麵啊,見麵捅三刀,誰敢去!
“要不,春哥你寫個牌子吧,月錢寫的豐厚些,在街上逛兩圈,也不拘是明人,還是高麗人,總有那敢舍命的,枯坐這裏也沒甚的用。”李仲平咂了咂嘴,也想不出別的法子。
“我要是能寫字,母豬也能上樹了,還是得找金掌櫃幫襯。”春哥沒得辦法,自己人生地不熟,哪裏去找人,隻得起身去尋金掌櫃。
金掌櫃閑來無事,正在廳堂端著一本書在看,間或咂一口茶,看著好不愜意。看見趙春哥過來,拱了拱手,示意春哥落座。
待春哥說明來意,金掌櫃微微沉吟。“若說人手,我調配給你也是無妨,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島上人員多有所依,有幾個閑人,也不是老實的,但距此二十裏的江華島或有可用之人。
昔年與倭寇一場大戰,不少大明兵丁因傷無法隨軍回國,分散安置在各地。據某所知,在江華島廣城堡就安置有部分兵丁,有些傷愈歸國,還有一些就此定居。這些人雖年長了一些,但大都熟悉舟船,精通海戰,現今雖有些許田地,也僅僅是維持生存而已,生活困頓。我意賢弟可雇傭當中誠實可靠之人。”
春哥自無不可,當即安排小舟,幾人奔赴江華。
一路無話,到得廣城堡,尋得明人聚集地,卻好似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這哪裏是人,分明是陰司鬼差。
總計三十餘人,渾身燒傷,肌若老樹者有之;少臂獨眼,麵目可憎者有之;單腿拄拐,搖搖晃晃者有之。這些人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跡!
也難怪這些人寧願老死異鄉,也不回大明,回去作甚,給父母添累贅麽?趙春哥等看著這些人,心酸莫名,都是漢子啊!可就是混的慘了點。
金掌櫃麵含歉意,不曾想這些人傷的如此之重,看來是白來一趟,正準備安排舟船返回。
趙春哥卻是同為大明人,有些不忍,央求長者,將大家聚集在一起,站在三十幾條漢子對麵,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公眾演講。
“諸位兄台,我本山東登州人士,早年逃難遼南,現今又走了狗屎運,做一些海運生意。不過生意剛剛起步,有船無人,現需八九人幫襯,有吃有喝,暫定月錢一兩半,待來年生意過來時,給諸位留下的朋友送酒送肉!”
此話一講,眾人哈哈大笑,當中一滿臉燙傷大漢高聲道“這位小哥,莫不是拿我等尋開心來了?我敢去,你敢收麽?當心某半夜鎖了你去見閻王,哈哈~~~”
“有何不敢?哥哥接著”說罷,趙春哥將白燦燦的銀子丟了過去。
“呦嗬,有膽量,豪氣!某薑福隨你走這一遭便是。”大漢接過銀子,也是爽利,答應的痛快!
見薑福答應的如此痛快,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動,隻是這畢竟是交托性命的勾當,再無人上前。
春哥見此又大聲說道“某在此立誓,隻要諸位兄弟不負我,我定不負諸位兄弟,有違此誓,不入祖墳!”
這年代,也沒有契約,所以立誓大多被人信服,更不要說不入祖墳,這比殺了自己還要嚴重,當然,除非你是一個潑皮,拿撒謊當吃飯。
這些老兵也不是傻的,沒人拿趙春哥當做潑皮看待。
“某陳立也算一個”
“某周亳也算一個”
“某周飛也算一個”
…..
很快,七個手腳齊全的全部昂首而出,趙春哥二話不說,將銀子分發給諸人,又鄭重承諾按月給銀,絕不拖欠。
話說這些人怎的如此便答應了,想來也是生活困頓,八九月的天氣,眾人還穿著單衣,單衣也如那乞丐的百衲衣一般,如何保暖?
三十幾條大漢,能勞作的不足大半,那些能勞作的也是麵目嚇人,周圍土著都是敬謝不敏,能躲多遠躲多遠,哪敢雇傭這幫大爺?如今有了機會,既有銀錢,又可回轉大明,如何不去,不去才是傻子憨憨。
眾人拿了銀錢,卻不是揣進懷裏,而是都給了張姓長者,眼見著要分別,諸人不禁灑淚,相互叮囑,相約來年再見。趙春哥看著熱血上湧,又掏出五兩銀子交與長者,這才依依惜別,離了江華,回轉彌法島。
過得兩日,千盼萬盼的鳥船終於到港,果然頭如鴛鳥,身似遊魚,深棕色的油漆光滑明亮,在海中起起伏伏,宛若鴛鴦昏睡,不想十餘年的老船,被保養的如此之好。
金掌櫃帶著眾人扶梯登船,將帆索纜繩,龍牙狗托,牛欄鹿耳等等,事無巨細,逐一介紹。
趙春哥李仲平二人心中澎湃,恨不得馬上揚帆飛馳,薑福等人則是目泛淚光,似在追憶往日的崢嶸歲月。
“趙賢弟,這船就交給你了,之前的名字卻是不好再用,你可有想法麽?”站在船頭,金掌櫃看向趙春哥。
名字?我大字不識一筐,如何取得,不過能有此次機緣,結識金兄,皆因我兒。
春哥暗想,嘴上卻說道“哥哥既讓俺取名,那就叫“明生”吧”。
“明生?日月所照,生意興隆!好兆頭,好寓意。賢弟真是深藏不露,不想還有如此才學!”
“哥哥休要誇我,我兒名明生,我以我兒名命之,哪裏來的才學。”
“如此亦是甚好!諸位,千裏送君,終須一別,一應補給都已妥帖。愚兄在這裏祝諸位一路平安!”
金掌櫃示意,仆人早已備好,擺了香燭,恭奉三牲,趙春哥領著眾人遙拜媽祖,分饗諸神。又舉酒一壇,拜祭天地,將剩酒一一分與眾人,眾人舉杯飲盡,應聲道別,這才重新登船。
“薑兄,請了,如昨晚相商,你便是船頭,船上一應事務,都聽你的。咱們出航,回家!”趙春哥對著薑福拱手延請。
“好嘞!兄弟們!重操舊業,回大明嘍!”
薑福喊罷,眾人奔跳如飛,各有所持,隻片刻,船已經離了港口,航行於海麵之上,如魚似箭,有海鷗盤旋,真正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