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會徐八

幾日後,徐府臥房。

大清早,徐八仍在酣然大睡,小妾卻是早早起身,見房中案台上有一木盒,其上貼紙,上書曰“徐八爺親啟”。

小妾以為又是老爺從哪裏淘來的寶貝,興衝衝打開盒蓋,可哪裏來的寶貝,分明是一顆眼球突出,麵色猙獰的老大人頭。

啊的一聲淒慘嚎叫,小妾癱軟在地,徐八被嚎叫聲驚醒,滿臉的晦氣,這婆娘發什麽瘋?早上起來就嚎喪。

“嚎甚!”徐八起身,將地上的婆娘托起。

“老爺,人頭,人頭!”小妾語無倫次的重複話語,一雙滿是驚恐的眼睛盯著木盒。

徐八推開小妾,看向木盒,也是被嚇得一身白毛汗,可不是人頭麽?還很新鮮,脖子泡在血水裏,舌頭長伸,這特麽是被勒死,然後被割了腦袋。

不是周扒皮,還是何人?

是哪個王八蛋將人頭放在老子臥房,怎的一點也不知道?急忙忙喚來巡夜的家丁,一番詢問,卻是無人發現異常。

徐八突然想到前幾日在萬花樓的玩笑之言,不想這白麵小生還是個狠人,真將周扒皮的人頭送來,而且放在自家臥房竟無人發覺。這是在威脅某麽,殺得了周扒皮,自然也能弄死某?

越想竟是越怕,穿戴整齊,急急趕往萬花樓。

大清早的,萬花樓樓門緊閉,徐八飛起一腳,將側門踹開,將正在酣睡的曉月揪起。

“你的那個小姘頭呢,人在何處?”

曉月不明就裏,被雙目通紅的徐八嚇得手足無措,顫聲說道“這幾日不曾來過,奴家也不知。”

徐八一把將曉月推倒,恨聲說到“被你這婆姨坑害死!這是哪裏來的小閻王!”

曉月定定心神,方才想起幾日前明生給的一封信尚在懷中,言明若徐八來尋,將信交予徐八便是,不想這徐八當真來了。

徐八接過信件,打開觀瞧,上書:

“人頭奉上,精米五千,見信後三日內備齊。”

八爺傻眼了,我特麽那是開玩笑,怎的就真給殺了,某這是被訛詐了?五千?是斤還是石?不用想肯定是石。某花了五千石買了顆人頭,這不是有病麽!

有心不理,又擔心哪天自己的腦袋也進了木盒。

“賤婢,某來問你!那小潑皮姓甚名誰?可知道住在何處?”徐八抓住曉月的前胸衣襟怒吼道。

曉月哪裏見過這等場麵,也不知道徐八為何發怒,被嚇得淚流滿麵,身體抖作一團,勉強開口說道“奴家隻知道他姓趙,其他一概不知,八爺可不要嚇奴家。”

徐八見曉月那模樣,就知道沒的結果,派手下看住曉月,撒下人手,也不管是城裏城外,四處搜尋。

哪裏還能有明生的蹤跡,杭州上百萬人口,現在又沒有天眼,結果可想而知,瞎子點燈白費蠟。

這徐八忙碌了一天,也沒個甚的結果,找來幾位結拜兄弟商議,也沒個好主意,一句話,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坐在客廳裏思來想去,也罷,權當那五千石糧食喂了狗,且先準備著,待來日見到再行說話。

第三日入夜,徐八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無他,糧食備齊,可到現在連個人毛都沒見到,真真是活見鬼了,這是在逗某玩?

將近亥時,徐八實在是熬不住,躺在**和衣而臥,一覺便是日上三竿。

揉揉布滿血絲的眼睛,不禁哈哈大笑,特麽的,屁事沒有,某也是走過大風大浪的,怎的被一個小潑皮給嚇住了。

高興不過三秒,便看到桌子上又出現一個小木盒,整個人猶如炸了毛的公雞,渾身汗毛倒豎,冷汗如雨。

當某的臥房是大街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幾十個家丁都是死人?就是豬也能哼哼幾聲。

徐八強作鎮定,掀開盒蓋,還好不是人頭,簡簡單單一張紙,幾個字。

“十日後,杭州外海,花果山!”

哦,還附贈一張地圖,標明小島的位置。

徐八見信後,老大的漢子居然哭了,就沒這麽欺負人的,白給糧食還要送貨到家?就沒這種操作啊!小半輩子吃橫飯,今日這是報應麽?現在隻有一個想法,要麽某弄死這小賊,要麽他弄死某。

懷著滿腔怒氣,徐八將幾個拜把子兄弟叫在一起商議,都是江湖上的漢子,不管私下裏怎樣,表麵上肯定要義字當先,自己兄弟被人欺負了,這還了得?一個個伸胳膊擼袖子就要開幹。

幾個把兄弟都是粗豪的漢子,唯獨老六岑本業是個書生模樣,算是這一撥人的軍師智囊,詳細詢問了一遍經過,思慮一翻,小山羊胡微微翹起,笑著說道“此事不難,現在咱們不知其是哪路來的神仙,然則來人確是求糧無錯,隻是這個做法確是欺負我等無人。我的意思是做兩手準備,一則八弟安排好糧食,裝做一船,二則,兄弟們集合人馬跟在糧船之後。

若是哪裏的小賊充當大爺,少不得要將他按翻在海中喂魚;若是來人勢大,咱們再做計較。”

一眾人都對岑六的提議點頭,又是一番計議,各家都出多少人馬,船隻等等。

總計出動大小沙船三十六艘,一千二百餘名手下,可謂蔚為壯觀,隻是都是腳夫之類的苦力,街坊鬥毆還可以,真要是拿起刀槍,怕是嚇尿褲子的要十之三四。

武器麽,好不容易湊了兩百多鋼刀,其餘都是五花八門,有什麽用什麽,最起碼人手一把菜刀還是有的。如此拚湊出來的人馬,戰鬥力著實不敢恭維。

……

卻說明生這邊自那日同徐八不歡而散,便絕了再繼續談下去的念頭,都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要人頭,某就送你人頭,你拿大話嚇某,某就將你的軍。

待曉月將周扒皮的消息打聽之後,知這廝懼內,在府外養了個外房,每旬都要小住幾日,人頭簡單的很,孟大爺慣常做這種買賣。派人踩點,盯梢,子夜裏人頭帶回。

徐八也是粗豪的漢子,家裏宅院雖大,防衛卻是不嚴,養著二十幾家丁護院,整日裏在前院賭錢取樂,何況後宅有一高大榆樹,枝丫繁盛,從院外便可攀爬而入。

那孟超背著人頭木盒,從榆樹攀爬而入,尋到徐八住處,翹起兩片青瓦,用鉤子勾住盒蓋緩緩放在桌案,這便是一送人頭。

至於這徐八是怕了還是震怒,明生不得而知,留下三日的時間,便是看徐八是怎樣的反應。果然,第二日曉月被拘禁,大鎖全城,搜尋明生一行人,這廝被激怒了!

隻是現在卻不是露麵之時,江湖上的漢子,雖都是好勇鬥狠,但色厲內荏者居多,不弄得他生無可戀,怎會就範?

優哉遊哉的呆了三日,孟超又是送了一封書信,之後幾人便連夜趕回秦山,坐船回歸花果山,於沿途小島部署舢板快船往來探聽消息,又命所有虎豹營駐留人員枕戈待旦,隨時應對不測。

套已做好,隻看那徐八是否入彀。

其實明生心裏也沒底,鬼知道徐八會作何打算,如果他橫下一條心,隻是不理不睬,明生也沒有辦法,殺了他於事無補,畢竟是來購糧的,又不是來為民除害的。

八日後,未時初刻,有探哨如飛而至,報曰有將近四十艘沙船正殺奔花果山,不足二十裏,氣勢洶洶,看之不似良善之輩。

能是良善才怪,你把人家嚇的半死,還不準人家尋仇麽?

揮手間,所有虎豹營將士登船備戰,揚威,雄獅居中,六艘哨船排於兩側,成燕翅形排開,火銃手一百二十人均分在揚威,雄獅二船,餘船各配跳**手若幹,如若事有不諧,雙方談判不成,便是一場廝殺;同時也是震懾,如此場麵,怕是尋常的衛所見了,也要肝顫,何況這些沒海上廝殺過的土包子漕幫?

雙方相距十裏之時,便能相互望見,兩邊人反應卻是各自不同,徐八等人遠遠的望見揚威高聳的桅杆,心下便是一沉,怎的是艘夷船?出了名的能打,就是看不清是否有炮,如若是有炮,那是打個甚,直接跪地拜大哥便是。

明生這邊卻是相對輕鬆,無它,對麵都是沙船,不論大小,具都是甲板寬闊,船身扁平,幹舷低,同福船各有千秋,但是毫無疑問的是揚威,雄獅二船都是居高臨下,僅船舷高度而論,猶如成人對稚童,何況揚威上有炮,根本不是一個維度的打擊力度。

俄爾,雙方不足五裏之遙,明生命揚威船隻打橫,六炮從船頭至船尾依次發炮,震耳欲聾的轟轟聲響徹天地,炮彈敲擊海麵,水箭四射。

炮彈肯定打不到如此之遠,明顯是威懾,卻是嚇尿了徐八等人,這廝當真有炮,而且數量不少,難道是倭寇不成?可倭寇若是有此戰力,搶劫個縣城豈不是更好,欺負俺們這些苦哈哈作甚!一眾腳夫們更是嚇得麵如土色,手腳冰涼。

徐八還未做聲,岑本業卻是急命手下揮旗停船,轉頭看向徐八,尖聲說道“八弟,打不得,這是取死之道。”

誰都知道打不過,可是現在怎的辦,跑麽?怕是會被追著屁股打,不跑麽?那就隻能低頭裝孫子。

好在對麵船隻放了一輪炮,便在海麵靜止不動,不然怕是頃刻間,眾人便要鳥獸散。既如此,趁著現在手中尚有點資本,那就談吧,黃牙咬的咯吱咯吱響,最後長歎一聲,徐八命其餘船隻暫停,自己獨船前行。

明生見狀,小嘴微微一笑,賭對了,這廝怕是認慫來談判的,也便命揚威前驅,二船側舷相距不足兩丈,方才各自停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