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屠刀高舉

戌時掌燈,本應是萬籟俱靜,眾生酣睡之時,李府卻仍是人聲鼎沸,喧鬧之聲不絕。

明生翻著白眼看向黃五。

“黃五爺,您要是能在小子身上再翻到一個銅板,咱名字就倒過來寫。”

這廝是個不要臉的,除了吃飯喝酒之外,便是抓著明生賭錢,美其名曰增進感情。增進你個大頭鬼,明生心中有事,惦記著家裏是否已經安排妥當,無心玩樂,將身上所剩幾顆金豆子輸完了事。

可這王~八~蛋的鷹鉤鼻仍不罷休,言說寫欠據也可以,這就有點欺負人了,明生氣極,一把將戴在脖子上的小金豬拽下,一局定勝負,結果很可悲,金豬沒了…

黃五見再也榨不出油水來,也不再逼迫,撇下明生二人不再理會。

“走!直接回碼頭。”

蔡忠實為明生擋酒,也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直覺天旋地轉,走路輕飄,仿佛神仙般舒服,突然間聽到明生在其耳邊低語,方才激靈靈打個冷顫,心中懊悔不已,若不是明生還清醒,卻是要誤了大事。

兩個互相攙扶著走出府門,便飛一般的趕向碼頭。

港口,夜梟號。

眾人早已經一切就緒,都在焦急等待明生歸來,可是戌時近半,仍不見明生蹤影,眾人不禁有些忐忑,萬一那楊三炮有所警覺,明生的小命也就沒了。

“回來了!”

船下負責警戒的海員爬上繩梯,同時揮手示意眾人下船,三十幾人沿著繩梯魚貫而下。

明生看著眼前的叔叔們,黑衣黑褲,黑紗裹頭,堪堪兩隻眼睛外漏,凶光四射,鋼刀塗墨,手~弩斜挎,這感覺就一個字,精幹!

“孟叔,我的裝備呢?”

“少爺,好勇鬥狠的事,我們這些殺才去便可,你留下來,不能去!”這是薑福,孟超,王寶幾人的一致決定,不能讓小少爺冒險,全月亮灣可都指望小少爺呢。

“孟叔,您覺得咱們謀事不成,小子還能活著麽?快給我,時間不等人,稍後酒宴結束,那些大小頭目們回來,咱們就沒法下手了。不過孟叔,俺答應你,隻在後邊跟著,絕不前衝。”

時間緊,任務重,還嘰嘰歪歪個甚!

孟超正待同明生理論,一個包裹從船上飛來,那拋包裹之人不是薑福,還是何人?

“孟超,照顧好少爺,你死了,少爺也不能出事!”

片刻,明生換好夜行衣,揮手間,眾人消無聲息,直奔楊三炮的座艦而去。

“賢弟,那我呢?”蔡忠實很委屈,站在船下不知所措。

“上船!戳在那裏作甚。”

薑福命兩名兄弟將還在懵逼中的蔡忠實扶上船。

兩船相距不遠,不過百五十丈,見明生等人前來,王寶四人方才從棧橋下的水中爬出,幾人對視,命兄弟們匍匐在棧橋,頭碰著頭,小聲說話。

“寶叔,船上有多少人?”

“不超過六十人,本來由一個叫譚佐的小頭目負責,不知怎的,一刻鍾之前被人叫走了,現在船中沒有頭目。”

“怎的這麽少人?船上不是有一百一十多人麽?參加壽宴的頭目不過十六人而已。”

“沒錯,絕對不超過六十人,其他的都三三兩兩的出去了,估計都在花天酒地。我等幾人一直在下邊盯著,自酉時開始,未曾錯過一人。”

“可知船上之人在作甚?”

“不知,隻隱約聽到喧囂吵鬧之聲。”

人數比預期的要少,真正是天助我也!

明生也不管那些人出去幹些什麽,現在哪怕是個火坑,也要跳下去試試溫度,謀劃這麽久,在此一舉,容不得瞻前顧後。

再不遲疑,揮手示意眾人入水。

黑夜是最好的掩護,其實明生更喜歡拂曉進攻,彼時人正熟睡,便是打雷也未必聽得到,不過可惜,今次是不行了,過得一時半刻,那些賀壽的頭頭們歸來,更是無從下手。

潮水起伏,浪花翻滾,誰能會注意隨著海浪起伏的幾隻螞蟻,眾人有驚無險,遊到夾板船尾部的船舵處,船舵由三塊木板拚接,銅皮銅釘固定,一半在水中,一半露於水麵,其上一丈處,正是船舷,船舷處有回廊將尾樓圍住,不足半人高的木質扶手護住回廊。

孟超從腰囊中掏出一支六臂飛爪,六根鋼鐵倒鉤猶如鷹爪,半尺長的鐵杆,尾部孔洞上拴著一指寬的麻繩。王寶同一位兄弟二人深吸一口氣潛入孟超腳下以作支撐,孟超腰部以上浮出水麵,手臂甩動,飛爪如離弦的飛箭般被拋出,砰的一聲落在回廊之上。

船上時有喧鬧之聲,也不曉得是否有人聽到響動,眾人身體緊貼船身,隻半個腦袋露於水麵,屏息凝神,側耳傾聽。過得片刻,沒有聽到腳步之聲臨近,孟超緩緩收回麻繩,咯吱一聲輕響,飛爪咬住回廊扶手,孟超用力拽了拽,沒有問題。

方才向眾人點點頭,揮手示意眾人,王寶是第一個,手挽麻繩,一個健步踩上孟超肩膀,又蹭蹭蹭幾下,便爬上回廊。又從腰囊之中掏出一根麻繩,係於回廊扶手,兩條麻繩,眾人紛紛蟻赴攀爬,明生力小,卻是最後一個被孟超拖拽了上去。

算算時間,不超過一刻鍾。

此船船舷之下,有兩層夾板,底層鋪壓艙石,並存放貨物,中間一層也是存放貨物之所,上層則是炮位,存放武器以及補給,另有幾十具吊床,用於海上航行時,船員休息,睡眠之用。之前孟超二十餘人廝混在船上,一應細節打探得一清二楚。

隻是此時船隻停靠在碼頭,一眾船員都不去那船艙,畢竟密不透風,空氣憋悶,氣味難聞,現在可沒有電燈,風扇,更不要說空調,都在艏樓,尾樓,甚至頂層甲板上呆著。

尾部的回廊兩側並不能直通夾板,而是封死的,隻中間一道門連通尾樓一層,眾人從後背抽出鋼刀,孟超推門,王寶領著幾人閃身而入,艙室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幾人也不緊張,蓋因此處乃是平日裏船員用餐,堆砌雜物之所,前方還有一個艙室,方是船員休息所在。

這孟超是個勇猛膽子大的,躡手躡腳,以手作眼,摸至前艙門,撬開一條縫隙,向外觀瞧。

房間正中方桌上點著蠟燭,燭光搖曳,環視左右,十幾人躺在吊**,鼾聲如雷。拉過王寶,兩人眼神一番溝通,慢慢推開房門,十幾人閃身而入,此時卻不是心慈手軟,做假慈悲的時候,鋼刀閃動,噗噗聲不絕,頭顱滾動,轉瞬間十幾名船員便做了刀下亡魂,血水飆滿船艙,滴滴答答沿著吊床滴落。

孟超躬身而進,同樣手法撬開前門一條縫隙,月明星稀,二十幾人正圍在一團,或坐或趟,中間一盆炭火上架著烤肉,人手一隻海碗,大口吃酒大口吃肉,還有幾人在吆五喝六,劃拳行令,好不愜意。

此時卻是再行不得偷襲,三十幾名黑衣大漢端起手~弩,發了一聲喊,衝出房門就是一番攢射,也不看戰果,扔掉手~弩,手握鋼刀,撲身而上。

夾板之上即刻乒乓之聲四起,慘叫聲此起彼伏。

明生初時有些手足無措,直覺喉頭發癢,頭暈目眩,被眼前的殺戮所震撼,畢竟大姑娘上轎頭一次,隻殺過雞,哪裏看過人如畜生般被砍死的情景。可終是提前有所準備,發了一聲喊,喊出胸中鬱氣,對著側舷一人擊發手~弩,那人慘叫一聲栽入海中。

人生最難之事便是這第一次,便如少男少女們第一次洞房,上床之前都是心情忐忑,一顆心如小鹿一般亂撞,可是做過了第一次,第二次便是順手拈來,還哪有什麽羞怯之心,忐忑之感。

明生也是如此,殺了一人,心障破除,第二支弩~箭也應聲射出,尋那被叔叔們砍翻,還未咽氣的補上一箭。

眼見得甲板上喝酒吃肉之人被砍翻殆盡,從船艏樓處又衝出十餘人,前後甲板的樓梯出入口也陸續有慌張之人從下層夾板爬出。明生也不知是倒黴,還是幸運,正站在後甲板出口一側,那人剛剛露頭,便被明生窺見,一箭射穿了眼珠子,慘叫著跌下船艙。

孟超,王寶二人領著眾人向船艏樓處衝殺,明生卻是害怕背後被人偷襲,拽過一位殺紅了眼的叔叔,二人一手持刀,一手握弩,守住後甲板出口,不想戰果頗豐,兩人被射翻,一人被砍的腦漿迸裂。

卻說這船上之人怎的如此不堪?並非是不勇猛,都是跑老了海的賊寇,殺人如麻,隻是這長崎港上甚是安穩,自打幾年前倭國水軍同葡夷一戰之後,從未有過爭鬥,船上之人都有了鬆懈之心,武器入庫,打馬放羊;加之眾首領們不在,也沒個領頭的指揮,又是喝了些貓尿,一個個手軟腳軟,如無頭蒼蠅般各自為戰,還有那膽子小的直接跳海逃生,哪裏還能抵擋住一群精心準備,早有預謀的殺才。

一通衝殺,船上再無敵手,顧不得清點戰果,有十幾個哭喊著爬上岸的賊寇四處逃奔,一時半刻,岸上的夜巡便會趕來,兩側二十丈外便有船隻,也是人影晃動,燈光亮起,被喊殺生驚動,也不知有幾船是楊三炮的手下。

整個碼頭宛如濺了水的熱油鍋,喧鬧之聲四起。

明生急命人尋了幾支火銃,朝遠處齊放,這便是給夜梟號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