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借力
雙方商議已定,似是皆大歡喜,明生欲要請楊三炮吃酒,被楊三炮以老邁為由拒絕。
明生偷眼觀瞧混於人群中的戴通譯,這戴通譯雖麵無表情,但眼神中的興奮之情卻是無法掩飾,人就是這個揍性,情感累積到一定程度,控製的再好,麵部總有扭曲的地方,就如發現自家婆娘偷漢子,無論怎樣裝作若無其事,頭頂也是綠的。
一切了然於心,被狗日的戴通譯給賣了,一則那五島的奉行收了明生的貨,巴不得明生來年再來,從中漁利,怎會出去胡說,砸了自家買賣;二則這消息走漏太快,狗子一行人低調行事,沒得滿街張揚,怎會被人平白注意;三則這位戴通譯自打登上楊三炮的船,熟門熟路,一點好奇也無,現在又激動到麵色扭曲,顯然是憋著狼嚎無處宣泄。沒拿到潑天的好處,誰信?
哎,既然慫,那就慫到底,明生索性丟了幾十兩銀子給戴通譯,吩咐戴通譯帶著鷹鉤男一眾首領去那勾欄耍樂,務必要這些大爺們滿意,最好精盡人亡。當然,這最後一句是明生心中腹誹。
自己則帶著薑福王寶二人返回夜梟號。
“少爺,這口氣,某咽不下!”夜梟號艙室中沉默半晌,王寶是個憋不住的,咬牙切齒的說道。
“好,那你去宰了那楊三炮!”明生翻翻白眼,看著王寶。
王寶拳頭握了三五次,麵色漲的通紅,最後長歎一聲,不再言語。沒實力吹個甚的大氣,不說其他,那夾板船上就有不下百人,各個麵含煞氣,都是手裏有人命的悍匪,又槍炮齊全,如何打得過。
“諸位叔叔,弄不過,咱就得裝慫,那大耳賊劉備天天嚎哭,不也是得了三分天下?怎的小子今日裝慫,諸位叔叔就忍不住了?算個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早晚叫叔叔們出了這口惡氣就是。”
揶揄了王寶一下,明生還要安撫住這群憤怒的老鳥,心好累。
“福伯,貓眼般大的東珠,給我拿八顆出來,寶叔孟叔,抽二十個機靈的,放下身上的家什,都穿的寒酸一點,小子有用處。”
“少爺,這是要作甚?”薑福伯有些懵逼,不知明生這是要唱哪出。
“送禮呀,小子要好好拍一拍楊三炮的馬屁,他不是愛財麽?某送他!那群手下不是愛玩女人麽?某送他!小子這幾日就當個送財童子。”
見幾位叔伯看傻子般的表情,明生趕緊繼續說道“小子沒傻,這楊三炮一夥雖然跋扈,但嘯聚海上多年,卻是有我等可學之處,就說那夾板船,咱們哪個會操帆?
到了長崎,兩眼一抹黑,半個人也不認得,有這幫棒槌引著,咱們也少了麻煩。
再者,我等可有東南海域的海圖?這楊三炮等人身上定是有的,不弄來,小子心中發癢,睡不痛快。”
見眾人表情不再憤懣,明生才繼續說道“寶叔,交給你個差事,一會兒你就去尋那戴通譯一行人,這幾日不做別的,就是帶著眾人吃喝玩樂,最好能同那鷹鉤鼻插香磕頭,一起睡女人;孟叔,你同二十位兄弟準備好酒好肉,待小子這邊安排好,就去那夾板船上廝混,務必將如何打纜,操帆等手藝學個大概;福伯,跟著某再去會會這位楊三炮。”
分派已定,眾人各自星散,兩船相距不到一裏,明生抱著檀香木盒,同福伯再次登上夾板船,稟明來意,進入尾樓三層船長艙室。
這位三炮很是懂得享受,玻璃窗開著,側臥於床榻上,正對房門,兩名少女半坐身後床榻,一個捶肩,一個揉腿,好不愜意。
娘希匹,前世向往的生活正是如此,明生心中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楊三炮慵懶的翻了下眼皮,說道“怎的又來了,何事?”
“小子剛才來得急,未曾攜帶禮物,等回去後,心中不是滋味,方才拿了禮物再來叨擾前輩。”說話間,便將檀香木盒雙手呈上。
楊三炮滿意的點點頭,是個曉事的,還知道孝敬老子,比那些貪心的手下強多了,跟了老子這麽多年,也沒個屁的孝敬,天天想著吸我老頭子的血。
小侍女將禮盒放在三炮眼前,掀開蓋子,明晃晃八顆貓眼般大小的東珠直叫人眼神泛綠,麵帶迷離。
兩個小侍女撫摸著光滑細膩的東珠,宛若愛人惜別,不肯移開目光。
楊三炮也是個識貨的,這樣大小圓潤的東珠價值不菲,很滿意很開心,不想這個小鼻涕娃還是個財神爺,順手拍了兩個侍女臀部幾下,哈哈大笑著說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說罷,有什麽事需要老夫幫襯?”
“小子不敢,現下也無甚緊要的事,隻是小子看前輩手下人甚是精悍,不像小子船上的那些草包,除了睡就知道吃。不知可否放在前輩船上**一番,等來日回家,小子也能風光風光,人前顯貴。”明生眼神清澈,誠意十足,言辭懇切。
“哦,此事倒也無妨,隻是某的船上規矩甚多,不得忤逆。”三炮琢磨了一下,覺得無甚緊要,便應了下來。
“前輩放心,那些草包們一應酒食自帶,隻白日裏叫叔叔們**,入夜即歸,不敢叨擾前輩休息。”
…..
在五島又混跡了三日,王寶本就嗜賭愛酒,帶著一眾人等天天到處撒銀子,花天酒地;明生也是各種借口拜望楊三炮,仿佛敗家子一般,時不時的送些禮品,整日在三炮船上玩耍。
初時,那楊三炮還頗為警惕,待幾日混的相熟,發現也隻是個貪玩的少年,便不再理會,唯獨苦了孟超二十餘人,不但要陪吃陪喝,還要陪幹活,三陪做的苦不堪言。
第四日早,楊三炮啟程回長崎,明生也賴在船上,隻吩咐薑福領著夜梟號跟隨。
江川城至長崎不足兩百裏,順風則朝發夕至,不巧,二船花了兩日時間,才抵達長崎。
日本河流都以川命名,浦上川入海口東岸一坡度較緩的山巔,長崎城建於其上,因是幕府直轄,沒有大名,隻有幕府派遣的代官負責管理,故此不建天守閣,隻是平城,而城下町則沿河岸散布,一直蔓延到山腰,麵積極為廣闊,碼頭上千帆林立,大小船隻往來不絕,甚是壯觀。
二船停靠碼頭,在奉行所辦了官憑。
楊三炮有自家宅邸,同明生打了招呼,便迤迤然而去,鷹鉤鼻等人也是星散,獨留明生一行人在碼頭上淩亂。
狗日的收了錢不辦事,說好的來到長崎就罩著我呢?
明生留下十餘人守船,其他人可自由活動,但入夜必歸,不得留宿,那戴通譯也言說有些私事要辦,明生欣然同意,任由這陰人去主人處討賞。
明生一行四人信步遊街,此街名為大浦,市井繁華,兩側商棧林立,日式木屋居多,明式建築夾雜其中,遠處似是還有西人天主教堂,在日本國則稱切支丹教派,街上人影攢動,以服飾辨之,十人中竟有一人為漢人,弗朗機人,阿拉伯人也不甚稀奇。
很牛掰,還是個國際大都市。
正徜徉於市井間,突然發現右手邊一小巷子裏一片混亂,嘰裏咕嚕的爭吵聲不絕。
偷眼觀瞧,卻是一落魄漢子被人從酒屋中趕出,那漢子梳著發髻,頭裹網巾,一副明人裝扮,隻是身上汙穢不堪,似有嘔吐物殘留。
漢子被人趕出門外,也不生氣,拍拍屁股,晃晃悠悠朝著明生等人走來,也不知是喝酒太多,還是身子虛弱,走了幾步,堪堪倒在薑福腳下……
“福伯,你遇到碰瓷的了。”明生調笑道。
“碰瓷?”
薑福看著這個醉鬼無可奈何,有心不管,卻是於心不忍,這漢子不似是歹人。
“扶著吧,尋家客棧給他醒醒酒,我等剛好弄些吃食。”明生吩咐道。
卻說這位漢子,被薑福同孟超扶著,一路兜兜轉轉,尋到一家客棧。將漢子放於塌上,灌了幾杯茶水,便不再理會,幾人開始風卷殘雲般吃食。
約一個時辰過後,這漢子啊啊幾聲,悠悠醒來。
“某在何處,你等這是作甚!”
明生幾人正在一邊品茶一邊閑聊,被這漢子嚇了一跳。
“嚎甚!喝了多少狗尿,不知自己怎的過來的?”王寶齜著大板牙怒斥。
這漢子方才清醒,回憶了片刻,拱手向四人致謝道“多謝諸位相救之恩!敢問恩公貴姓?”
“相救談不到,你也隻是喝多些罷了,過得一時片刻,自己也會醒。小子趙明生,不知兄台如何稱呼?”明生擺擺手,不以為意。
那漢子喝了幾口茶,幾人便攀談起來。
卻說這漢子名蔡忠實,乃漳州府漳浦縣人士,二十餘歲,自幼讀書,但是屢試不中,卻偏偏愛讀書人扮相,是家中偏房庶子,十六歲婚後,妻子難產,一屍兩命。家中主婦覺得晦氣,天天吹枕邊風,他老爹無奈,求人找了個掌櫃,收在店裏打雜。
這小子讀過書,腦子靈光,被主家看中,後又跟隨出海,權當書記。
不想月餘前在五島海域被海寇打劫,船隻被搶,船員慘遭屠戮,他是個命大的,被推入海中未死,爬上岸邊,幾經輾轉才來到長崎。
身在異鄉,舉目無親,多年的好友也都客死海上,不由悲從中來,頹廢度日,幾兩散碎銀子花光,便落得了這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