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實的謊言
傍晚時分，濠州城眾將發生了嚴重爭執。當彭大和趙均用兩位大統領提出放棄濠州、撤至亳州與劉福通匯合的時候，遭到本地的郭、孫、俞、魯、潘五位元帥的強製抵製。
郭子興本來就跟彭、趙二人不對付，當即大放厥詞，甚至不顧臉麵地當眾揭了彭、趙二人兵敗徐州、棄主私逃的老底。孫德崖也乘機質問二人，既然不想與濠州共存亡，又憑什麽在這當太上皇。
雙方最終不歡而散，彭、趙二人的提議也隻能就此擱置。
回到自己的帥府，郭子興怒氣難平，把相關事情一股腦告訴了自己的幹女婿朱重八。
為了幫郭子興說服彭、趙二人堅守濠州，朱重八提出火燒元軍糧草，逼元軍不戰自退的建議。郭子興在反複權衡後，勉強同意了他的想法。
朱重八連夜帶了三十幾個死士從城頭順著繩索溜出城，直撲元軍大營。一行人分頭躲過了巡營的元兵，成功在草料場匯合。
不幸的是，他們剛點燃兩個糧垛就遇到了巡營而來的韓百戶。一頓弓箭過後，朱重八帶的人損失了一大半。他隻能帶著兩個死黨倉皇逃躥。這才有了他與朱國瑞的初次見麵。
此時的草料場上，廝殺早已結束。滿地都是殷紅的血跡和殘肢斷臂。被僥幸點燃的兩個糧垛孤零零地燃著大火。元軍士卒正在軍官的帶領下，逐一檢查著地上的屍體，發現沒有死透的紅巾軍就順手補上一刀。
“特娘的，真是一群作死的孬子！”
挺刀刺死一名重傷的紅巾士卒，被擾了酒興的武千戶一臉憤慨，皺著眉咒罵起來。
“陳百戶，你帶人去提水。其他人，跟俺把沒燒著的糧食和草料搬走。”
經驗豐富的韓百戶從容指揮著千戶所裏的弟兄們進行著撲救工作。
等朱國瑞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他已經指揮弟兄們把火滅得差不多了。
看著一地的紅巾好漢屍體，朱國瑞不禁暗自搖頭。他覺得紅巾軍的特戰水平著實堪憂，燒個軍需都得付出這麽大代價。
“救火，快幫六哥救火！”他假模假式指揮起自己的手下。
嫌提水太麻煩，趙德勝等人直接搶過其他士卒手中的水桶，往草料堆上澆水。看他們一個個膀大腰圓，其他士卒也是敢怒不敢言。
正忙著指揮救火的韓百戶一眼發現了他，趕緊走過來低聲問道：“十七兄弟，你咋過來了，寨牆那邊可還有人巡邏？”
“放心吧，壓根就沒人跑出去。我是擔心您這缺人手，這才帶著弟兄們趕緊過來。”裝出一副熱心腸的模樣，朱國瑞煞有介事地扯起謊來。
說話間，指揮使董摶宵和一個頂盔貫甲的蒙古大將快步走進草料場。在他們身後，跟著鐵木乎和鄭興祖等將領。
“達魯花赤大人、指揮使，有人看見賊人從韓百戶的防區跑了。”鄭興祖邊走邊向兩位官員告著狀。
董摶宵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餅子臉、帶魚眼，唇上留著兩撇小胡的蒙古大將卻勃然大怒，環視一下在場眾人，高聲問道：“哪個是韓百戶？”
要遭殃！韓老六老臉一僵，硬著頭皮慢慢走過去跪下施禮道：“卑下韓老六參見徹裏不花州尹大人！”
“啪！”
鞭花一閃。滁州達魯花赤兼州尹徹裏不花狠狠抽了他一馬鞭。
“嗯……”
為了不給指揮使丟人，跪在地上的韓老六咬緊牙關，生生把慘叫聲憋了回去。
“州尹大人，你管過界了吧！”依然一身酒氣的武至剛衝到徹裏不花麵前。
“退後！”董摶宵眼睛一瞪，抬手攔住武千戶。
等武至剛梗著脖子退回原地，他從容地看向徹裏不花道：“州尹，隻憑一個人的口頭指證，恐怕不能給韓百戶定罪吧。”
徹裏不花雖然怒容滿麵，卻不敢再抽韓老六，隻能悻悻地收起了馬鞭。
他雖然是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麵前的紅人，卻著實不敢在董摶宵麵前造次。原因很簡單，一是董摶宵的官不比他小，二是董摶宵是江南總製納麟器重之人，根本不會尿他。
鄭興祖乘機在人群裏四下搜尋，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朱國瑞身上。
“賊人就是從他的防區跑出去的。”鄭興祖突然抬手一指。
徹裏不花和董摶宵同時看向朱國瑞。站在原地的武至剛眼中殺機畢露。
有人指證就好，看你今天怎麽下這個台！徹裏不花瞟了一眼董摶宵，嘴角微微上一挑。
他馬上揚起馬鞭命令道：“把他拿下，軍法處置！”
聞令，幾個蒙古士卒拿著繩索就要上前抓捕朱國瑞。
“誰敢？”
額頭青筋暴露的武至剛伸手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將軍可是要枉殺忠良嗎？”麵無懼色的朱國瑞分開身前的弟兄，坦然地走了出來。
“放跑賊人，論罪當斬！”見董摶宵的手下對自己毫無敬畏，徹裏不花心頭的怒火漸盛。
“誰能證明，有賊人跑了？”朱國瑞攤開雙手，環視四周。
“這不都在這呢嗎。哪還有活著的？”身後的趙德勝默契地配合著他，指著地上的屍體大喊。
“是啊！你們長眼睛是出氣使的？”
看不慣蒙古人的飛揚跋扈，在場將士紛紛否認。
好不容易找到能同時除掉韓老六和朱國瑞的機會，鄭興祖可不想輕易放棄。他不顧武千戶可以吃人的眼神，湊到徹裏不花身邊拱手道：“州尹，有人可以做證。”
“把證人帶過來！”
在徹裏不花的命令下，鄭興祖得意洋洋地帶過一個尖嘴猴腮的士卒。
沒等那名士卒開口，武至剛麵目猙獰地走到他身邊道：“你可知‘誣者反坐’的軍規？”
“小的知道！小的不敢撒謊！”
尖嘴猴腮的士卒慌忙回複，眼神卻不住地遊移。
他是真看見了，還是想攀誣於我？朱國瑞認真打量起麵前的士卒。卻見對方眼光躲閃，身體還在不住地顫抖。尤其是在看人的時候始終眯著個眼……
嘴角一挑，朱國瑞指著草料場柵欄外的一處地方問向士卒：“你看，那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