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俊傑!

張捕頭顯然是跟楚管家很熟的——那能不熟麽。

唐老爺逢年過節便在城外開設粥場接濟那些吃不上飯的窮人,每到這時往往是張捕頭派人,或親自前去維持秩序。

張捕頭是縣衙方麵的代表,而楚管家就是唐老爺這邊的代表了。

兩人見麵時候不少,一來二去的也算是老相識了。

其實進來抓人,張捕頭心裏也很不痛快。

唐老爺什麽為人,楚管家什麽為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說這唐府裏麵大部分都是好人,張捕頭心中是相信的。

這樣的環境下,怎麽可能會產生一個如外麵那些人口中欺男霸女的大少爺?

更何況,唐老爺他因何會逢年過節就開設粥場?

不正是為了做好事,好叫他兒子早日康複麽?

唐家大少爺唐重是個病秧子,是個藥罐子,這是昌平縣城人盡皆知的事實。

張捕頭才不相信,唐重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

但現在問題是他必須盡快平息民憤。

正如他所說,隔兩條街,就是縣衙。

要是驚動了縣令,那可就不單單是他張大慶會被罵一個辦事不力了。

唐老爺,甚至那些百姓,都有可能遭殃。

這一任的縣令才不是個東西,上任之後就想盡辦法的撈錢。

任何擋住他財路的那都是想方設法的去掉。

事情鬧大了,這縣令必然會趁機敲詐,唐老爺也自然要破費一筆。

那些聚在外麵的百姓,也肯定是要被抓起來一批狠狠打一頓,來殺雞儆猴的。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委屈唐重到大牢裏麵去住上幾日,等風頭過去,再把他放出來就是了。

“到底怎麽回事啊老楚,怎麽鬧出人命來了?”

“一言難盡呐,張捕頭。”楚管家一邊領路,一邊苦笑道:“一言難盡呐!”

兩人一邊說著,就來到了會客堂前。

剛才唐老爺因為劉春花的自殺,直接背過氣去了,好懸沒跟著劉春花一起走。

還好柳老道就在邊上,把人給救了回來。

但這一下可把唐老爺傷的不輕。

好歹那也是四十多歲,快五十的人了。突然來這麽一下,受這麽大的刺激,換誰他也頂不住啊。

坐在靠背椅上,唐老爺幽幽的喘著氣。

唐重就在他身後,給他捏肩揉背。

唐老爺一開始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好了,倒也能說幾句話了。

不過說起來,卻都是有氣無力的。

“兒啊,你照實說……”唐老爺聲音低沉的問道:“你究竟有沒有做這事?”

唐重認真的道:“孩兒對天……不,孩兒對娘發誓。

倘若孩兒真做了這件事,就叫孩兒永世不得超生。”

唐老爺扯了扯嘴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死無對證了啊……”

“也不是沒有轉機啊,父親。”

唐重見狀,便在一旁小心的說道。

“哦?計將安出?”

唐重舔了舔嘴唇道:“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我沒幹這件事對吧?”

“嗯。”

“其次,那個叫劉春花的丫鬟,也的確懷了孕了是吧?”

“嗯。”

“那麽,隻要找到孩子他親爹,不就有辦法了嗎?”

“確實……”

“劉春花會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我頭上,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孩子的親爹,絕對是知道內情的。隻要把他找到,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唐重話音剛落,唐老爺就抓住了唐重的手。

老頭子有些欣慰的說道:“長大了,吾兒長大了!成熟了!”

唐重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也是他想了一會兒才想出來的辦法。

他和唐老爺之間的信息並不對等,恐怕唐老爺從始至終都沒有往張氏的身上去想。

但是唐重不一樣,唐重知道,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敵意最大的人就是張氏,但他還不能明說,所以隻能抽絲剝繭,一步步的來。

不管張氏用何種手段搞出了這一切,那麽她首先要接觸的人就是兩個。

其一是劉春花,其二就是與劉春花有染的男人。

前者是她弄出這場大戲的主角,而後者則是讓她身份不暴露的關鍵。

隻不過唐重有一點目前還想不太通,那就是劉春花為何死的如此決絕。

給錢是不可能的,人都死了,哪裏還能花錢了?

劉春花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而且唐府之中的生活也絕對沒有那麽不堪。

即便是最近唐重變得難伺候了,唐府仆役過的依舊還是很滋潤。

一個月五錢銀子,這是什麽概念?

這都快趕上在官府裏當差了,而這還隻是唐府中最低級的仆役拿到的薪水。

唐重想不通,為什麽劉春花要如此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這背後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

而張氏絕對就是抓住了這個把柄,才能威脅到劉春花,威脅到她即便不顧自己的孩子,也要一死。

唐重覺得洗清自己的關鍵,就在這件事上。

就在唐重如此想著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楚管家走進來說道:“老爺,張捕頭來了。”

“張捕頭?快請他進來。”

唐老爺努力坐直了一些,張大慶也隨即從外麵走了進來。

進來第一眼瞧見唐老爺,張大慶就嚇了一跳。

唐老爺身材微胖,平時都是麵色紅潤,看上去很是健康。

但這一眼下去,好麽,唐老爺的臉上那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兩片嘴唇子也是直發紫,瞅著都嚇人。

張大慶驚訝的道:“啊呀唐老爺,你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臉白成這樣,嘴唇也發紫啊?”

“唉!別提了!是這麽這麽這麽回事……”

唐老爺說話費力,楚管家就在一旁幫忙解釋。

當下便把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張大慶一邊聽,一邊嗯嗯啊啊的點頭,聽完了,張大慶也是苦笑一聲。

遇到這種情況,莫說是唐老爺,便是自己,也得抽過去。

想到此,張大慶朝唐老爺拱了拱手道:“唐老爺節哀啊……”

“我節個屁的哀!”唐老爺恨恨的道:“這件事肯定還沒完,我必須得把背後搞事情的人揪出來,否則我就不姓唐!”

張大慶一挑眉毛,好奇的道:“唐老爺,您覺得這事兒有隱情?”

“不是覺得,我是肯定!”

唐老爺長歎一聲:“隻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後麵攛掇而已。”

說到這兒,唐老爺換了個話題:“張捕頭,你來不可能隻是為了跟我打聽這件事吧?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吧。”

“吩咐倒是不敢。”

張大慶瞥了眼站在唐老爺身後的唐重,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就是想請唐大少爺跟我走一趟。”

“胡鬧!他又沒犯法,跟你走什麽!他不走!要走,我跟你走!”

張大慶無奈道:“唐老爺,這事兒可不是咱們倆能說了算的。

您府外已經聚集了少說一百號人,這一百號人可是都在外麵等結果呢。

再者說了,要是不趕快平息事端,那些人鬧起來,鬧得縣令大人都被驚動了,這對大家都不好。

一是我老張要挨頓臭罵。

二是那老逼登得來從您手裏敲詐些銀子。

三是外麵的老百姓,也得被他抓起來幾個殺雞儆猴。

您要是不配合,這是三敗俱傷的結果,還叫那老逼登白白爽了一頓,何苦來哉呢?”

“哦,那你怎麽不說,你要我兒跟你走,是委屈了我兒呢?”

“現在就是這麽個情況麽,唐大少爺不跟我走,外麵的人他就散不掉啊。”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總之,我……”

唐老爺話還沒說完,唐重卻在一旁插話道:“父親,您別說了,我跟這位張捕頭走就是了。”

“兒啊,你不能去啊。你才十三歲,你知道蹲大牢有多苦嗎?你……”

“父親,您不用多說,孩兒清楚。”

唐重擺擺手:“孩兒是應張捕頭的邀請去蹲大牢的,張捕頭要是對孩兒沒有關照的話,那不合情理。

更何況,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孩兒蹲大牢苦不苦,也不是孩兒是否清白,而是要將門口的那些百姓驅散。

但孩兒不被捉,他們就不可能走。

這些人,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受了有心人驅使而來。

有他們從中作梗,那些百姓一時半會兒的也散不去。

所以說,父親,就讓孩兒跟著張捕頭走吧!這是能最快解決眼下問題的辦法了!”

張大慶聽了唐重這番話之後,不禁再度審視了一番唐重。

真是個好小子,才十三歲就能夠對當前的局勢做出如此精準的判斷,甚至還是在他自己蒙受了冤屈的情況下。

換成其他同齡人,恐怕這時候早就坐在地上撒潑打滾說自己無辜了。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許多大人物從小就跟同齡人不一樣。

張大慶覺得,唐重這個人不一般。假以時日,或許他的名字也會響徹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