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長沙王府
吃罷早飯,李峻與郭誦備了幾樣禮品,經人引領,來至了李澈的住處。
李澈的家宅也在銅駝大街的承露巷,距離長沙王府並不太遠,原本就是王府的一個別院。
摧毀了齊王司馬冏的勢力,讓眾多參與此事的人獲益匪淺。司馬乂掌權後,這些人都獲得了封賞,更有些人在既得利益上又平添了諸多好處。
司隸校尉劉暾,其官職不僅由司隸校尉升至右光祿大夫、領太子少傅,更是被冊封為朱虛縣公,所封之地竟也達到了一千八百餘戶。
李澈作為長沙王司馬乂的重要幕僚,參與了整個計劃,功勞自然是不言而喻。
然而,李澈並沒有以此居功自傲,也沒有請領任何的恩賞,依舊行走在長沙王府,做著內史一職。
李峻對這個本家叔叔能找出記憶,原主的李峻也正是因為這位叔叔,才會機緣巧合地投在了梁王司馬肜的門下。
臨來之前,李峻已經寫過書信給李澈,講明了遲來的緣由。
因此,叔侄相見後,李澈先是問了問坪鄉的情況,多數也是感慨當下時局的不穩與諸多的民不聊生。
“二郎,對於到滎陽一事,你有什麽看法?”
李澈也並非是個清高脫塵之人,他對功利名祿並不抗拒,但他希望得到的功名要安穩,不能是那招搖一時的水中花月。
“叔父,就算侄兒不說,想必叔父也是明了的。滎陽就是一堵牆,卻也是什麽都擋不住的牆,您說對嗎?”
李澈點了點頭,承認了李峻的說法。
李澈浸**官場多年,各方的心思與其中的較量他並不糊塗,這也是他不想即刻謀求利益的原因。
長沙王的這條大船能行多遠,李澈目前還看不出來。
但他已經是這條船的一部分,就要幫助這條船走下去,直到風平浪靜。幾番讓李峻前來,他也是出於這個目的。
“走吧,隨我去見長沙王。”
李澈站起身,又轉頭囑咐道:“二郎啊,與長沙王相談,你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長沙王與你年紀相仿,為人卻是極為聰穎,萬不可諂媚敷衍行事。”
對於長沙王司馬乂,李峻找不到一絲記憶。
當初,原主的李峻在洛陽時,長沙王司馬乂還在屬地,並未入京都。而當司馬乂居於洛陽城後,李峻早已就職於平陽郡,兩人可以說從未有過交集。
若說是了解,當下的李峻也是通過史書的記載有所知曉。
司馬乂的結局很慘烈,也正是由此才會引發了其後的永嘉之亂。
承露巷,長沙王府的門前。
李峻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門庭若市,也沒有看到排列成行的等候之人,看到的隻是一座尋常的府邸,盡顯冷清的大門。
長沙王司馬乂是當今的掌權人,雖然這份權利的背後有著成都王的影子,但司馬乂也並非是真正的木偶,他依舊是這座皇城中最有勢力的人。
若說世人不攀附權貴,那是笑話,若說百官不趨炎附勢,那更是無稽之談。
李峻知道,這份尋常與冷清隻是司馬乂的刻意而為。
有的時候,擁有的權貴並非就要表露出來,盡顯權勢的人往往會成為眾矢之的,終會在追捧中轟然倒下。
富可敵國的石崇如此,趙王司馬倫也是如此,齊王司馬冏又何嚐不是呢?
然而,李峻覺得司馬乂即便是這般小心,如此地卑微,也不會為他帶來更多的善意。
或許是司馬乂沒有找到問題的關鍵,又或許隻是他的虛與委蛇,想要將矛盾的爆發盡可能地拖後。
李澈在長沙王府是通行無阻的,沒有人敢攔他,也沒有誰會來查問他所帶的人。
信任就是李澈在王府中腰牌,也是李澈獲得的最重要的恩賞。
“世回,這個時辰,明公該早朝回府了,你我就在這裏等吧。”
棲閣,是長沙王府中最為重要之所,僅有極親信的人才能到這裏,司馬乂的諸多決策也是在這裏謀劃與發出的。
李澈將李峻帶到棲閣中,也側麵說明李峻能夠成為長沙王府的核心人員。
“世叔,您到滎陽一事定下來了嗎?”郭誦略感拘束,問向李澈的話語也極為小心。
郭誦與李澈相識,李澈也清楚郭李兩家的關係。因此,郭誦也一同留在了棲閣中。
李澈見郭誦問及此事,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郭誦見狀,也就不再多問,跪坐在了李峻的身後。
三人等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李澈急忙起身,李峻與郭誦也隨之站起,一同走出房門,迎在了門口處。
司馬乂的腳步匆匆,俊朗的麵容上滿是陰沉之色,已升為左將軍的皇甫商正緊跟其後。
見到司馬乂左臂處的衣衫有血跡,李澈驚慌地上前一步,將目光望向了皇甫商。
“回來的路上,有人想要刺殺大王。”
皇甫商看到了李澈身後的李峻與郭誦,他並不識得二人,口中也就簡單地說了個大概。
李峻不認識皇甫商,但他卻知道這個人,就是這個皇甫商,成為了成都王與河間王討伐司馬乂的由頭。
看到皇甫商,李峻突然想起了郭誦說過的三姓家奴。
此人便是先從趙王司馬倫,再跟河間王司馬顒,又隨齊王司馬冏,如今卻站在了長沙王司馬乂的身後。
李峻覺得三姓倒是沒有什麽,終歸都是司馬一家親,他隻是為皇甫商那極強的求生欲而感歎。
幾人進屋後,司馬乂先入內室包紮了傷口,又換了身新衣袍,才再次來到幾人的麵前。
坐於上首位的司馬乂望著躬身施禮的李峻與郭誦,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是在回來的路上突然殺出的,本王隻是皮肉傷,不礙事。倒是死了六個近衛,行刺的人也死了。”
司馬乂沒有向李峻問話,而是轉頭與李澈說起遇刺一事。
“左將軍,你去將此事查清楚,查明刺客到底來至何處?是鄴城還是長安?”
見皇甫商領命要離開,司馬乂又吩咐道:“另外,本王受傷的情況要保密,不得讓任何人知曉本王的傷情。”
待皇甫商離開,司馬乂才將目光重新望向了李峻。
用一個人,或者說是相信一個人,並非是別人簡單的幾句讚揚就可以信賴。
那些讚美之言或真亦或假,那些舉薦或許也有著各自的心思。
司馬乂要用李峻,他就要摸清楚這個李峻到底是怎樣的人?可以信賴的程度有多少?對於他的忠誠又有幾分?
對於皇甫商的過往,司馬乂是清楚的,他並不是太信任皇甫商。
然而,當下的狀況,司馬乂不得不倚重皇甫商,也不得不將他視做親信。
司馬乂要扶持自己的力量,這股力量就要絕對忠於他,他不喜歡趨炎附勢的人,更不喜歡三姓家奴。
司馬乂信任李澈,但他不會因為李澈的舉薦就要信任李峻。他有自己的判斷,他要用自己的判斷來選忠於他的人。
“李世回,聽說你殺了平陽郡督護。民殺官是死罪,本王可以將你治罪,現在就可以殺了你,你應知曉吧?”
司馬乂的問話並非是想要威懾,他隻是隨口一說,想聽聽李峻的辯白。
“長沙王,小民誅殺督護吳畿,確有此事,小民甘願領罰,也任憑長沙王發落。”
對於司馬乂的責問,李峻沒有做任何的辯解。
殺吳畿的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也就隻有李澈知曉,這也是李峻在書信中告知李澈的。
司馬乂會知曉,定是李澈與他說過,要是想處罰也根本不用等李峻到洛陽才治罪。
聽著李峻的回答,司馬乂先是一怔。
他本以為李峻會說出複仇此類的話,畢竟坪鄉慘死了數百的無辜民眾,為了一己之欲而讓如此多的人喪命,就是朝廷律法也不能饒過吳畿。
“敢做敢當,不虧是亂軍中取齊萬年首級的李二郎啊。”
司馬乂欣賞李峻的耿直,也欣賞眼前這個血性的年輕人。
複仇,殺數千人而不留活口的複仇,做的幹脆利落,做的也是狠辣果決。
司馬乂雖然身居高位,但年紀隻比李峻大了七歲,他也有著年輕人的血性。
正是憑了這份血性,他剿殺了司馬冏,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對於李峻以及李家的忠誠,司馬乂也有所了解。
現在的李家是小民,而在幾年前,李家卻並非是平民,已故的李家父子更是洛陽城中的顯貴。
一份忠誠,一份至死不渝的忠誠讓李家父子丟了性命。
然而,獲得了這份忠誠的天子卻忘了,忘記了李家父子,也忘記了一門忠良的李家。
司馬乂覺得,李峻應該是秉承了不伺二主的家訓,才讓年少的他辭了官職甘心為民。
這份骨氣,這份忠勇還有什麽不可信任的呢?
或是同齡人的惺惺相惜,又或是上位者的惜才愛才,司馬乂露出了笑意,並向李澈點了點頭。
“李世回,你對當下的朝局有何看法?”
忠勇是走進上位者的基礎,謀略才是被上位者所倚重的關鍵。
司馬乂急需的是人才,並不是一個隻會死心塌地的悍勇之人。他不知道李峻的謀略如何?不敢輕易地將重任交與李峻。